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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薇尘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雨水掩盖了她脸上的泪水。
她后知后觉听沈郅野说：“前面有家旅馆，我们可以先去暂住。”
她强忍心酸道：“好。”
两人共乘一把伞，走在雨里，江薇尘伸手小心扯住沈郅野的衣角。
沈郅野愣了一下，不自觉想起十二年前，她也是这么小心翼翼，一切仿佛没变。
路上，雨下的越来越大。
江薇尘想靠沈郅野近一些，就看他刻意拉开了距离。
她本就无神的双目，越发的空洞了。
到了旅店。
沈郅野率先开口：“两间房。”
老板刚要说好，江薇尘却走上前说：“一间房。”
说完，她转头看沈郅野：“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开两间房？”
沈郅野一窒，回答不出。
对上前台老板打量的眼神，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小旅店。
一个大床房才三十平方米大，沈郅野走进来，将外套丢在一旁眼底都是嫌弃！
“这种地方怎么睡？”
江薇尘耐心地给沈郅野拿了拖鞋，又把湿的外套挂起来，说：“以前我们北漂时住狭窄的地下室，你说地方虽小，但只要有我就满足了。”
沈郅野一路上听够了她说这些，冷冰冰的开口：“我记得你和我吃的那些苦，没必要一直提，离婚后，财产不会少了你的。”
江薇尘瞬间说不出一句话。
她谈以前，并不是想沈郅野离婚的时候给她多少钱，只想他能回到当初爱自己的时候。
沈郅野先洗完澡。
等江薇尘洗完出来后，就看到大床上，放着两床被子。
沈郅野裹着一床被子躺在一边，泾渭分明。
她走过去，躺在沈郅野身边，忍不住隔着被子抱住他。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抱过沈郅野，早在一年前，他就以公事繁忙为由搬到了客房睡。
沈郅野紧闭着双眸，感觉到江薇尘抱自己，将她的手推开。
江薇尘愣了一下，轻轻地问：“你很煎熬吗？”
沈郅野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也不想多问，敷衍道：“没有。”
江薇尘再次轻声说：“我要你爱我。”
沈郅野身形一僵，没想到从前一直保守内向的江薇尘，竟然变了。
江薇尘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
下一秒，她就被沈郅野推开了。
沈郅野幽深的目光看着她：“适可而止。”
“从前你需要的时候，我从未拒绝过你，为什么我只开口一次，你拒绝地这么理所应当？”江薇尘看着沈郅野一字一句问。
沈郅野听罢，眼眸深沉：“既然你这么斤斤计较，这个月我都还你！”
江薇尘眼角含泪，心想，十二年的陪伴，一个月还，真划算！不愧是当老板的人……
她伸手紧紧抱住沈郅野，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喃喃道：“珩年，你要说爱我。”
“我爱你。”
一句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在江薇尘耳边响起。
翌日，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沈郅野眼皮轻动，看着怀里的江薇尘，就要起身。
江薇尘却拉住了他的手：“你忘了说爱我，忘了早安吻。”
沈郅野怕她又没完没了，轻触了一下她的唇，随后敷衍一句：“我爱你。”
说完，就要离开。
江薇尘忽然又说：“我要你帮我。”
沈郅野看了她一眼，随后拿过晾在房间里的衣服，一言不发给江薇尘穿。
与此同时，他看见江薇尘腹部的一条疤痕，手顿了顿。
江薇尘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这是生星星时剖腹产留下的刀口，当时你在外地谈项目，我太瘦了生不下来……”
听到这话，沈郅野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眼神阴郁：“够了！”
江薇尘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她抬手想碰沈郅野的手。
沈郅野却径直拿了外套摔门而去。
江薇尘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听着脚步声远去，一个人呆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腹部的伤痕。
心底一阵阵的刺痛。
六年前，她才四岁的女儿星星出了车祸，从此以后整个家都没了温度。
泪水不自觉顺着脸颊落下，她紧紧地咬了咬牙，不知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
一个人默默收拾好房间内的东西，走出去。
……
两人之前开的车已经被旅店老板找人修好了。
江薇尘刚走过去，就看到沈郅野背对着自己站在车旁，声音温和的打着电话：“就一个月，我很快回来。”
江薇尘脚步顿时僵在原地。
她清晰地听着自己的老公毫不避讳的哄别人。
她还记得当初沈郅野也这么耐心的哄过自己，甚至比现在的他还要温柔。
