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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慧慧小声回答：“傅家……要不咱们别用了，换一套吧？”
宋乐鱼摇了摇头，客观地道：“先看看能不能用再说。”
几人上前打开盒子，却惊讶地发现，本该笔直的镜鞘竟出现偏斜，镜鞘和连接柄之间出现明显的裂缝。
宋乐鱼生出不好的预感，立刻拿出镜头向里望去，只见镜头玻璃裂着雪花般的纹路，根本没办法用来做手术。
“这套仪器放在库房里没人检查吗？”宋乐鱼气恼地把镜头扔回器械盒：“这是坏的，根本没法用！”
“怎么可能？”柯茜难以置信地走过来，看到那歪了的镜鞘也瞪大了眼睛：“这东西好几十万，买过来一次都没用过怎么就坏了？”
“能不能联系厂家，维修或者换一套？”周白昙主动道：“傅家医疗是全省最大的医疗器械公司，不可能不管售后的。”
宋乐鱼皱了皱眉头，实在不想和傅家扯上关系。但是手术仪器又直接关联到她能不能为患者做手术，乃至影响之后妇产科发展的整个格局，不可能就这么搁置不管。
乔慧慧见宋乐鱼面色不好，主动道：“我来打电话吧。”
好在傅家公司的客服接的很快：“您好，傅氏医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我找你们售后。”乔慧慧刻意提高嗓门，逼客服重视自己，“你们公司卖给我们医院的宫腔镜有质量问题，用不了。”
“好的，请问您的医院名称是什么？机器又是什么时候购买的呢？”
“江州市第四医院妇产科！机器是一年前买的。”
“好的，这边为您联络售后人员，稍后会有人联系您。”
漫长的等待中，宋乐鱼焦躁地在库房来回踱步，来来回回打量库房里的各种机器，突然生出敏锐的直觉。一把拿过柯茜手里的资产目录，想看看妇产科的资产里到底有多少是傅家出品。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去年妇产科居然申请了八百多万用来购买最新的手术器械！
宫腔镜、腹腔镜、阴道镜，彩超机、冲洗器、治疗仪，简直是在傅氏医疗进行大扫货！
有人引进新技术，是这么个引进法吗？全靠买机器提升技术水平？
宋乐鱼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把所有傅家的机器都找出来，打开检查！”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急急忙忙地开始一个又一个拆箱。
腹腔镜的显示屏花屏，阴道镜的灯泡不亮，彩超机的探头少一个，治疗仪定时按钮转不了。
望着这些七零八落的手术器械，宋乐鱼简直都气笑了。
这哪是买机器？就是去废品收购站拉破烂，质量都可能比这些破铜烂铁质量好。
怪不得妇产科之前的职员跑得那么快，原来是薅了最后一把羊毛抓紧跑路。
“八百多万，就买这些东西回来？”宋乐鱼拿着手里的资产表质问柯茜，“机器买回来没人检查？院里没有人负责质检？”
柯茜也没想到有这么大篓子，她一直都是管人事的，还是上个月器械科科长退休，她才不得不身兼两职。
她此时也恼怒地皱起眉头：“小宋，你先别生气，这件事院里会给你一个说法的。老东西，以为退休了我就不能拿他怎么样，这么明目张胆地弄虚作假，我送他进去吃牢饭！”
周白昙从一旁拿着手机过来，安抚怒气冲冲的两人：“我刚才开箱的时候，全都拍视频留证了。有一些机器明显连开箱都没开过，哪怕是上法庭，咱们也是占理的。柯主任，我一会儿就把视频发你手机里。”
宋乐鱼刚才在气头上，都没想到这一茬，没想到周白昙居然这么细心。不由对她大为改观，看来周白昙不仅是长得漂亮，做事也漂亮。
几人正商讨时，傅家医疗的销售代表来到库房。
没等几人说话，销售代表就主动上前查看损坏的机器，发出感慨：“怎么坏得这么严重！”
“你来得正好！”柯茜一看见这家伙虚头巴脑的样子就更为恼火：“你是傅氏的销售代表是吧，赶快把你们家这些破铜烂铁拿走，给我们医院退钱！”
“柯主任，您这话可不地道。怎么能说是破铜烂铁呢？”销售代表微笑道，显然来的路上已经做了功课，“我们傅氏好好的机器卖给你们医院了，你们不好好保存，把东西破坏成这样，还要我们退钱。这不是拿我们器械商当冤大头吗？”
