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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寓所，姜嫚和郑沅吃完盖浇饭，就在电脑上写了封辞职信。
寥寥几行，简短得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完。
“真要离职了？”郑沅边煮茶边问。
“本来不想，但被逼的又不得不离职。”姜嫚合上电脑，看向窗外雾霭沉沉的夜色。
“其实我也不想安于现状，但在舒适区躺太久，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不如现在趁年轻为自己博一下。”
“烟烟，你说的对。我们还年轻，有跌倒再爬起来的本钱。”郑沅给她递过来一杯热腾腾的果茶。
“我明天就搬回学校了，也要一边教书，一边写书赚钱。因为，我想早点还上叶温言的钱。”
姜嫚本想说叶温言才不会看重这三瓜俩枣，但想到自己也把季延的钱退回去了，决定尊重郑沅的选择。
“那就让我们潇洒肆意地活着，努力搞钱。”
姜嫚和郑沅不约而同地朝对方伸手，击掌。
聊到以后的工作规划，郑沅听到姜嫚要做“霓裳”的平模，开心地满眼都闪烁着小星星。
“烟烟，我真的希望你能成为网络红人，粉丝一多你的身家就水涨船高了。”
“真等我成了粉丝过千万的大网红，你就辞职，来做我的经纪人。以后我穿哪个牌子的衣服拍照，和哪个合作，你说了算——”姜嫚半躺在沙发上，笑着畅想未来。
“等我成了大网红，想和我合作的必须先过你那一关，你瞅着顺眼的就放行，不顺眼的就一脚踹开，省得我心烦……”
两人聊着聊着就笑起来。
翌日是周日，因为不用上班，姜嫚睡到自然醒。
饭桌上有郑沅为她留的早餐，点开手机看到郑沅在微信中的留言，说不忍心吵醒她，已经搭顺风车回了一高。
姜嫚给她发过去语音，问她到了没。
郑沅很快回了条文字：【早就到学校啦，刚刚见到郑腾聊了许多。其实他比我还敏感脆弱。烟烟，就算为了郑腾，我也会尽快调整好心态坚强起来！】
看到这儿，姜嫚很欣慰，给她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杨副总定的是下午两点进行拍摄，姜嫚怕妆容不符合造型师的要求，素颜赶到“霓裳”一号影棚。
不光杨副总来了，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貌似“霓裳”高层。
化妆师对姜嫚的五官和肤色的底子十分满意，上妆的时候，杨副总站一旁盯着。
“姜小姐要拍的是明年春季的‘魅惑’系列，一定要让妆容有种凡人难以企及的冷艳，还要带点颓废的调调。”
杨副总说得眉飞色舞，“姜小姐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们品牌走的是网店，图片拍的好，才能令顾客有购买欲。购买欲爆棚，公司才能赚钱，姜小姐才能拿到不菲的提成……”
明明是赤裸裸的金钱诱惑，从杨副总这种很“文艺”的人口中说出来，姜嫚倒没觉得有一点违和。
姜嫚是个很有表现欲的人，镁光灯一亮，在摄影师和杨副总的指挥下，渐入佳境。
拍到晚上七点，穿完了整个“魅惑”系列的十六套衣服。
有低胸连衣裙，休闲牛仔风衣，修身西装，还有几套性感满满的真丝睡袍……
拍摄结束，大家在电脑上看成品图时，杨总监乐得合不拢嘴，“姜小姐真是个宝儿，第一次拍摄，效果比我预期的还满意。明天早上直接过来签合同吧？”
“我的离职手续还没办完，后天吧，我来签人事合同。”姜嫚看着屏幕上风格各异的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开车驶出“霓裳”已是晚上八点多，路过一家老字号粥铺，她准备打包点吃的做晚饭。
点完餐，掏出手机准备付账的时候，季璋喊“姜阿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姜嫚巡音而望，看到季璋和季延一前一后正在下楼。
季延穿了件黑色长大衣，敞着口，下面的灰色西裤把他的腿衬得越发笔直，修长。
只是他清俊的脸上覆了层寒霜，目光刚朝姜嫚投过来那刻，姜嫚立马避开。
“姜阿姨，好久没见面啦！你什么时候去锦绣里看我和小姨奶奶啊？”

季璋话音刚落，就扑到姜嫚身上。

换作以往，姜嫚早就把他抱起，或者与他热聊。
但此时此刻，她很想推开季璋，但又怕孩子受不了，只好僵在原地，任季璋的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因为出来的急，她没有卸妆，脸上还是拍最后一套衣服的妆容，比平时夸张不少。
“阿姨，我为你买的那条丝巾还在家里放着呢，你什么时候去拿？”季璋对姜嫚的冷漠浑然不觉。
姜嫚淡声道，“谢谢你，阿姨不要了。”
“阿姨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被工作给累到了？”季璋昂着小脑袋，看姜嫚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姜嫚终究不是心硬的人，弯腰摸了下他的头，柔声道：“马上年底了，阿姨确实有些忙。等年后，我们再一起玩。”
季璋懂事地点头，看向身后的季延，不解地问：“爸爸，你怎么不来和姜阿姨说几句话？”
听到这儿，姜嫚顿觉尴尬，忙起身用扫码付账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有什么好说的。”季延绷着脸开口，嗓音冷冽的不近人情。