不过不知什么时候，这份温柔给了别人。
沈郅野聊完挂断电话，转身看到江薇尘提着东西站在不远处，以为她刚刚过来，并不知道她已经听完一切。
“上车。”
他利落的说，语气像是对待下属。
很快。
两人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红枫岭。
地如其名，这里种满了枫树，秋天的时候，满山的红枫，异常漂亮。
只可惜现在是初冬，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只看到满山凋零的落叶。
他们本来要像从前一样登上山顶，看日出日落。
然这次，他们来的太晚，日出是看不到了。
江薇尘忽然觉得这就像是两人的婚姻，只能静待落幕。
两个小时后，他们才到达山顶。
山间云雾缭绕，好不漂亮。
江薇尘转头看到身边沈郅野额间满是薄汗，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擦去。
沈郅野站在原地没有拒绝。
他鹰眸望着层峦叠嶂的山川，问：“怎么从前爬山没觉得这么累？”
江薇尘痴痴地看着他，望着他俊朗成熟的眉眼，含笑说：“或许，我们真的老了。”
沈郅野微微扬眉不说话，他不觉得自己老，反而觉得如今是他最好的年纪。
或许这就是两人渐行渐远的原因，想法已然不同。
江薇尘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红唇轻启：“䧇璍我想放松下可以吗？”
沈郅野没问她想做什么，只点点头。
江薇尘转身走到崖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朝着对面山川大喊。
“沈郅野，我爱你！”
一瞬间，周围不少人看过来。
沈郅野只觉难堪之极，他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江薇尘的手，将她拉下来。
“你做什么？”
江薇尘眼底带着浅薄的泪雾，深深地望着他。
“我说我爱你，不可以吗？”
沈郅野皱眉，松开她的手：“随便你，但不要在我面前说。”
“我今天还有一场线上会议，先去休息区了。”
语罢，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就看江薇尘重新站回石头上，身体忽然向后仰去。


“江薇尘！”
沈郅野瞳孔一缩，赶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带下来，冷声道：“你要死就偷偷死，不要在我面前装！”
说完，他快步离开。
江薇尘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误会了。
之前她确实以绝食，寻死等办法拒绝和他离婚。
但刚才，她是不小心脚崴了。
不过就算沈郅野知道可能也不会回头，她也没必要解释。
原本两人的假期，最后变成了江薇尘一人，她独自将十二年前和沈郅野一起去过的地方又重新走了一遍。
傍晚，她一人坐在山石上，看着夕阳西下。
在红枫岭度过两天后。
沈郅野开车，带着江薇尘去下一个地方。
很快，两人来到离红枫岭不远处的一片海滩。
十二年前这片海滩还没有什么人，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景区，热闹非凡。
一到这里，沈郅野就定了最豪华的总统套房，在里面线上办公。
江薇尘一个人走在沙滩上，看着周围成群结队来旅游的人，只觉眼眶发热。
这时，电话声响起。
她拿起一看是沈郅野母亲打过来的，虽然很不想接，但还是要接。
“喂，妈。”
“你和珩年自驾游去了？”电话里，许母满嘴质问。
“是。”江薇尘如实回答。
这字像是捅了马蜂窝，许母厉声数落：“快过年了，公司那么多事，你不会赚钱、不会生孩子就算了，怎么尽给我儿子添乱？”
不会赚钱、不会生孩子……
江薇尘听着许母恶毒的话，仰了仰头，将眼底的酸涩逼回去。
她回答：“就这个月，很快我就不会给你们家添乱了。”
电话里却传来许母更为尖锐的声音：“你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幸好星星死的早，不然早晚被你带坏！”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向江薇尘，她的眼眶顿红。
再也忍不住冲电话里大声说：“什么叫幸好星星死的早？你还是人吗？！”
“我怎么不是人了？要不是你这个当妈的没看好孩子，孩子能跑出去，能被车撞死？我们老许家能到现在还没个小辈……”
江薇尘脑中一轰，女儿出事时，那血腥的一幕在她眼前一遍遍闪过。
她已经听不清许母在电话里面说的什么，看着茫茫大海，泣不成声。
“星星……”
六年前，她只是外出买个菜，回来就看到星星倒在血泊中。
她一遍遍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带星星一起出门。
怎么就不把院子的门关好，让星星跑了出去。
江薇尘无声地落着泪，想把所有的悲伤发泄出来，但心头被一块巨石堵着，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周围的人尽数离开，才走回酒店。
回到房间。
沈郅野抬头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簇眉：“怎么了？”
“没什么。”江薇尘随口回答。
