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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堇罕见的动怒，凤鸾宫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


墨楚安这才知道，在她走后，沈芯竹竟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


她心尖一颤，抿唇道：“臣妾没有罚她下跪，陛下就只听那沈答应一面之词吗？


上官堇眼眸微眯，语气更冷：“无人说是你叫她下跪，沈答应是因为在御花园中与你起了些许争执，觉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两个时辰！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还不知，你在这宫中竟如恶鬼一般让人害怕！


恶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墨楚安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以往的确罚过宫妃，可那时上官堇从不苛责，反而笑她罚的轻了震不住人。


而今日，‘受罚’的成了沈芯竹，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了！
心脏处涌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墨楚安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上官堇眼神转冷。


“朕从前只以为你是任性，却不想你嚣张恶毒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更是连承认的勇气都无。




“墨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书的不成！


‘墨家’二字如同一道闪电重重劈开了墨楚安被疼痛填满的心脏。


心中的痛楚霎时转为寒意遍布全身。


墨楚安立刻颤颤跪下：“臣妾知错！


“朕看你根本不知错在何处，去太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


……
太庙透着阴冷。


墨楚安直直跪在那里，寒意从蒲团下窜进膝盖，逐渐蔓延全身。


她看着堂上满满上官家先祖牌位，满目荒凉。


她想她的确有错，错在不该对一个皇帝动了真心。


等墨楚安从太庙出来，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钻心。


等在门外的吟霜看着她苍白脸色，心疼无比，急忙在墨楚安面前蹲下：“娘娘，步撵在外边等着，奴婢背您过去。




墨楚安心里一暖，也没逞强，趴在了吟霜背上。


吟霜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娘娘，陛下虽然震怒，但只要您肯哄，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最爱的就是娘娘您了。




墨楚安心里一颤，望向漆黑的前方，轻声道：“吟霜，一个人心里可以爱很多人么？


吟霜一愣。


墨楚安自嘲一笑：“或许，陛下的心意从来不在我身上。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上官堇，就是要替他爱的女人出气罢了。


墨楚安被罚的第二天，宫中便知道她受罚的原因，顿时流言四起。


从墨楚安入宫起，便独占恩宠，可如今跟一个小小的答应对上，竟然会输？！
一时间，不起眼的沈芯竹立刻处在了风口浪尖。


就在墨楚安听到这些流言的当晚，上官堇来了凤鸾宫。


他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初初，可有怪朕？


墨楚安看进上官堇状似温柔的眼里，心狠狠一颤，接着便似委屈似撒娇的红了眼：“臣妾……只怕惹陛下厌弃。




上官堇无奈发笑：“若是朕厌弃你，又怎会将这绝品冰玉膏拿来给你。




说着，他小心的撩开墨楚安的裤腿，竟是亲自给她上药。


的确是绝品好药，药膏刚碰到伤处，疼痛便有所缓解。


上官堇对她确实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颜面亲自给她上药。


可墨楚安喉间却酸涩到发苦。


万般宠爱，只为推她给另一个女子做挡箭牌，上官堇，你对我何其残忍？
上官堇将那白玉般的膝盖上清淤揉去，只觉顺眼许多。


见墨楚安身子僵硬，不由柔声问：“怎么，可是疼？


墨楚安身子前倾，靠近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心凉彻骨。


“陛下，伤口不疼。




疼的，是心。


自这天起，上官堇连续一个月都歇在凤鸾宫。


宫中那些沈芯竹得宠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


后宫众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钉在了凤鸾宫中。


墨楚安入宫多年，早已将这样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离秋猎只剩半月时，她将名单整理好呈了上去。


晚上上官堇便来了。


他带着笑意进门：“初初，朕看过你列的名单了，很合适，不过这里还有一事要让你筹备。




墨楚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上官堇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后，拓拔野入京，你准备一下。




墨楚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拓拔野，统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军首领！
前世，她便是被拓拔野虏去后，被上官堇下令射杀！
墨楚安想起前世在拓拔野手里的遭遇，身子不由一抖。


上官堇看向她，关切的问：“怎么了？


他敏锐捕捉到墨楚安的一丝害怕，眸间划过一抹狐疑？
墨楚安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并非前世，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她扯开唇角，道：“传言说塞外蛮族饮毛茹血，臣妾想着，一时有些惊惧。




上官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有朕在，你只要安心准备宫宴即可。




宫宴二字砸入墨楚安耳中，她呼吸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记忆。


前世，她唯一的妹妹墨流景，便是在这场宫宴上出的事！
墨楚安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惊惧，语气坚定：“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流景，这一次，姐姐绝不让你出事！
三日后，拓拔野入京面见天子。


