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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烟扭头看去，直接傻眼。黄铭哲抬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大幅婚纱照，就要往沙发后面的墙上挂。再仔细看去，那上头穿着身婚纱笑得灿烂的女人可不就是她自己，许南烟看得嘴角直抽搐，只听梁国平笑呵呵说：“行，就挂那儿。”
“爸，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都没听你说过？”周遭乱哄哄的，陆尧不知道去了哪儿，许南烟脑袋也一团浆糊，她扶梁国平在一旁坐下，忧心忡忡问他。
梁国平指了指心脏说：“心脏不舒服，人年纪大总有点小毛病，不过还好没大事，以后注意点就行，还是从周他人心细，照顾得好。”
“这还没大事？穗穗你可别听你爸瞎说，我认识的那个，就以前跟我一起跳广场舞的朱大姐，去年不就是因为跟人吵架心脏病发作，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人没了。”梁国芬走到父女身边，“国平你可别不当回事。”
这话说得许南烟脸色煞白，顿时跟丢了魂似的。梁国平见她这样，神色复杂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梁国芬：“大姐。”
梁国芬人不坏，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眼，就是性子风风火火，这张嘴坏事，她很快反应过来，轻拍了自己脸几下，嘴里“呸呸”说：“你看我话怎么说的，不吉利！穗穗你也别多想，你爸这个病平时注意点按时吃药，别让他受刺激。”
“医生也说了，定期检查就行。”梁国平从茶几下面抽屉里拿出叠厚厚的检查报告单递给许南烟，许南烟逐字看过，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从昨天夜里开始，许南烟这颗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那边梁国平和梁国芬她们在说话，她腾空走到院子里。刚出门，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球直冲她脑门撞来，还好许南烟躲闪及时，她心里恼怒去捡起皮球。
“姑姑……”她一抬头，表弟家的小朋友正躲在男人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她，好像她这个有血缘关系的表姑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能把球还给我吗？” 
许南烟压着火气把皮球扔给他，看着他面前的男人，冷冰冰说：“你跟我出来。”
两人出去院子，许南烟脸色更难看了，她往前走着，今天周末，小区里到处都是人，她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个能说话的地方。
还是陆尧建议：“要不去我车上坐会儿？”
许南烟表示怀疑，陆尧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就在那儿。”
她看了看，顿时露出嫌弃的眼神，这车一看就不怎么值钱，最多十来万就能上路。她刚考驾照那会儿，梁国平给她开着试手的车都不止这个价。
不过毕竟这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许南烟还是跟着陆尧上车，她双手抱胸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语气不善对陆尧说：“你叫什么来着？陆尧？我记得我该给你的出场费早就结清，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敲诈勒索？还是盗窃？”
她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记清楚，甚至有一百种理由怀疑他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目的。
她一连串的质问并没有让陆尧自乱阵脚，他不慌不忙向她解释：“上周我在医院碰到你父亲，原本想告诉你这件事，但你把我微信删除了。”
他语气平和向许南烟陈述事实，许南烟知道不能怪他，只觉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她掏出手机，打开到添加好友那页面，问他要账号又重新加回去，她问：“我按五百块钱一天付你工钱，你照顾我爸几天？”
陆尧微不可见地蹙起眉，他还没开口，ʝ??许南烟似乎已经等不及，不耐烦地说：“我算你十天，转你五千块，以后你不要再来我家，那件事我会和我爸说清楚。”
阳光透过前面挡风玻璃落在男人脸上，他似乎愣了愣，旋即扭头看她，轻声说了句：“那行。”
许南烟觉得自己近来倒霉透顶，简直祸不单行，就没有个顺心如意的时候，她暗里低咒一声就要去拉车门。然而陆尧这个老破的车门按钮都不知道在哪里，她拉了几下都没打开，还是陆尧解开安全带凑身过去帮她，男人才靠近，她就条件反射般往后缩，又先发制人嫌弃他：“你干什么，我自己会开门。”
“好了。”他将车门拉开一道缝隙。
许南烟转身要走，车内男人忽然唤住她，说：“回头要有什么事，你再联系我就行。”
许南烟压根不想搭理他，头也没回就走了。

她独自回家，给梁国平那儿随便编了个理由：“刚才他接到个电话，说有事要赶过去一趟。”
“还没吃饭呢，我饭店都订好，吃完饭再走也不迟。”梁国平说着就要给陆尧打电话。