她知道星星同样是沈郅野心里的一根刺，知道他有多爱女儿，所以不想让他也陷入悲伤。
沈郅野也没再问。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
江薇尘紧紧抱着沈郅野，却根本睡不着。
漆黑的夜里，床头沈郅野的手机亮起。
江薇尘鬼使神差看过去，就见上面备注着郑雨柔的人发来短信，写着。
“孩子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不要自责……”

第六章 自私

手机光线下江薇尘的脸异常惨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回床上的。
这夜，她彻底睡不着了。
黑暗中，六年前的事和刚刚的短信一直交替浮现在脑海中。
翌日清晨。
沈郅野醒来，发现江薇尘已经醒了，失神的看着天花板。
他敷衍的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后淡淡的说：“我爱你。”
江薇尘回过神，望着沈郅野，眼底尽是疲态。
她忽然开口：“珩年，很快就是星星的忌日了，你想她吗？”
沈郅野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语气冰冷：“你不想我提早结束这荒诞的旅行，就不要提星星。”
说完准备走，江薇尘却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崩溃：“为什么不能提，为什么这些年，你都不愿再和我提星星？”
这六年来，她每天都活在女儿去世的噩梦中。
想在沈郅野面前寻求安慰，可他总是冷漠对待，不愿陪她一起走出悲伤。
沈郅野闻言，回头看向她，目光如刀：“我们的女儿已经死了，你一遍遍的提起，不就是想利用她，让我不要和你离婚吗？”
江薇尘愣住。
沈郅野继续说：“作为一个母亲，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甩开江薇尘的手，转身离开。
江薇尘看着空荡坠落的手，喃喃道：“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你就不自私吗……”
……
今天没有阳光，冷风阵阵。
江薇尘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走出酒店，就看沈郅野站在海岸边，抽着烟。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十二年前和沈郅野一起走在海岸的场景。
那时候，沈郅野牵着她的手，眉间尽是温柔。
这附近也没什么酒店，更没游客，连简单的游乐设施都没有。
可如今，她看着周围繁华的景象，才明白，十二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以前的场景不在，以前的感情也回不来了。
沈郅野这时转过身，看到江薇尘，却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朝着她走来，像个陌生人。
江薇尘看着这一幕，迈着僵硬的步伐朝他走去。
抬头望着他俊朗的眉眼说：“陪我散散步吧。”
沈郅野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而行，江薇尘伸手想握住沈郅野的手，就看他把手放进了风衣口袋里。
江薇尘喉中一涩，强忍心绪，唐声说：“我饿了。”
沈郅野停下脚步：“那我们回去吃饭。”
“我想吃十二年前吃过的那碗面。”江薇尘却说。
沈郅野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但看到江薇尘眼底的泪光，最后还是点头。
十二年前两人吃面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是个破旧的小面馆。
两人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这么多年，江薇尘本以为面馆不在了，没想到还在。
这里什么都没变，只是开店的老夫妻两鬓更加斑白了。
江薇尘走进去说：“要一碗清水面加一个鸡蛋。”
沈郅野准备再要一碗，江薇尘拉住他：“我们以前就只吃一碗，你答应过这次要和上次一样的。”
沈郅野看她一眼，随后作罢。
面很快上桌。
江薇尘又拿了一个碗，将面分了一大半到这个碗里，又把唯一的鸡蛋放进去，随后推到沈郅野面前：“你工作辛苦多吃点。”
沈郅野听到熟悉的话，回想起十二年前，江薇尘也是如此。
望着对面虽然不再年轻，但却什么也没变的江薇尘，他心底不知为何突然一缩。
学着十二年前，他将蛋分成了两份，一份多的放到江薇尘碗里，然后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吃苦。”
江薇尘低头吃面，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看着碗里的鸡蛋，泪水落在里面。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他们的过去，是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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