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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北风萧瑟。
苏妤离靠着微弱的烛火取暖，屋内一片凄冷空寂。
这里是被夏王府遗忘的角落，而她是世人眼中，暴毙五年的夏王妃。
“吱嘎——！”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季临身穿锦袍，面容冷峻从屋外走进来。
苏妤离望见他，沉寂的眼眸闪过一抹喜意：“侯念，你来了。”
每月十五，季临都会照例来看她。
她正欲上前替季临宽衣，然而下一秒，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本王不日便要迎娶正妃。”
空气一瞬的冷寂，苏妤离的手僵在原地。
她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嘴唇轻颤：“那我呢？”
“她只是填房。”季临声音不耐。
苏妤离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垂下，声音很轻：“只有正妻亡故，再娶新妇才叫填房。”
季临听到她这话，眸色骤然冷了下来。
“你对外早已暴毙多年，不叫填房，该称何？”

霎时间，苏妤离如梦初醒。

是啊，她怎么忘了，夏王妃早已暴毙多年。
五年前，两人成亲不久，季临说，朝堂纷争不断，自己是他的软肋，最好隐藏起来。
为了季临的安全，成亲不到两月，她便依着他的话，被对外宣布突发恶疾去世。
这一被去世，便是五年！
思及此，苏妤离满心苦涩，她抬头深深地看向季临：“那你要如何安排我？”
季临对上她空洞的眼眸，心里隐隐浮现出细微的愧疚。
他喉咙微动：“苏妤离在世人眼中已死，你若想回我身边，本王可纳你为良妾。”
闻言，苏妤离只觉全身血液被冻住，再说不出一个字。
季临见她脸色苍白，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轻声开口：“你放心，就算是妾，本王也会待你如初。”
他声音温柔，话语却似刀。
苏妤离靠在他的怀中，第一次觉得那么冰冷，她轻轻退出他的怀抱。
“李家书香门第，从未有做妾的先例，臣妾不能答应王爷。”
季临还是第一次见她拒绝自己，当即冷声。
“本王不是和你商量。”
语罢，他摔门离去。
“嘭！”得一声响，似是砸进了苏妤离心里。
……
一夜未眠。
天微亮之时，苏妤离独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五年前，她的样貌不是如此。
只因季临说她不能露脸于人前，便请了她的师父为她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苏妤离白皙的手来到脸旁，喉咙微涩。
她起身走出内屋，看着季临主院的方向，忍不住朝着那边走去。
季临说过今生不会负她，就不能食言。
然而她刚踏出院门，便被两个侍卫拦住！
“回去！”
“我要见王爷。”苏妤离声音清冷。
侍卫闻言，却拦在她面前纹丝不动：“摄政王有令，活人不得从轩月阁出！”
活人不得离开？！
苏妤离身体一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轩月阁的大门被侍卫缓缓关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内的，外面天色越渐阴沉，一滴滴雨水落下。
苏妤离坐在镜子前，脑中不断地回荡着侍卫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
她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身看去，就见一个老妈子带着几个丫鬟进来。
老妈子看着苏妤离笑着道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摄政王要纳您为良妾，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苏妤离闻言，面色苍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见她神色有异，老妈子讨喜的话不敢多说，嘱咐丫鬟放下成婚所用的东西后便匆忙离去。
她们走后，苏妤离看着桌上妾氏入门所穿的桃红嫁妆，喉咙苦涩。
……
夜色渐深。
季临推门而入，房间内光线很暗。
他轻蹙眉头，来到苏妤离的身边：“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苏妤离仰头看向他：“王爷，外面侍卫说奉了你的命令活人不得离开轩月阁，是吗？”
季临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冷色，他温声回：“这是为你安危着想，等你入门，他们便会离开。”
闻言，苏妤离眼尾发红。
“我李家书香门第，从未有做妾的先例，既然王爷要娶新王妃，那便放我离开吧。”
她此话一出，季临不由愣住。
五年来，苏妤离规矩地待在轩月阁，从未提过离开。
他声音变得冷硬：“本王已给你安排新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是倾容，不再是李丞相之女苏妤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直击向苏妤离，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季临，声音顿哑。
“你说什么？”
季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大掌轻轻地扶着她的脸，一字一句。
“如今，除了夏王府，你已别无去处。”
苏妤离怔在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
季临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阵寒风吹灭了桌上蜡烛，整个房间内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
翌日。
轩月阁人来人往安排着妾室迎门。
不少丫鬟婆子都恭贺苏妤离好命，这么受摄政王宠爱。
苏妤离却怎么也感觉不到……
午时。
苏妤离忽然听两个丫鬟说：“今天丞相来府与王爷商议婚事，我们可要好好准备。”
屋内，苏妤离眼底不由诧异。
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商议什么婚事？
她想着自己已五年没有见过爹娘，眸色暗淡。
今日或许是丞相过来，轩月阁守卫并不森严。
苏妤离几经思索，最后还是决定去见爹一面。
她躲过了守卫，而后一路朝着待客的之地而去。
途径后花园时，苏妤离忽然怔住了脚步。
此刻远处李丞相就站在花池边，身形佝偻，头发花白。
苏妤离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远处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背影。
五年的时间不见，爹爹竟已变得如此苍老？
眼眶逐渐湿润，良久，她声音轻颤的朝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喊了一句：“爹爹……”
李丞相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来。
在看到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脸时，不觉疑惑：“你是何人？为何唤我爹爹？”
