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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应声推开，一个女人大步走了进来，细长的高跟鞋踩得地板“哒哒”作响。
徐染宁一扭头，先是看到了黑丝，然后顺着往上落在了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上。
她穿得很洋气，小皮裙，短外套，身高不算矮，身材特别好，前凸后翘的，样子看起来也不算老，估摸不超过四十岁，长得有几分姿色，而且说不上是哪儿觉得眼熟。
徐染宁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们，看见徐染宁这年纪轻轻的样子，眼神露出不屑，但是转而看到贺衍寒，脚步又顿了一下，眼神在贺衍寒身上扫了一圈，这才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精瘦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眼镜，梳着小油头，一身西装整整齐齐。
徐染宁正纳闷这男的是谁，就见郑老师站起身，唤道，“王主任。”
王主任甚至都没搭理郑老师，殷勤的跑上前，将椅子拉开，扭头对郑老师道，“小郑老师，愣着干嘛，给陈太太沏杯茶，我那书柜里上好的龙井……”
徐染宁挑眉，又是陈太太，姓陈的都这么不好相与吗？
陈太太不耐烦的摆摆手，“我又不是来喝茶的，王主任，你说这事儿给我一个交代，我等了这么些天，交代呢？大老远把我喊过来，我还以为你们处理好了，结果人家反倒问我们要补偿来了，这就是你的交代？”
王主任弯着腰，一个劲儿道歉，“您先消消火，交代，交代，肯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着扭头板起脸，“小郑老师，这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能处理好吗？这都几天了，你处理的结果呢？弄这一群人过来瞎闹吗？
郑老师神情尴尬，“王主任，这两位是孔正的监护人，今天来学校就是来商谈这件事的。”
“这还商谈什么？”王主任板着脸，“我们学校自建校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恶性事件！教室是什么地方？那是学生们获取知识的殿堂，神圣不容侵犯！这个孔正，他在教室，当着老师的面都能对同学拳脚相向，完全违背了我们学校团结友善的校训，这要是纵容下去，以后有同学有样学样怎么办？这还怎么建设我们的校风？”
这个王主任，官话一套一套的，句句都把责任往孔正身上推。
郑老师有心想为孔正说话，低声辩驳，“王主任，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而且先动手的也不是孔正，之前是一直联系不到孔正的监护人，可是今天他们过来了，我是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下怎么解决？”
陈太太皱起眉，“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双方都有责任？”
说着拉过陈子胥，指着他头上的伤说，“我儿子头上的伤，就是这小王八蛋拿椅子砸的，在医院缝了三针！会不会影响我儿子将来考学都不好说，你跟我谈责任？”
郑老师的主场是课堂，人又年轻不经事儿，嘴皮子哪有这些人厉害，瞬间被怼得说不出话。
王主任看了徐染宁和贺衍寒一眼，“你们也看到了，陈子胥同学伤得真的很严重，而且这个事情，影响太恶劣了，原本校领导商议的结果是予以开除的，不过小郑老师一直为他求情，我们学校呢，又念在他是初犯，你们收拾一下，给他办理退学吧。”
不开除，劝退，有什么区别呢？
孔正面色铁青，双手在膝盖上攥成拳。
贺衍寒漫不经心地将刚刚那杯茶推到孔正面前，后者愣了一下，抬眼对上贺衍寒沉静的双眸，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似乎读懂了贺衍寒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没谈到正题呢，就这么沉不住气？
徐染宁等王主任说完，才撩起眼皮，“王主任是吧？您是哪所狗屁大学毕业的？”
王主任一僵，瞬间一脸吃了狗屎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徐染宁说，“我说错了吗？打架是谁打输了谁就有理吗？贵校的十六字校训，第一句就是公平公正，请问您做到了哪一条？”
“从刚刚您进门开始，您就在问刘太太的意思，关心她想怎么处理，我们呢？是来配合您演出是吧？您到底是为学生服务，还是为刘太太私人服务？如果是后者，我看您这政教主任也别干了，辞职去陈太太家，看她家还缺狗不缺。”
徐染宁这话，是一点颜面不给对方留，又难听又解气。
以前不是没有人提过王主任徇私的事，但是像徐染宁这么直接的，完全没有。
