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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逆着月光行来，隐隐的微光映在脸上，泛出的白皙惊人，眉似弯月而新，眸含万千秋水波光自闪，再往下是一件颜色寡淡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包裹不住的玲珑有致。
年岁尚浅仍有稚气，可稚嫩之下却是遮掩不住的媚色天然。
就看了这么一眼，迎面而来的人嗓子眼毫无征兆的就干了。
走在最前头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苏锦，眼神带了刃似的，一下一下地透过皮肉往骨肉上刮。
苏锦心里生起几分厌恶的同时默默紧了紧拳头，想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直接绕过去，可谁知道这人竟胳膊一伸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哎呦，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儿？”
“美人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这夜都深了，你是要往哪儿去？”
男子轻佻地笑出了声儿，甚至还往苏锦的探了探头，笑得猥琐又油腻。
“夜深了独行多有不妥，要不你说个地方，哥哥们好结伴送你，也省得你一个人害怕不安呐。”
“哈哈哈！”
“哎呦，要我说还是顾云会说话，你瞧瞧你瞧瞧，这小美人儿都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跟这人勾肩的白衣男子打着酒嗝往前晃了几步，色眯眯地盯着苏锦说：“这大晚上的，你是不是被人赶出来无处可去了？”
“要真是这么回事儿你也别怕，哥哥们带你去寻个快活的好去处，一定让你……嗝……让你快快活活的，保准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老许说的对！”
“这么标致的小姑娘，要是半夜遇上恶人可如何是好，要不你还是……”
“还是什么？”
忍了很久的苏锦忍无可忍地掰响了手指，要笑不笑地看着几乎把大脸杵到自己眼跟前的男人说：“你们刚说了那么一连串，我也没记住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你们要是说什么最快活，那我或许有个好主意。”
她手指勾扯住凑在最前头一人的衣领，凑近似的压低了声音说：“你想试试吗？”
在熏人的酒气中，苏锦身上那股自带的幽香在夜色的发酵中化作了无形的钩子，一下一下地往人的鼻孔中钻，也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压垮了男人的所剩无几的神志。
男人难以自制地咽了咽口水，喘着粗气说：“玩儿什么？”
苏锦唇角勾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在接连而起的喘气声中一寸一寸地逼近，凑在了男人的耳边才说：“玩儿你啊。”
话音落地，苏锦直接握手成拳，拳头朝着男子的侧脸狠狠地砸了过去！
拳头触及骨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男子痛呼出声，还没回魂腰上就被重重地踹了一脚。
一脚踹飞了一个，苏锦脑后长眼似的侧身避开身后扑来的人影，在那人凑近时飞起就是一脚！
“阴沟里的耗子脱了皮就当自己是白皮猪？还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你们这种狗东西也配？”
“让我快活？”
“姑奶奶今儿就好生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快乐！”
苏锦先是险些被拉去溺死，后是放血救人被白眼狼辜负，心里憋的火都冒顶了，好不容易抓到几个可泄愤的对象，几乎是拳拳到肉例无虚发。
起了歹念的几个人本以为自己是占上风的，可在动手的瞬间纷纷变成砧板上惨遭反复剁砍的碎肉，惨叫声声凄厉，浑不似人形。
刺耳的惨叫撕裂了村中宁静的夜空，村里早睡的狗都被吵得汪汪乱吠。
苏锦怕引来了村民，忍住怒火把死猪一样在地上打滚的几个人直接踹到路边的水沟子里，带着嫌弃的表情呸了一声才想着赶紧离开现场。
可想象是美好的。
现实略有点残酷。
放血救人本就是族中秘术，再加上原主的身子骨像个破洞的灯笼四处漏风，昨天折腾了那么一通到现在水米未进还没休息好，还赶着这时候动了手，脚刚一抬她的眼前就是猝不及防的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夜色之中，看似无人的林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看不清眉目的身影。
人影站在苏锦的面前，看着晕过去的苏锦沉默良久，终于在水沟子里的人爬上来之前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他抱着人站起来的时候略显吃力，可怀中的人却未受半点颠簸。
只是在抱着人原路返回之前，他看似不经意地捡了几颗石子捏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冲着狼狈趴在水沟子边的人身上砸了过去。
