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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不想去外婆家，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
外婆家的房子没有小舅家的漂亮，穿的也没有小舅家干净，而且他们只喜欢大牛，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已经看到妞妞身上的衣服了，那上面没有补丁，比她穿的都好。如果她能留在小舅家，那就是她的了！
可是刘大婶可不是吃素的，直接伸手就把她给拎了起来，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说他们李家不当人，老林家也不是人。
小草姓李，她爸爸是县城里国营饭店的服务员。
去到林家老宅的时候林家人早就去上工了。
小宝刚醒来，这会儿子饿了，虞穗禾想先带她们回家里去吃点东西，等到中午林家人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再把小草送过来，但却被刘大婶制止了。
她说：“你今天没让她们母女进门是对的，要是进了门，就赶不出来了。”
“为什么？”虞穗禾想得很简单，她没有动她们的东西，甚至还留小草吃了一顿午饭，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们就是拿准了你心软的性格，不然她怎么不把这孩子扔在林家老宅门口呢？”
“这我知道，我不会留下她的。”
在小草说出那些话之前虞穗禾还想着要保护一个孩子的童年，但她说的那些话让虞穗禾觉得已经没必要了，这个孩子已经长歪了，因此丝毫没有避讳她。
虞穗禾其实也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让她自己死了这份心。
刘大婶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一下：“你呀，还是太嫩了！
你说你今天如果把人带进去了，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他们要是给这孩子一包耗子药吃死了，赖在你头上怎么办？”
虞穗禾从来没想过这一层，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不会吧？”
虎毒还不食子呢！
“怎么不可能？”刘大婶经历了大饥荒，看多了人心险恶，想得比虞穗禾多多了。
“那些良心啊，道德啊，在粮食和金钱、权势面前算个狗屁！有些人为了多一口吃的都可以朝着自己的老子挥刀子，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虞穗禾从刘大婶浑浊的眼睛中看到了苦难留给人们的伤痛。
纵使读了再多书，她对大饥荒的理解终究浅薄，远不及今天亲眼看到一个经历了大饥荒的人的眼神来的震撼。
她没有说话，因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人间的气氛突然凝固，却没有注意到小草紧绷着的嘴角慢慢放松，肩膀也耷拉了下去，不复原来的尖锐。
后来虞穗禾让妞妞回去给小宝冲了点奶粉，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都可以拿一点，几个人就在林家门口垫了垫肚子。
为了防止一切意外，虞穗禾狠了狠心，没有给小草，她就只能看着她们吃江米条和冷的糙面馒头，时不时咽咽口水。
林家人回来吃午饭的时候看到几个人，最先有反应的还是林母。
她现在一看到虞穗禾他们一家四口就会像一只炸毛的公鸡一样进入戒备状态：“你们来干什么？”
虞穗禾转头看向林母，第一眼竟然没看出来！
以前的林母刻薄、张扬，每天都像只大鹅一样，那张嘴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可是据说她回来待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又被拉出去批斗了。当时她刚被林父打了一顿，被带走的时候就半死不活的。
回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好多天都没缓过来。后来就逐渐失去了那份尖锐，有些时候她就像现在一样想像过去一样发起攻击，但却让人觉得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婆子。
林父过去一直躲在林母背后，林母是老林家在外冲锋陷阵的那个人，却也是最为林家人所不齿的那个人。他们一边享受着林母的泼辣带来的便利，一边嫌弃林母疯癫。
林父在外提起林母都是说“我家那个疯婆子”，现在林母看上去真的疯了，林父却再也没在旁人面前提起过她。
“我们是来给你送孩子的，快把你外孙女领走，别放她往别人家的屋子里钻！”刘婶子直接说道。
她们都以为老林家知道这件事的，但老林家确实不知道。
“什么孩子？”林二嫂问。
家里就两个男人，如果林父的私生那肯定不小了，根本就不可能要他们送过来。但是林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也都在自己身边，没有机会犯错。
于是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周宇程，以为周宇程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虞穗禾不愿意认，所以才送到老林家来，心里那根弦一下就绷紧了：
“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哪儿来的什么孩子在你们那儿？”
虞穗禾对上她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地觉得有些可笑：把她的孩子送给老林家养？就算老林家愿意，她还不乐意呢！
“林大花的女儿，李小草。”虞穗禾往旁边站了一点，把后面躲着的李小草露了出来。
“小草？你怎么在这儿？你娘呢？”林母问道。
刘大婶急着回家做饭，并不想听他们在这儿掰扯：“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回去叨叨，反正林大花送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我们走了，我还要回去做饭呢！”
林母一看见林大花放肉和鸡蛋的框子就立马扑了过去，着急地翻翻找找一会之后立马神色慌张地拦住她们：“等等，钱呢？”
“什么钱？”虞穗禾心头一紧。本以为没什么大事，结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么快就应验了。
林母十分愤怒：“还能是什么钱？大花每个月都要往家里拿五块钱你不知道啊？快点儿，把钱交出来！”
林大花每个月都贴补娘家五块钱虞穗禾是知道的，说实话她还挺佩服林大花的，在这个年代竟然还能每个月回娘家，还每个月带五块钱回来！
但佩服不代表她要背下这个锅：“你家林大花今天早上突然提着这个篮子来我家，丢下篮子和人就跑了，我可没动这个篮子，全程都是小草在提，你可别想赖在我头上！”
“不可能！”林母立即反驳，“你说你没拿你就没拿？那是五块钱呢，肯定是你拿了，就是你拿了！你快点儿给我还回来，不然......”