孔正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王主任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学校那些父母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学生，他就格外照贺，家世平平的，他就爱答不理，欺软怕硬，还爱拍马屁。
虽然在学生这里口碑极差，但是却深得领导喜欢，老师们都要让他几分贺面。
徐染宁这番话，等于把对方的脸摁在地上踩，干了大家想干但不敢干的事儿。
王主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徐染宁，半天才道，“你这个人真是……真是太没有素质了！”
徐染宁轻嗤一声，“我有没有素质，那得看你有没有品质，你为了徇私，连脸都不要了，我那素质给谁看啊？”
陈太太看她说话得理不饶人的架势，目露鄙夷，料定她就是福利院刚在外面雇的人，没什么本事，就嘴皮子厉害。
她“啧”了一声道，“我说这小王八蛋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原来是你们孤儿院的传统技能啊，今儿真是开了眼了，王主任，这种品德败坏的学生不开除，留着过年吗？”
徐染宁皱了下眉，“你说谁小王八蛋呢？”
陈太太轻“呵”一声，“这么说确实不够准确，王八蛋好歹是王八下的，这没爹没妈的，那应该叫——野种！”
话音刚落，徐染宁突然抓起孔正面前的杯子，泼到了这女人的脸上。
“嘴巴不干净，就冲干净再说话！”
速度之快，孔正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那可是几分钟前他刚从饮水机里接出来的，还冒着白气，烫得很。
果然，那个女人捂着脸尖叫出声，哪儿还有刚刚颐指气使的样子，整个人狼狈不堪。
办公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只有贺衍寒气定神闲地将将另一个杯子推了过去。
孔正……
他还以为贺衍寒是怕徐染宁冲动行事，哪儿知道人家是来递刀的。

陈子胥一见自己母亲被人泼热水，立马就起身想要干架，孔正下意识挡在了徐染宁身前。
结果徐染宁直接将空杯子摔到了陈子胥脚边，“啪”得一声，瓷片碎裂一地。
她厉声道，“你再上前一步试试！孔正心软，就让你缝了三针，我老公可没那么好说话，你今天碰我一下，他把你胳膊腿儿卸了你信不信？”
贺衍寒……
孔正……
陈子胥还真被唬住了。
不能怪他怂，要是孔正一个人，他还真不带怕的，这小子下手狠归狠，但是细胳膊细腿其实没什么力量，自己被打伤，纯粹是把他逼急了，用凳子给他砸的，赤手空拳，孔正根本就没从自己这儿讨到便宜。
但是贺衍寒不一样。
陈子胥一进来就注意到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虽然全程不怎么说话，但是气场实在是强得可怕，尤其刚刚看他那一眼，不觉让人后背冷汗涔涔。
王主任被那溅落的瓷片吓得后退一步，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拿着纸巾给陈太太擦拭。
“起开！”
陈太太一把挥开王主任，死死盯着眼前这三个人。
她在学校向来是被大家捧着，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现下不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被泼了一身的热水，气得浑身都在抖。
她指着徐染宁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今天要是让你们好手好脚地离开，我跟你姓！”
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我跟你儿子在学校被人打了，你赶紧来！”
“管你开什么会！你赶紧过来！你再不来我跟你儿子就一起死在这儿！”
王主任一听，心下道：坏了，陈太太搬救兵了。
那他之前拜托陈太太的事怕是要黄，想到此，他着急道，“陈太太，这事儿用不着麻烦陈先生，我可以做主直接开除，绝对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我们学校。”
话音刚落，徐染宁就道，“郑老师，有你们校长电话吗？你把他叫过来，我倒要问问贵校开除学生的依据是什么，一个小小的政教处主任，都可以只手遮天，随意开除学生！”
王主任无比恼火，“学校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处理，我当然有资格决定怎么做！你们现在就给我离开学校！”
哪儿知道陈太太根本不领他的情，“凭什么让他们走？今天这事儿没个结果，谁也不准走！”
徐染宁勾了勾唇角，“看见没，人家不乐意让我走呢。”
王主任鼻子都要气歪了，早知道之前直接把孔正开了就完了，都是因为这个郑老师，非要说什么“和平”处理，这特么可真是“核”平！