呵，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在君悦府，季延就说两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遇到了，不打扰，不纠缠，才是人间清醒。
“美女，你的饭菜已经打包好了。”这时，服务员把一个纸袋递过来。
姜嫚接过道了声谢，朝季璋挥手，“阿姨要走了，拜拜。”
季璋也扬起小手，撅着嘴与她道别。
望着姜嫚远去的背影，季延心口泛酸。
她瘦了，即便画着浓艳的妆，也没掩盖住眉眼间的憔悴。
“姜阿姨好像不喜欢我了。”季璋低声喃喃，“已经好长时间了，我约她来锦绣里，她不来。给她发微信聊天，她不回。买礼物送她，她也不要……”
季延这两天睡得不好，勉强打起精神牵起季璋的小手，“走啦。”
把季璋送走，他没有回君悦府，而是约周淮礼和叶温言去了零点会所。
因为钟睿和邱韵桐的关系，这几次只要是季延做东请客，都没喊钟睿。
叶温言点了啤酒，季延刚拿起一瓶，周淮礼直接撂下狠话：“如果再喝到胃病复发，就等着动手术吧！”
季延悻悻放下，点了一扎西瓜汁。
三个男人，两个在感情上出问题的都心事重重，只有周淮礼这个和女朋友感情稳定的男人，心无旁骛。
叶家是做连锁酒店的，叶温言谈的自然是酒店经营，年关将至，酒店预定火爆之类的。
周淮礼出身医学世家，自己既经营着医院，还是里面的主治医师，一开口就是医院发生的新奇事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口干舌燥，才发现一直沉默的季延，注意力在手机上。
叶温言伸长脖子瞄了眼，看到季延手机屏上显示的是和姜嫚的微信聊天界面。
“不是和姜妹妹一刀两断了吗，怎么还没删好友？”叶温言说话前故意咳了声，“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郑沅拉黑了。”
季延把手机调成黑屏放桌上，声线沉沉，“谁说分手一定要拉黑删好友？”
“……”
叶温言和周淮礼面面相觑。
叶温言最先反应过来，干笑了声，“不拉黑就是潜意识里还想着旧情复燃，不接受反驳！”
“赞同。”周淮礼随声附和。
“胡扯！”季延有些心虚，端起桌上的西瓜汁喝了口。
邱韵桐早就被他拉黑，前两次因为姜嫚和邱韵桐联系，都是先从黑名单放出来的。
所以，叶温言的话切中了他羞于承认的软肋。
“分手了还留着前任的联系方式，这和你以往的行事风格严重不符。”叶温言故意刺歪季延，“我可听说你们分手之前，姜嫚委托‘天好’的律师打官司，也没找你。”
季延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寒光。
这正是他最在意的。
他曾问姜嫚把他当什么，姜嫚说他是锦城最厉害的金牌律师。
可在她最需要律师帮忙的的时候，却选择了别人，甚至连打官司的事儿就没向他透露一点点！
他在她心中，摆明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床伴！
所有的情感仅限于床上，下床后如同陌路。
孩子没了，她不是他要娶的类型，他也不是她的良人，以后各不相扰才好，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有不甘！
周淮礼忙转移话题：“别光说延哥，你呢，郑姑娘因为你搞得家破人亡，只怕你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不安中！”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男欢女爱，本就是双方心甘情愿的事儿，现在该出的钱都出了，该挨的巴掌也挨了，我问心无愧！”
叶温言喝着啤酒，一脸云淡风轻。
“前天我去了趟盛行，冉月还问你和郑沅的关系——”季延忽然不紧不慢地插了句。
叶温言立马紧张起来：“延哥，你怎么跟冉月说的？”
“我说——”季延故意愣住轻笑。
“延哥，怀礼，我和郑沅的事儿，你们谁都不许向冉月透露半个字儿！”
叶温言神色变得认真，“以前和别的女人搞一起都是假的，是我故意来气冉月的。郑沅本来也是我用来刺激冉月的，没想到竟然假戏真做——”
“更没想到，郑沅那傻白甜不光是个处儿，还认死理儿，这才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叶温言话音刚落，季延就道：“难怪姜嫚骂你渣男，对郑沅来说，你确实很渣。”
“别光说我，延哥在姜嫚眼里也是个十足的渣男！”叶温言哼了声，“你睡她，令她意外怀孕，给不了她名分，却又逼她生下孩子，你不比我还渣么？”
季延听得心头一颤。
叶温言的话很糙，但却一下子说进了季延的心上。
在他看来，叶温言是个流连花丛的渣男，郑沅则是个玩不起的小白花，两人相遇就是一场孽缘。
反观自己和姜嫚呢？
和姜嫚不厌其烦地睡了一次又一次，床伴就床伴呗，还非要逼姜嫚把那个“意外”生下来，确实比叶温言还渣！
“延哥，你不会是爱上姜嫚了吧？”周淮礼瞬间来了精神，笑着紧盯季延，“以你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生下自己的骨肉。”
“爱上姜嫚？”季延满目嘲讽呵呵一笑，“简直开国际玩笑！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延哥，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如果你对女人的喜好还停留在六年前，那么，邱韵桐回国后你们早就破镜重圆了。但到现在，你们还形同陌路，说明什么？”
叶温言话音刚落，周淮礼就接着道：“说明旧爱已经随风远去，新欢已经占据了你心中的所有空隙。”
“鬼扯！”季延故作坦然地翘起二郎腿，端起西瓜汁一饮而尽。