苏妤离一愣，想起自己如今相貌大变，忙解释：“爹爹，我是岚英。”
“因为换了一张脸，所以你才……”
她话还没说完，李丞相一甩衣袖，眼神犀利：“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本相之女，来人，将这胆大包天之人立马赶出去！”
后花园的廊下立马跑来两个小厮，生生将苏妤离拖回了轩月阁。
轩月阁。
院内空寂凄冷。
苏妤离孤坐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
突然发现，换脸之后，她不仅没了王妃的身份，还没了家……
想到几日之后季临就要成亲，她更觉苦涩、悲凉。
“也罢……”
苏妤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去把自己的脸换回来……
三更响过，夜深人静时。
苏妤离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王府。
一刻钟后。
她来到了一处朱色的大门外。
敲门后，不多时，便被迎了进去。
屋内，微弱的烛火跳曳。
给苏妤离换脸的师父程子募一袭白衣，温润如玉：“这么晚过来，可有急事？”
“师父，我想把脸换回来。”
话音刚落，房间内骤然寂静下来。
程子募眸色深沉的看着她：“为何？”
“我想回相府了。”苏妤离低声回。
程子募见她面色难看，没有再多问，只说：“如今换不了，你且先回去吧。”
苏妤离愣住，久久都难回过神。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程府。
刚走出几步，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苏妤离抬头就见季临骑着马，停在自己面前，神情冷峻。
“谁准你私自离开？”
苏妤离身体一僵，望向他：“我为何不能离开？”
季临见她最近一次次反驳自己的话，不由得捏紧了马背的缰绳。
他看了眼不远处程子募的住处，声音冷淡：“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妤离不愿他多想，轻声回：“没什么。”
季临却感觉她在刻意隐瞒什么，他不由想到之前程子募看苏妤离的眼神，心底烦闷。
他俯身，一把将苏妤离抱起，两人同垮在马上。
“以后未经本王允许，你不得再来这里。”
回到府邸。
季临将苏妤离直接带回了自己的明德院，关在一处偏房内。
临走前，他温声说：“本王都是为了你安危着想，你切不可再惹本王生气。”
苏妤离听着他温和的嗓音，但无半丝情意，心底不由发凉。
她的侯念何时成了这样？
……
接连几天，季临都没有回府。
大婚前一天，夏王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苏妤离听丫鬟们交谈，得知季临是亲自去城外捕捉活雁去了。
活雁为聘，苏妤离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季临未对她如此用心过……
苏妤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被北风吹得四散凋零的残叶。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想要透透气。
然而刚行至后花园，她的目光怔住，就见季临携着一女子朝自己走来。
远远看去，那女子身着芽黄闪珠缎裙，一举一动透着青春。
苏妤离不愿看这些，转身正要离开。
可下一秒，就听那女子开口：“侯念，她怎么还活着？”
苏妤离闻言愣住，转身，正要问她此话何意。
然而在看清女人的脸时，她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满是震惊！
这不就是曾经自己的脸吗？！
苏妤离一张脸霎时苍白一片。
这时，季临温声对身边女子道：“元柔，你先回去。”
元柔闻言，俯了府身，轻蔑的看了眼苏妤离，转身离开。
苏妤离看着女人的背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管是穿着、打扮、亦或是走路姿势都与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的眼底一阵刺痛，转头看着面前的季临，声音发颤：“她是谁？”
季临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轻抚摸她的脸，柔声道：“不管她是谁，只要本王在，就不会让人伤害你。”
他的声音温柔，然眼中却无半分情意。
苏妤离心逐渐凉了下去，她仰头看着季临忍不住问：“王爷，你心悦我吗？”
听到这话，季临眉间轻蹙，他缓缓放下手：“你要懂事。”
苏妤离眼尾霎时间变红：“你骗我。”
她转身，眼泪落下，背影狼狈。
……
苏妤离不知道是怎么走回院子的。
回到内室，她独坐铜镜前，看着里面陌生的一张脸。
又想到后花园里，那个叫元柔的陌生女人。
家里只有自己一女，这世间上怎会有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之人？
自己的脸是师父换的，可师父绝不会将自己的脸换给别人……
看来显昭国能够换脸的，不止师父一个。
“吱呀——”
房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妤离扭头，就见不少丫鬟手上拿着托盘，上面摆放各种奇珍异宝，走进来。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季临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屏退了所有人。
“这些都是给你的，喜欢吗？”他温声问。
苏妤离看着桌上放着的各种华贵珠宝，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季临不是个会讨女人开心的人。
想罢，她仰头看向季临，苍白的唇微启：“王爷为何要送我这些？”
季临来到她的面前，嗓音低沉。
“岚英，我需要给元柔一个尊贵的身份。”
苏妤离望着他的目光霎时黯淡无光，喉咙干涩不已。
“所以王爷您曾说爱臣妾是假，让臣妾暴毙也是假，只有想换臣妾的脸是真，对吗？”
她一字一句问，声音哽咽。
季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尖一颤，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本王欠元柔！”
闻言，苏妤离眼眶泛红，她强忍着泪，看向外面凋零的落叶。
似是问他，又似是自言自语。
“那你就不欠臣妾吗？”
季临见她脆弱的模样，不由烦闷。
“你放心，虽是娶元柔，但她的身份依旧是你！”
苏妤离听到这话，才惊觉她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夫君。
狂风吹动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
丝丝冷意穿透过了炭火，直达全身，苏妤离只觉越发寒凉了。
她缓缓起身，朝着季临俯身参拜。
“王爷，臣妾不欲为妾，也不会让人冒名顶替我身份。”
季临眸色骤然冷了下来。
“你此话何意？”
苏妤离空洞的眼眸望着他：“臣妾要将自己的脸换回来。”

第五章 换不了了

屋内，顿时一派寂静。
半响，季临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
话落，他“嘭”的一声摔门离去。
……
夜色渐深。
昏暗的烛火在空寂的房间内静静燃烧，直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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