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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话。
沈夙鸢猛地呛了口血，声音沙哑至极。
“你说什么？他要封瑶妃为后？前朝无人劝诫吗？”
宫女哭着哽咽回她：“陛下已废除右丞相，如今朝堂之上左丞相独大。”
“听说封后之事本有太师上奏反对，可陛下不仅未听，还将太师罚俸停职，便无人敢劝了。”
为了立瑶妃为后，谢景修如今竟连身为三朝老臣的太师都敢罚了！
寒意自脚底升起。
‘君王无情’四字被谢景修诠释得如此深刻。
沈夙鸢没再多言，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却听那宫女又道：“南蛮大军近日又举兵攻来，陛下甚至令沈小将军明日率兵出征平乱。”
沈夙鸢心骤然一沉，骇然哑声道：“我沈家哪儿还剩什么沈将军？”
一抹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便听小宫女抽泣回道：“是您兄长之子，年仅十六的沈霖将军。”
屋外轰轰雷声骤起。
掣电降下，照在沈夙鸢几乎失神的眼睛上。
阿霖连提剑都难，让他上战场，根本就是让他去送死！
谢景修竟要对她沈家如此赶尽杀绝！
沈夙鸢的心好似在一瞬间被碾成齑粉。
半晌。
她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将腰间刻着‘沈’字的玉牌取下，递给宫女——8
“你拿这玉牌去找禁军指挥使程将军。”
“是！”
程将军是沈家军出身，在这宫中，不到万不得已，她本不愿以沈家玉牌去麻烦他的。
半个时辰后，程将军便赶了过来。
听见脚步声音，沈夙鸢循声面向对方，当即双膝一屈，朝他跪了下来。
“娘娘不可，这是何意？”
程将军被她这架势吓住，当即惊慌要扶她。
沈夙鸢却重重伏地磕下头。
“程将军！沈氏夙鸢想求将军，带我出宫！”
此话一出，程将军心下骇然。
可见到沈夙鸢如今这副凄惨模样，他不禁握紧了佩刀，一抹苍凉袭上他心头，喉间竟梗了梗。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好。”
他程峰也曾受沈家大恩，纵然舍了性命，又岂能不报！
第二日。
天色将明之迹，沈家五万精兵浩荡出征南疆。
高墙之上，谢景修目视墙下沈家军出行。
墙楼处，匆忙赶来的太师被两位士兵拦住。
“求陛下收回成命！”
太师跪地哀声请求，原本硬朗的身体在这短短几月已形销骨立，本来只有霜染的头发更是在这几日内花白大半。
处于上位姿态的谢景修却无半点动容。
太师哀戚万分，喊得声嘶力竭——“陛下！陛下！求陛下清醒一些罢！”
“南蛮以二十万大军来犯，五万沈家军何能抵？老臣恳请陛下增军十万！”
“太师不必多言，朕心底有数。”
谢景修漠然收回目光，拂袖转身下城墙，没再向远处多看一眼。
墙下，乌泱泱沈家大军一片死寂。
此去南疆，众人皆知是去送死，难免士气低落。
沈霖骑在马上，双手死死拽紧缰绳，才能稳住身形不从马背掉落。
重重铠甲压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几乎无法呼吸。
但为了母亲，为了姑姑，为了沈家，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沈家世代皆死在战场之上，他亦往之！
到了城外长亭。
沈霖却远远看见了立着的两抹人影，他眸色骤然一颤。
如今满朝皆风声鹤唳，还有谁敢过来送行？
大军停下。
一抹红缨缓缓走近，沈霖定睛看去。
只见那人戎装飒爽，手持红缨枪，英姿焕发。
不正是沈夙鸢！

“姑姑！”
沈霖骇然下马，直奔她身前而去。
身后众将士见是沈夙鸢，更是心情激奋！
“拜见沈将军！”
沈夙鸢听着那浩荡参拜声，jsg心下肃然，抬手免礼。
随即，她朝向沈霖问：“阿霖，你可怕？”
“姑姑不必担忧，身为沈家儿郎，阿霖从未怕过！”
沈霖尚带着青涩的嗓音却异常坚定。
沈夙鸢唇角扯出一抹笑，阿霖有如此胆气，足以慰藉父兄在天之灵……
随即，她倏地一掌劈在沈霖的后脑勺上！
沈霖猝不及防，当即晕了过去。
沈夙鸢伸手接住，看向身旁的程峰将军：“程将军，阿霖便拜托你了。”
“放心！”
程峰应下。
沈夙鸢便纵身上马，调转马头，面向沈家军。
“众将听命！此去南疆，必阻南蛮来犯！”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沈夙鸢战无不胜！
众将士一改之前颓靡之态，当即被激起士气！
“臣等誓死追随沈将军！”
“出发！”
“是！”