“搞不懂，你未婚她未嫁，承认爱她就这么难。”叶温言嗤了声，拧开一罐啤酒，“你俩跟我和郑沅不同，我对郑沅没有感情，只有难以抑制的男女冲动。”
季延不留情面地怼道：“一边搭着冉月，一边睡着郑沅，单这一点，你就能把我秒成渣了。”
“你意思是我比你还渣？”叶温言脸上的笑意更盛，“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一个冉月。”
周淮礼看出季延心不在焉，劝道：“延哥，你和邱韵桐已经错过了。如果真的喜欢姜嫚，这次就好好把握，别再让自己的感情留遗憾了。”
“你哪只眼看出我喜欢姜嫚？”季延眯着华眸，“一个床伴，仅此而已。”
两人见他嘴硬，也不再问，转了话题。
因为周淮礼的女朋友一直打电话催他回去，三人不到十一点就散了。
季延开车驶出停车场，发现外面正下着稀稀疏疏的小雪。
他不想回君悦府，因为回去也是空荡荡一个人。
漫无目的地开着开着，车子驶入阳光嘉园。
看到姜嫚的白色Polo，他莫名地心安。
滑下车窗，朝她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那扇窗还亮着灯光，晕黄的，想必她还没睡。
北风夹杂着雪花飘进车内，落在他头上，脸上，化作水，沁骨得凉。
点了支烟，白雾缭绕中他低声问自己：有没有爱过上面那个叫姜嫚的女人？
北风凛冽，他脑子越发得清醒——
如果不爱，又怎么会找各种理由逼她生下孩子？
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在得知她做掉孩子那刻心急如焚？
正是因为爱她，才想着把她完完全全占为己有！
明知她对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却在得知她意外怀孕的时候，想用孩子困住她的双脚。
虽然还拟定了一份协议，说什么生下孩子之后去留随意，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障眼法！
试问，如果她真的生下孩子，他会允许她抛下孩子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其实，他还没有这个气度。
在外人眼里，他高高在上，沉稳清醒，永远不会因为某个女人而乱了步子，只有他自己清楚，姜嫚已经打破了他很多第一次。
刚开始，他把自己的纵容归结到生理需求上。
姜嫚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第一次之后，他开始食髓知味，渐渐陷入到情欲的泥淖中不能自拔，但没承想，连心也进去了。
因为在乎，所以容不下她和周庭谢楚的任何互动；因为在乎，所以他才会恨她打着谎言做掉孩子！
这两天，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个不足俩月的孩子。
他心口一直在疼，对姜嫚的恨也越积越深……
次日，艳阳高照，是个冷晴天。
姜嫚下楼，发现雪停了，四周白茫茫一片。
拧开车门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十几个烟蒂。
因为她喜欢抽烟，下意识弯腰看了下，立马猜出是季延常吸的牌子。
因为大几百一盒的烟确实不多。
怎么又想到他？
她骂了自己一句。
锦城有钱人又不是只有季延一个，和他抽一个牌子的大佬多的是！
因为地上有积雪，姜嫚车子开得很慢，到华霖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走进绘图组，姜嫚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办公用品收拾妥当。
她已经记不清，如果留下，这将是第几次抱着收纳箱在华霖各个部门辗转了。
每次调换部门，季鸣都会安慰几句，这次却没有。
姜嫚来到人事部门，把辞职报告递上去。
人事部经理看完后，面有难色，“你是华总安排进来的，现在要离职，我得给华总说一声。还要提前让财务给你结算工资，暂停社保，先回绘图组吧，估计下午就能走完离职流程了。”
姜嫚怀揣着小失望回到绘图组。
季鸣已在内网上看到她的辞职信，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
“你还年轻，总该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句话吧，好好熬到年后，指不定又能进A组了！”
“是呀，你刚毕业就能进华霖，已经秒杀一众同龄人了。就算去后勤部又怎样，总会等到翻身的机会。稍微有点挫折就离职，以后你有的后悔！”
何珊也语重心长地劝起来。
姜嫚沉默听着，没有为自己辩驳，但去意已决。
季延凌晨才开车离开阳光嘉园，回到君悦府之后吃了片褪黑素，一觉睡到次日九点半。
他是被华瑾南的电话吵醒的。
如果不是为了帮姜嫚进华霖，他和华瑾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来往。
“姜嫚已经向华霖递交了辞职报告——”
季延闻言，马上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小时前。”华瑾南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看起来，你并不知情。”
季延“嗯”了声，忙问：“华霖那边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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