让许南烟给拦住，她说：“人有事要忙，你给他打电话干嘛，回头再耽误了人家。”
梁国平一听她这语气就觉得不对，问：“你们吵架了？是不是你怪他不告诉你我住院的事，这事你别怨他，是我让他瞒着的。”
“没吵架。”许南烟心虚回他。
梁国平看看四周，大家看电视的看电视，哄孩子的哄孩子，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就压低声音对她说：“之前我不同意，因为你们这认识的时间实在短了些，但我知道现在你们都流行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闪婚。现在想想，其实我跟你妈那会儿相亲，认识两天也订婚，和你们这差不多。我给你掌过眼，这孩子人不错。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穗穗，你说是吧，你和陆宇那事不管对错，也过去了。”
这话许南烟没法接，她这会儿想的是，一个谎言总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有心告诉梁国平真相，但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时候，万一真像大姑说的，那到时候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中午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陆尧”这三个字就没离开过许南烟的耳朵，许南烟看得出家里人包括她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姑二姑都对他非常满意，甚至话里话外觉得她配不上对方。只能说，陆尧演技不错，竟把这一大家子骗得团团转。要是以前，她还能为自己识人的眼光感到自豪，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花钱雇来的。
可是这会儿，她心情不好，看着一大桌子的人，只觉得头疼。
“穗穗，你们办了婚礼结婚证还没领吧。”梁国芬原本被自己家大孙子吸引去注意力，不知道怎么，话又绕到她身上，“不是大姑说你，小顾他人倒是不错，就是家里条件这一块……我听说他还没在东堰买房，这婚前财产公证可要做好，你说是吧，要是不懂的话问问你姐，你姐不就是负责婚姻这块关系的……”
梁国芬说这话的目的主要是夸自己有出息的大女儿，许南烟表姐黄玉，听说现在是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许南烟和家里几个表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一般，就算有幼年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些年各奔东西，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谁还顾得上联络感情何况她和那几个听话的学霸走的就不是同个路子，她是家族里的异类。
在他们看来，许南烟就是因为考不上大学才去学的跳舞。倒是选男人的眼光不错，前头是个牙医，现在这个嘛，据说是精神科医生转的心理咨询师。当然，具体怎么回事只有许南烟自己清楚。
许南烟心虚又心烦，好在姑姑姑父他们是得知梁国平出院，特意来看望他的，没有过多叨扰。中午吃完饭，大家便直接从饭店走了，许南烟开着梁国平的车回家。
刚进屋就瞧见挂在沙发后面的大幅婚纱照，许南烟看了如鲠在喉，对梁国平说：“爸，这张照片你哪里弄来的？现在谁还把婚纱照挂家里，俗气死了。”
“你们婚宴那天的照片，我让人印刷出来装裱了一下。”梁国平说，“这张我最满意。”
许南烟差点都忘记，梁国平自己就是干这行的。
梁国平又问她：“不是说起码得学习一两个月的吗，怎么今天就回来？” 
“课程提前结束了。”许南烟说，“爸，我准备自己出来单干，不跟辛程程那边合开工作室。”
“这做生意，就是亲兄弟姐妹都会起龃龉，何况你们，你要想自己单干我也支持你。”梁国平毕竟懂得多，也没有问她为何要散伙，只是想了想给她支招，“你要租房的话，还像之前一样选在普通写字楼里就行，舞蹈工作室对选址要求不高。不过你现在结婚了，不要任性，做事多和从周商量商量，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
提起他许南烟就要呕血，她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梁国平基本都支持她，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梁国平花了不少代价托人给她转到隔壁县城的高中，她才去一个月就不想读，说要跳舞走艺考路子，家里爷爷、姑姑们没有一个赞同的，只有梁国平二话没说，开车去把她接回来。
反正这个家里，除了梁国平，在别人眼中，许南烟就是不学无术、离经叛道。不好好念书，连结婚也是令人大跌眼镜。明明有个谈了三四年的男朋友，两人都谈婚论嫁，酒店、婚庆已经订好，谁知最后，新郎换人了。
许南烟即便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以她的脾气，她恐怕当初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她看向梁国平，试探问了句：“爸，其实我和那个……陆尧也不是太了解，不然就算……”
是真的不了解，她除了看过他的身份证，知道他当天是去隔壁公司求职，其他的就一无所知。
梁国平不等她话说完就捂住了胸口，许南烟站在原地一愣，她再也不敢吭声，慌里慌张过去帮他顺气。