“我们有录开箱视频的！”周白昙强调，“你们这些东西开箱就是坏的！”
“是吗？”销售代表不以为然，“这年头视频造假很容易的。而且，这东西都卖给你们医院一年了，你们说现在才开箱，谁信呢？”
乔慧慧听不下去这个销售代表的推诿，气冲冲道：“你什么意ᴊsɢ思啊？意思就是你们傅氏不管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打12315投诉你们！”
“您可以投诉，甚至可以去法院起诉，都没关系。”销售代表毫不惧怕，“我们也会保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卖给你们医院的这批仪器，我们出厂前的质检报告，你们器械科、妇产科的前任领导验收单，发票，我这可是一应俱全！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谁告谁了？毕竟诬陷可也是要判刑的。”
柯茜快被他气晕过去：“合着最后理都是你们的，我们花那么多钱买了这么多东西，最后就吃哑巴亏是不是？你们傅氏还讲不讲理了！”
销售代表笑嘻嘻地说：“谁说我们傅氏不讲理了，你们一打电话，我就过来了，这售后态度还不够好吗？”
“既然你说是来做售后的，那我要一个解决方案。”宋乐鱼冷着脸道，“是换是修，你们公司总要给我们医院一个交代。”
见正主终于出面，销售代表开心极了：“这取决于您呀，宋主任。不对，是大小姐。”
销售代表笑着道：“毕竟是自家人，来之前董事长听说了此事。为了支持您的事业，董事长特地交代，只要您需要，公司就是赔钱全换一套新的都行。”
“大小姐？”周白昙和柯茜因为这个称呼大为不解。
宋乐鱼目光更冷：“那你们董事长的要求呢？”
“董事长能有什么要求？”销售代表假兮兮的掉了两滴鳄鱼泪，“无非是盼着您有时间回家看看他这位老父亲。”

宋乐鱼无动于衷，继续道：“那如果我要是报修呢？”
“报修的话，可能有点麻烦。”销售代表叹气，“我们傅氏生产的这套微型宫腔镜，技术非常复杂，返厂修理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修好。如果大小姐您不着急用，维修也可以，只要掏点零件钱就行。”
“两三个月？那怎么行……”乔慧慧下意识反对，话刚说一半，就被周白昙捂住了嘴。
销售代表浑浊的眼珠子在两位护士身上打量一圈，笑道：“看来很着急用这个机器啊，是有紧急的手术吗？”
宋乐鱼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又道：“如果是买呢？”
“最近技术又升级了，现在销售的都是新款，这种老款已经不贩售了。如果是大小姐您有这个意向的话，友情价，一台新款一百万。”
“一年翻一番，你还不如去抢！”柯茜气得把手里的资产目录摔在销售代表脸上。
宋乐鱼沉下气指了一下门口：“那您可以走了。”
销售代表没想到宋乐鱼居然就这么赶他走，她不是着急做手术吗？没机器她怎么做手术？
“大小姐，我觉得您还是考虑考虑更换的方案。”销售代表建议道，“公司可以全部给您换成最新款，里里外外的一千多万呢！再说父女哪有隔夜仇，董事长对您这么用心，您也应该孝顺点……”
“我说，离开。”
销售代表被宋乐鱼冷脸镇住，只好放下名片转身离去。
宋乐鱼头痛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损坏的手术器械发呆。
半晌才道：“柯主任，这批器械就拜托给你了，是打官司还是追究刑事责任，都听院里，我没有意见。”
“这事我会处理的。”柯茜蹲下身来安抚地拍了拍宋乐鱼的肩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不是我泼你冷水，院里不比从前，可拿不出钱来再供你买一台这么昂贵的机器了。而且，你们妇产科账上的钱也不多了。”
宋乐鱼哪里能想到自己才和院里夸下海口，就面临这么一桩难题。
倾家荡产的再买一台机器？
她现在是自负盈亏，治魏子诺的那点医药费，都不够这台机器的零头。而且这本就是罕见手术，可能买回来，一年也就能用1、2次，性价比太低。
那说服患者接受传统术式？