“啊！”
噗通！
噗通！
爬上来的两个人吃痛再度砸了下去，没爬上来还被砸了个正着的人疼得哎呦大喊。
听着身后不断的咒骂，隐匿在夜色中的小树林中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一群废物。”
苏锦察觉到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心急如焚，可真晕过去了，那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不知道失去意识的时候外头发生了什么，可再一次睁开眼看到有些熟悉的摆设时，她还是没忍住捂着心口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是都已经走到村口了吗？
怎么睡一觉又回到这个晦气得要死的地方了？！
一时间苏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回闪了个遍，试探着扭头环视屋内的情况时却看到了单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的顾瑀。
之前的新房被她拆了窗户砸了墙，顾瑀大概是带着她换了一间，这里的门窗都是好的。
顾瑀像是睡着了，连苏锦下床的动静的没睁眼，安静得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苏锦走到他的眼前试着晃了晃手，可这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口规律的起伏证明这人还活着。
瞥见他鞋底沾上的新泥印子，想到晕过去之前的画面，苏锦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微妙。
难不成是这人给自己弄回来的？
自己打那几个登徒子的时候，顾瑀也在场？
大晚上的把自己撵走又暗戳戳地追出去还把自己捡回来，这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凡人无法参透的念头？
有毛病吧……
苏锦心情复杂地瘪瘪嘴，把自己救顾瑀一次和他帮自己一次对冲抵消，毫不犹豫地准备出门奔赴自己的新天地。
可是拉了拉门栓，听到从外头传来的那种铁链碰撞后特有的哗啦声，她的表情就控制不住地变了。
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再扭头去扒拉窗户，很好。
窗户也被人从外头锁死了。
出不去了……
也许是听到了有人拉扯门的动静，守在门外的顾老太尖着嗓子喊：“贱人！”
“糟烂货！”
“你敢打了我儿子躲起来，有本事你就一辈子都别出来！”
“老娘倒是要看看，你能在这屋子里待多久！”
“你啥时候出来当着村里人的面给我儿磕头赔罪，再在这门前跪上三天三夜，那我说不定还会心软放你出来，你要是不答应，你就在这屋子里待到死得了！”
“我关你到死！”
顾老太气势十足地吼完迈着小脚蹬蹬就走，显然没打算给苏锦任何开口的机会。
苏锦一言难尽地抱住了胳膊，回头看一眼依旧双目紧闭的顾瑀，心情古怪且微妙。
顾云？
那不就是眼前这位传说中前程无限可能的弟弟吗？
她昨晚上打的人里头，还有这位？？？
苏锦一时实在是想不到昨晚那几个酒蒙子中谁的面相看起来比较有前途，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再看向眼前被锁死的大门，低低地嘀咕：“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东西关得住我？”
她刚把手搭在门栓上，冷不丁就听到身后有人突然说：“这是唯一一间目前空着还能住的房。”
言下之意就是，这门再拆，那就没有不透风的地儿了。
苏锦听到这话满脸的不在意，面无表情地横了脸白得像鬼一样的顾瑀一眼，凉丝丝地说：“那你说，不拆怎么出去？”

老太太明显是憋着坏，哪怕是明知道这屋子里除了苏锦还有另外一个人，可她浑然不在意。
她只在意自己昨晚醉酒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儿子。
看到顾瑀身残志坚地站起来时，苏锦暗暗捂住了自己还裹着白布没恢复的手腕，心疼加肉疼得心里嘎嘎滴血，表情都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狰狞。
顾瑀余光瞥见她捂手腕的动作，常年不舒展的眉心凝出几分暗色，淡淡地说：“手怎么回事儿？”
苏锦气得磨牙翻白眼。
“哎呦，原来您只是忘恩负义，不是瞎啊？”
她说完气不过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在顾瑀的眼前用力晃了一圈，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看到了吗？”
“大公鸡替你拜堂的时候你都要死了，人家割肉侍亲，我被捆着放血救人，要不是放了我那么多血，您现在只怕是早就站在鬼门关等着排队投胎呢，你以为你还能往我身上砸银子撵我滚？”
就你也配？
苏锦看着顾瑀这张脸实在来气，阴阳怪气地呛完了扭头就把自己窝在了椅子上，盯着锁死的大门说：“既然是活了就别杵着了啊，赶紧叫你家老太太把门打开也好让我滚出去。”
“你家这块地，老娘是一刻都不想待！”
苏锦字字句句都带着呛人的冷意，明摆着就是不想好好说话。
难得的是板了个冷脸的顾瑀竟然没呛回来，只是在看到苏锦隐隐洇出了血色的手腕，眼中翻涌的暗色在无端加重。