“不然？不然怎样？你要报警吗？”虞穗禾不想跟一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了的老太太讲道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林母一听见“报警”两个字就吓得浑身发抖，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盯着虞穗禾，像只战败的恶犬，即使满身伤痕、瑟瑟发抖，还是想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但从上次在田埂上看见她，虞穗禾就知道林母恨她，但也怕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还看不上你那五块钱，说没拿就没拿。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女儿到底有没有带钱回来，毕竟她回来之后都没来看你这个当妈的，却提着东西来找我。你如果再成天张着嘴到处baba，我不介意再报一次警！”
一想到林大花把她当成冤大头虞穗禾就觉得恶心得慌，丝毫没有想就这么放过她的想法。
本来就是她们老林家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吧！
林母一听见虞穗禾说要报警，下意识地抖了抖。
林家除了林大牛以外的每一个人都对“报警”两个字有巨大的阴影。自从上次报警之后，不仅林母经历了批斗和劳改，他们整个林家走出去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关键是还不能反驳。老林家的面子里子都毁了！
最后他们都后退了一步，对虞穗禾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
若不是虞穗禾知道自己真的没拿那所谓的钱，她自己看到这样的眼神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抢人钱的恶霸了。
倒是李小草在旁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娘没有拿钱回来。”
最近她听爹说爹的工作要没了，以后自家人吃饭都成问题，就没有给娘拿钱，就连给小舅舅家买的东西都是爹托关系从他们店里的厨房拿的陈货。
娘因为这个跟爹吵架了，说她没有钱怎么回娘家，但爹说给外婆家钱本来就不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们吵了好多天，最后娘被爹打了一顿才老实。
所以娘直接把她送到了小舅舅家里，没有回外婆家。
娘说，出嫁的女儿如果不能给娘家带回来些什么，那就不要回来给娘家添麻烦了。
靠娘家贴补婆家是最愚蠢的，也是最不孝的行为。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反正虞穗禾听到了。
但既然林家人也不敢怎么样，她也懒得跟他们解释真相。反正知道了真相，他们对她的恨也不会少一份，她自己也不会舒服一点。
见林家人不敢说话，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草一眼就和刘大婶转头一起离开了。
在路上，虞穗禾对刘大婶说：“刘婶，这段时间多亏你的关照了！要不你改天叫上国民叔和大壮一起过来吃顿饭吧！也好让我和国栋能有机会感谢你们对我们一家人的照顾！”
本来她还在担心多了个婆婆，要整天被人在耳朵边唠叨了呢。结果刘大婶除了有时候面对周宇程会多叮嘱几句，其他时候也是个风风火火的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完就走，毫不拖拉！
这段时间要不是有刘大婶处处帮衬着，她可能已经被村里这群人气疯了！
但刘大婶却立马摆手道：“说什么呢？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家里那两个讨债的还张着嘴等着吃饭呢，我走了！”
说完甩手就走了，根本就不给虞穗禾挽留的机会。
虞穗禾带着两个已经累了的孩子走在路上，没走两个分钟就闻到了一股令人反胃的味道。抬头一看才发现小路侧边不到二十米就是林家老宅的厕所。
是那种农村一直以来的旱厕，一个大坑，上面搭上几根树干，再用些干柴和破布做遮挡，就成了厕所了。平时上厕所虞穗禾都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每次来上厕所她都想着一定要尽快在小院那边盖一个厕所，但是每次回家就被其他事情缠身，每次都忘了说，再者他们最近确实拿不出钱。
但是现在夏天来了，厕所里本来就难闻的味道现在更刺鼻了。虞穗禾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连靠近都不想靠近这个厕所了。
看来赚钱的事迫在眉睫了！
夏天到了，夏收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农民靠天吃饭，为了抢那么几天太阳最好的时候，每家平时上不了工的，只挣五六个公分的，现在都会拿八个十个公分，男人们则大都会拿十二个公分。
而打猪草的工作则落到了小孩子身上。
一是为了抢收，二也是为了多挣一点公分，好在夏末第一次分粮的时候多分一点儿。
由村里几个有经验的长老看好未来几天的天气，村长在大喇叭里通知明天开始夏收，各家下午先到广场上登记要上工的人和明天要做的工作，明天一早直接拿上农具就上工了。
虞穗禾觉得这件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反正周宇程和原身原来的公分都算在老林家了，而且周宇程身为工人每个月有三十斤的份额，有时候还会给他们发粮票什么的，他们也不需要去分粮食。
但是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
这不，下午刚拿了农具，刘大婶就来了。
“刘婶来了，快进来坐！”虞穗禾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直接问出来，“我去给你倒水！”
刘大婶急着过来，累得气喘吁吁，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有急事跟你说。”
虞穗禾也严肃起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上工了？”刘婶难得对她脸色严肃，甚至还有些不满。
“嗯。”她已经大概能猜到刘婶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心道：果然，我的直觉没错，该来的还是来了！
生活怎么这么不给她留面子啊？！
她上午还为自己误会了刘婶而感到内疚呢，下午她就紧赶着来打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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