是夜。


保和殿内丝弦阵阵，百官列于台下，觥筹交错。


这是为欢迎拓拔野而安排的盛宴。


上官堇坐在上首，墨楚安就坐在他身旁，一袭宫装，艳色无双。


她身旁摆着一张小矮桌，娇憨天真的少女仰头看她。


“姐姐，为何今天要让我坐在此处？


墨楚安温柔的看着她：“姐姐很想你，想多跟你呆呆。




墨流景被她看的红了脸，左右看了一眼，飞快的伸手勾了勾墨楚安的手指，笑得可爱至极。


墨楚安心中酸涩，她的流景，才十四岁啊。


她想起前世，流景嫌宫宴无聊出去透气，却跟旁人起了争执，不幸落水，虽被巡逻侍卫救起，却也失了清白，只能与青梅竹马的武侯世子退婚，委身那侍卫。


而在成婚当日，墨流景用三尺白绫，自尽于闺房之内！
不多时，拓拔野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墨楚安放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前世，谁都没看出来，臣服百年的塞外诸部会有反叛之心，更无人想到，拓拔野能勾结内贼大胆行刺！
就在墨楚安回忆前世时，朝上官堇行礼起身的拓拔野也看清了墨楚安的脸，眼中顿时浮起浓烈的惊艳之色。


他对墨楚安向来只闻其名，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这是个漂亮得能让男人发疯的女人。


拓拔野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赏，赞叹出声：“陛下好福气！


一瞬间，墨楚安只觉得犹如被毒蛇缠上，几乎能感觉到蛇鳞上那阴冷滑腻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上官堇不悦的声音响起：“拓跋首领，谨言慎行。




拓拔野眼中的觊觎，上官堇看的清清楚楚，一股怒意旋即在胸腔内燃烧。


“臣失礼。




拓拔野回过神来，忙告罪，转而将各种珍宝呈上。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之前的插曲，大殿内惊叹声阵阵。


墨楚安却兴致缺缺，她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墨流景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出恭。




墨楚安只得无奈唤来两个宫女陪着她。


直到墨流景的背影消失，墨楚安才收回了目光。


上官堇打趣道：“初初，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把她当孩子看？


墨楚安眼中满是：“陛下，臣妾只愿流景百岁无忧。




上官堇笑了笑，掩去眼中深沉。


可直到一炷香后，墨流景仍不见归来。


墨楚安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的不安瞬间窜到顶点。


她突的站起身来，甚至没来得及跟上官堇说一声，在众人齐刷刷望来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大殿！
皇宫中长廊无数，墨楚安顾不得体统，脚步飞快的朝前世墨流景出事的那片湖冲去。


她刚走到湖边，便看见一个人影，将站在湖边的墨流景推了下去！
这一刻，墨楚安什么都没想，本能的朝水里跳了下去！
‘扑通！’
池水冰凉刺骨，墨楚安拼命往前游着，终于拉住了墨流景的手。


等她将人拖回岸边，已是一刻钟后的事。


看着惊惶未定的墨流景，墨楚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事了糖糖，别怕，姐姐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墨流景身子也在发颤，可看着姐姐失控的样子，忙安抚的拍着墨楚安的背。


“姐姐，我好好的呢，你也别怕。




墨楚安心口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抱着墨流景，骤然痛哭出声。


她做到了，她护住了，她的流景不会死了！
这里的事自然惊动了上官堇，他匆匆赶到，驱散左右。


“怎么回事？


墨楚安将墨流景护在身后，一字一顿：“陛下，宫中有人想要谋害我妹妹，还请陛下准我彻查此事！


上官堇沉默片刻，道：“朕，准了。




墨楚安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她差人将墨流景送出宫去，自己则回了凤鸾宫。


夜深，烛火摇曳，却只照亮墨楚安半张脸。


“吟霜，彻查六宫，将推二姑娘的人找出来。




“还有，流景出宫前说是武侯世子派人请她去湖边小叙，此事你也要查证。




吟霜领命而去，墨楚安却无法入睡。


她只要一闭眼，便能想起墨流景前世自缢那一幕……
凤鸾宫灯火长明，墨楚安就这么在软塌上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吟霜急匆匆从外走进。


墨楚安看着她脸上的焦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急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吟霜跪倒在地：“娘娘，昨夜您救二姑娘时，还有个侍卫也一同跳了下去，现在宫中盛传，二姑娘被人看去了身子，并非清白之身，根本不配武侯世子！
嗡！
墨楚安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震颤，霎时惊怒交加。