一声令下，马蹄激起黄沙漫天。
……
半月后，南疆边境。
战鼓擂擂，号角声起。
长河波浪翻涌，沈夙鸢眸色清明，望着对面二十万敌军渡河而来。
战前，她向军医要了粒禁药。
这药能激发人身体最后的潜能，能让她短暂复明一日，亦能让她那落败的身躯恢复如常。
只是事后，就算未死在战场上，她也定被药反噬身亡。
但与其怨死深宫，她甘愿马革裹尸！
这一仗，将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这一仗，她必死无疑！
但在她咽气前的最后一秒，也绝不会让南蛮军踏入祁朝国界一步！
战鼓擂擂，沈夙鸢战袍随风飞扬。
她握紧手里那柄红缨枪，低声笑道：“老伙计，所幸还有你陪我打上这最后一仗。”7
红缨长枪坚韧笔直，寒光闪过，仿若在坚定回应了她。
眼见敌军离岸边越来越近。
沈夙鸢回转马头，高声呼道：“将士们！身后便是我们要护住的山河、父母、子女！此战，我们绝不能败！你们可必胜之信心？！”
“有！”
一众将士坚定回应。
沈夙鸢又问：“可有誓死亦不能退之决心？！”
“有！”
“好！不愧是我沈家军！”沈夙鸢凛声高喊，“沈家军军令可还记得？”
“尽忠报国，死亦无怨！”
“尽忠报国，死亦无怨！”
身后众将齐声震天。
沈夙鸢眼眶通红，长枪一挥，剑指前方。
“好！众将听令！”
“杀——”
万箭齐发，厮杀声遍野。
五万精兵对阵二十万大军，这一仗极其惨重。
血染长河，黄沙遍起。
然沈家军却无一人后退，他们以身躯做盾，抵抗南蛮上岸。
刀断了就徒手捡起刀尖，嘶喊着以蛮力刺过去。
没了武器便以血肉之躯做战具，被砍断了身子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死死缠住敌人双腿。
沈家军一名接一名倒下。
“众将撑住！！”
沈夙鸢眸色猩红嘶吼，一身战袍被鲜血浸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军的！
她背中数箭，以手中只剩半截的红缨枪，刺穿最后一名敌军首领心脏。
待长河归于寂静，沈夙鸢以长枪做撑，跪立在尸堆之中！
惨烈战场，几乎无人生还。
但此战终是胜了！
沈夙鸢竭力望天，扯出一抹笑来。
“爹爹，大哥，我守住了……”
“守住了我国疆土，也守住了沈家世代忠烈之名！”
风骤起，大片雪花自天倾泻而落。
冰霜凝住沈夙鸢的染血青丝，冻住她那双血红双目。
她以背护国不屈之态，被暴雪冰封。
咽气前最后一刻。
沈夙鸢想到了谢景修，然心里再无波澜。
自己终于解脱了。
谢景修，下辈子，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愿你我永无相见之日。
……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祁朝皇宫。
几位朝廷重臣围在谢景修的寝宫，神色担忧至极。
陛下已无故昏迷了七日，太医日日诊治皆无果。
“一群废物！”隐月在旁冷声呵斥。
说话间，她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谢景修指甲边缘的隐隐血线。
眼见血线几近消失，隐月的心重重一跳。
难道移情蛊要解除了？
怎么可能？！
她分明让人给沈夙鸢的吃食中掺了解药，能保沈夙鸢不死。
只要沈夙鸢不死，她就能用移情蛊一直操纵谢景修，只等南疆军突破长河，一路夺城来到盛京！
隐月匆匆来到门口，叫来人吩咐。
“快去冷宫看看沈夙鸢的情况，她现在还不能死！”
“是！”
婢女离开后。
隐月恍然抬头。
夕阳如血映红双眸，隐月暗暗攥手，深思凝重。
就在这时，钟声骤然撞响，惊起飞鸟一片。
寂静的宫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隐月赫然一惊，宫中怎会有人敢骑马而来？
随即只见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大喊——
“报！边关大捷！南疆二十万大军已被我军尽数诛灭……”
听闻这话。
隐月浑身震颤，不可置信大喊：“不可能！”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
惹得重臣纷纷看她。
可如今事态紧急，无人分神去管她的反应。
太师急忙问：“沈小将军如何了？”
报捷之人一瞬满眼含泪，跪下悲戚哽咽禀回——
“五万沈家军全军覆没，均以身殉国！！沈小将军万箭穿心，战死沙场……”
话音才落。
只见龙榻之上，谢景修一口黑血吐出，睁开了猩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