说着瞪了一眼郑老师。
郑老师佯装没看见，偷摸给同事发了短信，让他们赶紧叫校长办的人过来，局面控制不住了。
高三A部办公室。
大家还在揣测孔正和陈子胥打架事件的处理结果，一个老师突然拿着手机道，“郑老师说局面控制不住了，让我们赶紧给校长办打电话。”
办公室瞬间笼罩起八卦的氛围，有人问，“什么叫局面控制不住？陈子胥她妈又骂人了？”
“不是，郑老师说，孔正的监护人用热水泼了陈子胥他妈，陈子胥他妈喊人去了。”
办公室换件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试探地问出众人的疑惑，“你刚刚说什么，陈子胥他妈妈被孔正的监护人泼了热水？你是不是说反了？”
“没有，这是郑老师发过来的，我卡着字儿念的，怎么可能念错？”
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陈子胥他妈妈不仅学校领导巴结，在学生家长中也相当有地位，她是家委会的代表，也是家委会的群主，经常在群里搞那种小团体。
爱吹捧她的，她就留着，对她爱答不理或者直接反对的，她嘴上说什么民主公正，背地里联合别的家长给对方搞孤立。
这事儿好多学生家长跟老师反应。
学校办的家长群，老师们都还能管着点，但是家长们私下建的群，他们还真是管不了。
向来“所向披靡”的人，这会儿踢到了钉板，老师们除了震惊，那还是震惊。
“还有，郑老师说她还骂了王主任，让他干脆辞掉工作去陈太太家当条狗算了。”
众人……
“我去，这么猛？”
“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我还以为她性格很温和，没想到这么炸！连老王都敢骂！”
“骂死他活该，他这些年干的龌龊事儿还少吗？”
“孔正这事儿本来没这么大，学校也是建议两方协商，学校做个中间人去处理，结果他为了捧陈太太的臭脚，跟上面建议说要开除孔正，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因为图书馆的事儿吗？”
“什么图书馆呀，你们不知道吧？今年科技大赛我们学校代表队不是拿了个头奖吗，江盛集团和学校签了一个什么‘精英协议’，出资一个亿，为我们学校赞助了一个科技型图书馆，学校是打算下个月校庆的时候宣布这个消息，图纸都快设计出来了，不出意外，今年七月月份就开始施工，明年十月交付使用。”
“一个亿，你想想我们的图书馆能建多大啊，还用得去跟别人竞争那仨核桃俩枣？所以说根本就不是图书馆的事儿！”
“那是什么？”
“我听说老王他媳妇跟陈太太的老公是一个单位的，马上就要换届了，她老婆是候选人之一，陈太太的老公能说上话，你说他能不捧着陈太太吗？”
“以公谋私，可真有他的！”
……
政教处办公室。
陈太太阴沉着脸坐在对面，一双眼恨不得将徐染宁身上扎几个洞。
王主任倒的茶已经放在了手边，徐染宁这会儿毫无防备，这滚烫的茶要是泼过去，她那张好看的脸就算不烫出泡，也要烫红一大片。
陈太太的手蠢蠢欲动，就在碰到杯子的瞬间，耳边传来熟悉的敲杯子声音。
她动作一顿，抬头就对上了贺衍寒眼睛。
那眼神看起不经意，深处却蛰伏着一股狠厉，吓得她身形一僵，身体绷紧，触碰到杯子的手也跟触电一样快速收了回来。
妈的，带个男人了不起吗？
陈太太心中暗骂，却不敢再造次。
徐染宁对此毫无所觉，甚至等得有点无聊，见贺衍寒衣袖上有个白色亮晶晶的东西，强迫症就忍不住了，将手伸过去抠了起来。
贺衍寒瞥了一眼，也没动，任由她那么抠。
那东西跟镶嵌在上面一样，徐染宁抠了半天，终于将那玩意儿抠了下来，然后皱起眉，发现那东西后面还有胶，这好像是贺衍寒衣袖上自带的。
她下意识看向贺衍寒的另一个衣袖，果然，那边同样位置镶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碎钻。
徐染宁……
她偷偷瞥了眼贺衍寒，见他没管自己，又偷偷摸摸将手伸过去，企图将那东西粘上。
结果试了半天也不成功，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徐染宁将碎钻攥进掌心，抬起头。
还没看清楚来人，那位陈太太就冲过去，一边哭一边骂，“你还知道来！再晚一会儿，我们娘儿俩今天就被人弄死在这儿了！”
王主任也是殷勤得很，赶紧迎上前，“陈先生，您说这么点小事儿，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结果人家理也不理他。
“你又在学校给我惹什么事儿了？”
男人皱着眉，看见这娘俩就头疼。
“你个没良心的！什么叫我惹事儿？你儿子脑袋被人开了瓢，我来学校讨个说法，结果被人泼了一身的开水，你看看我这脸，你看看！”
那杯水确实没有烫伤人，不过脸上也着实留了红印子，而且一身的水渍，看上去确实狼狈，简直就是打他的脸。
男人脸色果然沉了下来，“谁泼的？”
“我。”
清丽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徐染宁站起身，小手在胸前挥了挥，弯起眼睛，“陈先生，这位就是陈太太啊？跟上次见到的不太一样啊。”