她明明已经救下了墨流景，怎还会如此？！
墨楚安声音发寒：“将造谣生事者抓起来，严刑逼供！


吟霜即刻领命去办了。


不过一个半时辰，吟霜便去而复返。


墨楚安看着她惶然的神色，冷声道：“可有问出来幕后主使？


吟霜猛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奴婢去时，却发现那两人……自尽了！


墨楚安猛然站起身来，眼前一阵发黑。


恍惚间，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淋下！
天牢守卫森严，这天底下，除了上官堇，还有谁能让证据确凿的罪犯在看守的眼皮底下自尽？
墨楚安整个人重重跌回了软塌上。


一颗心仿佛落入了万丈深渊里，直直下沉，却永无尽头。


她不明白，她的流景做错了什么？上官堇要下此狠手？！
墨楚安目光空洞，突然想起一件事。


流景的未婚夫武侯世子，是继承爵位后定能掌管二十万边军的少年将才。


而前世墨流景退婚后，上官堇亲自赐婚，将沈芯竹的表妹许配给了武侯世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墨楚安终于看清前因后果，眼眶赤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坐在软塌上，指甲死死扣进掌心，却丝毫盖不住心底的痛楚！
半晌，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将所有传谣之人尽数抓获，并传本宫口谕，后宫上下，尽数去太平宫前观礼。




吟霜扣头领命：“是，娘娘！


整个后宫，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半个时辰后，上至妃嫔，下至宫人，尽数站在了太平宫宽广的殿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前方被压着的十数人身上。


而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墨楚安出来了。


她身穿贵妃朝裙，头顶贵妃金冠。


玄色衣摆上凤凰展翅欲飞，本就极盛的容颜这一刻更是绚丽得刺目！
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刻屏住了呼吸。


墨楚安自入宫后，便不曾穿过这身象征地位的贵妃礼服，可今日，她必须这么做。


她缓步走到那十数人面前。


那些人浑身发抖，就连头都不敢抬。


墨楚安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字字冷冽。


“尔等污言秽语扰乱宫廷，吟霜，将人拖下去！


一时间，磕头声不绝于耳。


“娘娘饶命！奴才知罪！


“求娘娘高抬贵手，奴才再也不敢了！


墨楚安一双清眸如寒冰，在一片求饶声中，吐出两个字。


“杖毙！


传谣之人简直肝胆俱裂，旁观的嫔妃也脸色发白。


墨楚安垂着的眼里凌冷无比。


“饶你们的命？谁来饶我妹妹的命？！


她话落音，便有侍卫上前将他们拖了下去。


墨楚安看着妃嫔各异的脸色，缓缓开口。


“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姐妹引以为戒。




这一刻，她高傲又漠然，将嚣张跋扈四个字宣扬到了极点！
伴着不远处凄厉的惨叫声，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宫门处传来一声冷沉的呵斥。


“住手！


上官堇大步踏入。


墨楚安站起来，与众人齐齐跪下。


“参见陛下。




上官堇看着满地血腥，黑眸中怒意盎然，他看向墨楚安。


“朕予你贵妃之权，不是让你草菅人命的！


墨楚安攥紧了手，声音毫无畏惧：“陛下，臣妾既掌中宫，难道要看着旁人犯错而不加管制么？这些人，祸乱宫廷，罪不容诛。




上官堇一怔，随即更怒。


“还要狡辩？墨楚安，你何时变成了这幅心狠手辣的模样！


墨楚安心里的寒意止不住的往外冒，她抬起头来，对上上官堇的眼。


“陛下，清白乃是女子生存之本，流景之事有关贞洁，岂容旁人胡言乱语？


她说着，鼻尖骤然发酸。


“昨日臣妾向陛下求了恩典，彻查我妹妹落水一事，不过一夜宫中便流言飞舞，臣妾不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逼死流景吗？


上官堇脸色沉沉：“可朕分明听说，哪怕主谋已然死在天牢，你也不肯罢休。




“自然不能罢休！

墨楚安红了眼。


“陛下，臣妾在宫中一日，若有人要害我的家人，哪怕拼死，臣晚.晚.吖妾也要讨个公道！


说到‘公道’二字时，她眼中已有泪光盈动，直直看着上官堇，分毫不让。


上官堇一怔，眼中蓦的闪过一丝心虚之色。


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冷脸。


“这皇宫，还由不得你说了算！来人，传令下去。




“贵妃墨氏，心肠狠毒手段残忍，责其禁闭一月罚俸半年，褫夺其掌管六宫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