梁国平没有大碍，这样很大一部分程度有演的痕迹，但已经足够把许南烟唬住，梁国平看她脸色不好，又刻意晾了她几秒钟才说：“穗穗，我那时候就告诉过你，婚姻不是儿戏。你知道我这次住院最后怕的是什么吗？我就怕哪天我真就这样走了，你这个脾气可怎么办？我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算可以，从周那孩子不错，人老实，长得也好，跟你挺般配。”
样貌肯定是不错，要不然许南烟就算是为了在陆宇面前争口气，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他。
许南烟低着头，眼眶微微泛红。梁国平以为她听进去自己的话，就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她轻轻“嗯”了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会儿你也早点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你们这刚结婚的夫妻，哪有就分开的道理。”梁国平又说，“你那个公寓毕竟小了点，从周的房子也不大，以后你们努力换个大点的，这事你们自己合计。”
许南烟听得一脸懵，她装模做样点头，绞尽脑汁开口说：“我还是陪您住几天，您这样我也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爷爷都快八十岁了还一个人住。明天我要去公司，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跟从周一起搬回来住，反正家里地方大。”
许南烟被梁国平“赶”了出去。
可这样终究不是个事，说肯定是不能说的，梁国平疼爱许南烟这个独生女，许南烟自然也十分看重梁国平，她实在不敢拿梁国平的身体去开玩笑。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
许南烟只觉得自己如今骑虎难下，谁能想到就路边随便找的一个人，回头他还能跟自己父亲再碰到。许南烟办完婚礼没多久就借口离开东堰去学习，那时候她还想着，反正么，等自己回来跟梁国平说离婚就可以，梁国平向来惯着她。
她琢磨了两天，终于给陆尧发了条信息：你好，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这样生疏的语气，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们的关系，然而对方很快回了消息过来：好的，今天下午可以。
地方是许南烟选的，一家小众的咖啡店，她偶尔空闲的时候会来坐一下午。这家甜品很符合她的口味，不过为保持身材，每次只敢吃几口，剩下的就全进了陆宇肚子。
陆尧比她还要早到，男人身穿件灰蓝色的衬衫坐在窗户边，他年纪也不算大，似乎很喜欢这些老气横秋的衣服，但即便是这样，不得不说他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隔着玻璃，也能让许南烟刚下车就一眼看到他。她忍不住感慨，这人凭着这身皮囊就能吃饭，当时何必去应聘外送员。她原本已经往马路对面走了两ʝ??步，不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从车子后座取了文件袋出来。
许南烟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走到陆尧跟前，她其实很排斥这样陌生的人际交往，尤其是男人，还是个见过她黑历史的男人。
这些年她身边圈子很窄，舞蹈工作室那边的业务也一直是辛程程在处理，她只负责教学，且教学严厉，在学生们看来她非常不近人情。所以当辛程程和陆宇搞到一起后，她成了那个失败者。事业、朋友、恋人，她看似光鲜的生活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许南烟怎么能接受，从某种程度来说，许南烟该感谢陆尧，要不是那天他恰好走错地方，被她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恐怕她那时候就疯了。
她蹙着眉跟陆尧打招呼：“你好，要喝点什么？”
“我不用，你呢？”陆尧问她。 
她说：“我不喜欢喝咖啡。”
陆尧看了眼挂在玻璃上的咖啡店招牌，他轻“嗯”声，问：“你心情不好？”
“怎么，分析我？”许南烟闻言嗤笑，她拉开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瞅他，说：“之前骗我爸的话，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心理咨询师了？你要不要评估一下我现在的心理状况？再说，你找到工作了吗？”
今天是工作日，除去像她这样的无业游民，大家都各有各的事，连梁国平都忙着到公司处理事情。他这么爽快答应出来见面，明显很闲还没找到工作。
陆尧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最后给了她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说：“我时间比较自由，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并不想窥探你的隐私。”
他语气平和，倒显得她咄咄逼人。许南烟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可谁让他见过自己糟糕透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