但这是才10岁的小女孩，因为手术损坏chu女膜，父母怎么可能接受？
直接从腹部，在超声引导下做穿刺抽脓？
宋乐鱼又摇了摇头，这样很容易继发盆腔或者腹膜的炎症扩散，万一最后加重病情，反而得不偿失。
还有其他一些方法，但宋乐鱼早先都反复推演过了，效果都不如微型宫腔镜好。
明明有最适合患者，损伤最小，她又有能力操作的手术，可现在却又因为钱被逼上梁山！她即便再有能力又如何，现实中根本得不得机会施展。
傅家还真是没完没了，见缝插针！
宋乐鱼烦恼地揉着脑袋，头发被她搓得像鸡窝一样乱糟糟。大家正黔驴技穷之时，留守科室的冯青萍却打来电话。
“宋医生，你能不能回科里一趟？”
“又怎么了？”宋乐鱼皱起眉头。
冯青萍的语气十分紧张：“刚才来了一个医生，说是圣玛丽亚医院妇产科的，正在跟魏子诺家属谈话。我怕是圣玛丽亚过来抢患者。”
宋乐鱼指节发白，用力地握住手机：“你先稳住他们，我这就回来！”
将器械的事交给柯茜，宋乐鱼带着两名护士，头也不回地赶回妇产科病房。
一出电梯就看见一个五官精致，身材瘦弱的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衣，胸口上还有圣玛丽亚的院标，倜傥风流的像是医疗剧里走出来的医生。
乔慧慧看了都有些脸红。
见宋乐鱼盯着自己不说话，男人也不心虚，示意魏子诺父母稍待片刻后就从容地迈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乐鱼。
“宋医生，好久不见。”
宋乐鱼见到这人便知道冯青萍的话没错，他确实是来抢患者的。
就是没想到，圣玛丽亚的程主任这么大材小用，居然舍得派出自己的爱徒出来办这种小事。
男人的名字叫向秋晨，曾是她的大学同学。
和宋乐鱼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上大学时向秋晨就开着豪车，住着校外的公寓，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万众瞩目。
两人争夺了多年第一名的宝座，早就互看不顺眼。或者说，是向秋晨总喜欢单方面挑衅她，看不惯她这个穷丫头总在成绩上压他一头。
后来升博时她找了林逾静做自己的导师，向秋晨放着那么多科室不选，非要选同样出身妇产科的业内大佬程秋芸做导师，就为了继续和她一较高下。
不过程秋芸的项目都是在国外大学的实验室做，向秋晨不得不出国给导师干活儿，算下来他们已经有四年未见了。
没想到，向秋晨最后会留在圣玛丽亚就业。
宋乐鱼冷冰冰的喊了声向秋晨的名字权当客套，主动开口：“向医生，我能问问你和我的患者家属在聊什么吗？”
“你的患者家属？”向秋晨好看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语气轻佻，“不见得吧？”
魏子诺老实巴交的父亲，见宋乐鱼眼神投过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魏子诺母亲不好意思地站出来：“宋医生，我们想给魏子诺办出院。”
果然……宋乐鱼叹一口气，到了这个关头，着急也是无用。
“魏子诺的病情还不稳定。”
“我知道，我知道！”魏子诺母亲歉意道，“但是多亏您这些天的治疗，子诺的病情好多了，现在肚子疼也缓解了不少，都是多亏了您宋医生医术高明，我们一家都感谢您。”
“感谢我，就是出院吗？”宋乐鱼仰起脸看着这对夫妻，“我和你们谈过，现在做的都是对症治疗，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做手术的。”
“是的，我们也知道。”魏子诺父亲站出来说，一脸不好意思，“但是这位向医生说，如果我们愿意转去圣玛丽亚医院，不仅程主任愿意亲自给我们子诺做手术，而且还会减免我们的住院费和手术费，不用我们家掏一分钱。”
“我们小老百姓的……”
魏子诺父亲还要再说，宋乐鱼无奈地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那句免费一出，宋乐鱼就知道自己注定留不住魏子诺了。
钱钱钱，说来说去，还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