本就偏薄的唇角拉得宛似刀锋冷锐，走到门口伸手在门上拉了一下，听到铁链碰撞的金铁之声手背上暴起细密的小青筋，出口的话声也低得无端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把门打开。”
话声落，门外毫无反应。
可就在上一秒都还能听到老太太扯开了嗓子跟人说话的声音。
苏锦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嘴一撇正想说什么，可还不等她摆出嘲笑的姿态，前一刻还在说不能拆门的顾瑀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从墙角抓起一把甚至都没入鞘的长刀对准门栓的位置狠狠地劈了下去！
哗啦！
咔嚓！
刀锋蛮横地碰撞在门栓上，几声刺耳的巨响过后关得严丝合缝的门板就被劈出了一条大缝。
顾瑀冷着脸把长刀往地上一扔，顺着门缝把手伸出去抓住铁链的一角，看着门缝外满脸震惊甚至掺杂了无数愤怒的老太太勾唇冷笑。
“老太太，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你挂我门上挂这劳什子作甚？”
他说完解开铁链缠绕的最后一环，在老太太的尖叫中把铁链扔到地上，不知道疼似的把被震裂开不断滴血的手在衣摆上搓了搓，抬起一脚就踹开了眼前的门板。
“就这也想困住我？你当我是顾云那个废物？”
说起顾云，惊怒得忘了反应的顾老太总算是捡回了几分魂儿，急赤白脸地指着顾瑀就吼：“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还敢跟我提顾云？你别以为自己贼油子似的见不得光做的那些缺德事儿就没人知道！”
“顾云回来都跟我说了，昨晚上你跟着这个贱人把他堵在路上打了一顿，你好狠的心啊！你就差没要了他的命！”
“还有你！遭灾的贱骨头！”
“你是老娘花了银子买回来的，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死人，老娘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你想跑不说，还敢对顾云动手，你是找了个茅厕上吊怕自己死得晚！”
顾老太有火很难冲着顾瑀撒，对准了苏锦就跟被拔了毛的老公鸡似的，扑棱着手脚冲到门前，张嘴就是唾沫横飞开始大骂。
她吼完苏锦不忘狠狠剜顾瑀一眼，怒道：“你死的啊？”
“我特意花了大价钱给你娶了媳妇儿，你怎么连自己的婆娘都管不住？！她不听使唤你会动手抽她吗！在外头跟人逞凶斗狠那么厉害，对着个婆娘还软了脚？！”
“她刚进门一日就敢在你老娘的面前拆门砸地，过了一宿还敢对顾云下手了，你不赶紧收拾管教，难不成是想等着她骑着老娘的脖子上天？！”
“顾瑀，你……”
“既然是给我买回来的媳妇儿，那便是我的人，我都没说什么，你吵吵什么？”
顾瑀意味不明地看了满脸木然的苏锦一眼，苍白到惊人的唇边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戏谑，带着浓厚的不屑说：“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懒得管她，那就谁也不该管她。”
顾老太没想到顾瑀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态度，气得脸上青紫一片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能挤出下一句利索的话。
顾瑀见状带着讥诮地啧了一声，看了苏锦一眼对着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像是在示意她赶紧滚。
苏锦求之不得。
可刚一拔腿，她突然想到个事儿，拧着眉转头对着顾瑀摊手。
“大哥，卖身契。”
睡了一觉脑瓜子清灵了不少，苏锦也总算是艰难地捋清了自己目前大致的处境。
她是被卖到顾家的。
给了银子签了卖身契的那种卖。
如今她这具身子在官府衙门是上了契的，一日拿不到自己的身契，那就只能生是顾家的活人，死是顾家的亡魂。
出了这道门也不是自由身。
苏锦表情麻木眼神诚恳地看着顾瑀，飞起半边眉毛说：“我救了你一命，换个身契不过分吧？”
顾瑀似乎是忘了这茬，微不可察的一怔视线就落回了脸黑成了锅底的顾老太身上。
“老太太，这丫头的身契。”
“身契？！”
顾老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看疯子似的看着顾瑀，怒到破音：“你居然还敢帮着这贱人要身契？！”
“老娘是生来就欠了你这个孽障的吗？你知不知道给家里招了多大的祸，你险些连累得满家上下都要了命，还对着顾云动了手，你哪儿来的脸跟老娘要身契？！”
“你还不如死了换个干脆利索！我……”
“到底是我招的祸，还是有人差点害死我，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顾瑀看着急赤白脸的顾老太，眸光深深地看了看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脸色似乎比他还差一些的顾云，满是讥诮地说：“顾云，我这遭罪是为谁受的，又是为谁挡了灾，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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