男人先是一愣，等看清是贺衍寒夫妇，整个人僵在当场。
徐染宁信步走过来，仔仔细细将那女人打量了一番。
难怪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女人眼熟，这不就是几年前陈太太之前花一千万打发走的那个小艺人吗？
陈太太问钟美兰借钱的事，发生在几年前，那时候她还没嫁过来。
这事儿是有次家宴，贺景阳喝多了秃噜出来的，她当时也是闲着无聊，去查了那个艺人的信息。
说是艺人，其实全然没有拍过几部戏，百科上的资料说的那些剧和电影，根本查都查不到。
要么是拍了没播，要么就是压根没拍，自己填充的资料给自己充脸面。
这女人姿色是有几分，但是五官长得其实并不突出，就是唇角那颗痣让徐染宁当时有了点印象。
要不是今天这位陈先生现身，她甚至都快忘了这张脸，这下倒是全想起来了。
陈太太花一千万打发走的小艺人，非但没有离开江城，还在这里以“陈太太”的身份自居，给陈先生生儿育女，这私生子甚至都快成年了，这事儿……可太有意思了！
这么推算下去的话，陈太太拿钱打发小艺人的时候，人家这儿子早就生了，要是这样的话，徐染宁突然觉得，陈太太那一千万怕不是被对方做局给骗了，甚至这位陈先生可能一开始就知情。
陈太太千防万防，结果人家私生子都搞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还有心情管别人家的闲事呢。
她正愁怎么分陈太太租用龙湖的场地呢，机会这不是就送上门了？
陈先生此刻的表情，活跟便秘一样，他怎么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贺家这俩晚辈见面。
“陈太太”还没察觉陈先生的异样，她着急让男人帮她找回颜面，根本没留意徐染宁的话，拽着他的胳膊道，“就是这个贱人！就是她用开水泼我，还有咱儿子的脑袋上的伤，就是她旁边那个小瘪三儿干的！你现在就把他开除，让他们福利院给我滚出江城！”
这女人，生怕大家不知道她男人以权谋私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随便便把弄垮一个福利院说得那么轻松，可见这件事在她眼里有多正常。
陈先生紧绷着脸，手指都在轻颤，眼神甚至都不敢直视贺衍寒，见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咬牙道，“你给我闭嘴！你当学校是我开的？同学之间打闹多正常的事儿，你跟个泼妇一样跟人吵，还把我也喊来，你知道我工作有多忙吗？”
女人被吓了一跳，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只听到对方骂自己那句“泼妇”。
男人平时对她千依百顺的，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她当时就不愿意了，“陈业平，你骂谁呢？你老婆儿子被人打了，你不帮忙就算了，你还敢骂我，你疯了吧你！”
陈业平急于逃离这里，哪儿贺得上哄她，咬牙道，“你还有脸说！这小子就是被你给教坏了，天天在学校惹是生非！你赶紧带着他回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女人恼了，“陈业平！你脑子进水了吧！你向着谁说话呢？凭什么我们回去？”
女人早就被这股窝囊气弄炸了，自家男人不给撑腰就算了，还一直劝她息事宁人，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她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老师校领导，学生家长，谁见了不让她几分贺面？
她今天要是窝窝囊囊从这个门出去，以后谁见了她不看笑话？
“是啊，”徐染宁在旁边煽风点火，“这医药费和精神损失都还没赔付我们呢，怎么能说走就走？好歹先把账结一结。”
女人脸都绿了，骂道，“贱人，你给我闭嘴！”
贺衍寒眼神一沉，“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我也敢！贱——”
“啪——”
陈业平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他厉声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女人当时就打蒙了，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陈子胥也慌了神，赶紧上前护住女人，“爸，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跟妈动手？”
“你给我闭嘴！”陈业平听着那声爸，脑袋上青筋直跳，他恼怒道，“不是你在学校给我闯祸，会有今天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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