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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袅平躺在床上，注视着眼前的虚无，刘晴云低低的声音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许久未见的知交好友，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
只是沈袅此时并没有和刘晴云秉烛夜谈的心思，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
毕竟是三年来没有半点消息的人，沈袅的心绪十分杂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刘晴云也察觉到沈袅的沉默，往她身旁挪了挪，问道：“对了，你今天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追了出去？”
“也没什么。”
沈袅顿了下，宛如轻叹着说：“以为遇到了熟人。”
“熟人？在临城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的熟人吗？”
“没有，应该是认错了。”
沈袅的语气很淡，像是在陈述事实。
刘晴云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拍了拍沈袅的手背，心有余悸的说：“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平时就学过散打，连那个便衣警察都说你的姿势标准呢。”
沈袅抿了下唇角，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轻轻的说：“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刘晴云翻身侧躺面对着沈袅，“早点睡吧，明天我给你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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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医院呆久了，沈袅一向比较喜欢安静，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晴云给她接风的地方竟然会是酒吧。
第一次走进这种嘈杂纷闹的环境，沈袅几乎把‘不适应’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刘晴云倒是对这里十分熟悉，把沈袅拉到吧台坐下，熟练的对调酒师报出一种酒的名字。
转头看到沈袅的表情，刘晴云才凑近一些说：“胡东辉是这里的会员，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开单身夜party，提前带你来熟悉熟悉环境。”
听她这么说，沈袅也不能反对什么，只能挣扎道：“不能去KTV吗？”
刘晴云向上指了指，“楼上就有KTV，再往上还有酒店。”
“……”
还真是贴心。
调酒师推了两杯通体淡蓝的鸡尾酒过来，刘晴云移了一杯到沈袅面前。
“这个酒的度数不高，你放心喝。”
沈袅虽然不是好酒之人，但家里的哥哥喜欢，她也跟着品过不少酒，算不上懂，只是能品出酒的好劣。
这杯酒虽算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足见这家酒吧的品质。
刘晴云看着沈袅的侧脸，鼻梁高挺，睫毛浓密，乌黑的长发被低低的盘着，耳边落下几缕发丝衬得她格外白皙。
殷红的薄唇轻抿了下杯中的鸡尾酒，优雅娴静的氛围显得和这个酒吧格格不入，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在参加品酒的宴会。
见沈袅点头说了句“还不错”刘晴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刚想再帮沈袅点几杯酒，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前面的走廊。
她凑到沈袅身边交代道：“我好像看到胡东辉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刘晴云走开，沈袅也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只是懒懒的靠在吧台上刷着手机。
却不知，不远处有个人的目光在她脖颈间的纱布上停留了许久。
女孩儿穿着件宽松的圆领薄毛衣，与周围一众热辣的夏装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寡淡，但女孩儿的长相和她脖颈间疑似被某种床上游戏所伤的纱布，给她平添了一丝神秘。
男人出于癖好的本能，扫向女孩儿的手腕，却只见莹润纤细，未见半点伤痕。
难得出现如此极品的猎物，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想让女孩儿的手腕也缠上纱布。
沈袅低着头，身侧忽然出现一道阴影遮挡头顶的光，她抬头就看到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举着两杯酒。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这位小姐喝一杯？”
沈袅微微蹙眉，莫名感觉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透着恶心，语气也有些冷硬：“没有。”
“……”
那人的脸色一僵，随即笑道：“给个面子，就当交个朋友。”
“我不缺朋友。”
沈袅话音刚落，余光却扫到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就是昨天跟丢的那个。
她倏然起身，不再搭理面前的人，抬脚追了过去。
那人见她突然起身离开，也愣了一下，但看到她离开的方向之后心中一紧。
这个酒吧被一段细长的走廊分为两部分，绝大部分客人都集中在这里，凡是能往里走的人都非富即贵。
那个女人不会是那个大人物的情人吧？
因为昨天的教训，沈袅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背影，生怕一眨眼又消失了。
就在她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的时候，一旁忽然走出一个人和背影的主人打招呼。
沈袅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两人低头交谈了两句，一旁的人讨好的递出一支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熟练的接过那支烟放在嘴边，也因为这个动作，沈袅清晰的看到了那人的侧脸。
那个她深藏在记忆里，十分熟悉的脸。
却也因为抽烟，这个于他而言过于陌生的动作，让沈袅强忍心头的悸动不敢轻易上前。
她见过那双指节明晰的手握枪，却从没见过那修长的指节间夹烟。
见他接过烟，旁边的人从善如流的帮他点烟。
男人微微歪着头，眼眸低垂着，额前的发丝略长，轻轻扫着眉眼，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
一道烟雾吐出，男人触不及防的转头。
对视来的太突然，沈袅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猛地攥紧双手，然而下一秒那道视线便轻飘飘的扫过、收回，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
沈袅刚刚还在狂跳的心脏瞬间停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吗？
大概是裴怀刚刚看她的眼神太过陌生，沈袅站在那里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他们之间的话似乎说完了，裴怀抬脚离开，又留给她一个熟悉的背影，右手的指节间仍夹着那支烟，既没有继续吸，也没有按灭。
任由那一点星火亮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那道背影走进走廊渐行渐远，逐渐模糊，让沈袅想起他们三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京北的大桥上车来车往，灯火通明，他们在桥边走着，像极了一对压马路的情侣。
他们说了很多话，也是在那一晚，裴怀把他的一切都细说给沈袅听。
这个对过去一向闭口不谈的男人，把他二十七年来的人生摊开在沈袅面前。
从他和酒鬼父亲相依为命，到父亲出车祸去世他在福利院孤身长大，从那个看不到希望的许尘，到如今向阳而生的裴怀。
他语气平静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这个故事的转述者。
他并没有过多的去描绘自己所受的苦难，很多事情也都是简单的一句话概括。
这些话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仪式。
一个让沈袅了解他的过去，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他携手同行的仪式。
京北冬季的冷风格外凌冽，沈袅抬眼撞进了一双溢着暖意的眸中，男人一改往日的随意，神情十分严肃，眼神闪着期许。
映着身后明亮的灯光，沈袅听到他说：“这次任务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这像极了电视剧里大战之前立flag的台词，那时的他们都没有注意。
沈袅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里，像很多感情发展到可以确定关系的人们一样，沈袅清楚的知道他要说的话是什么，但仍旧充满了极大的期待。
她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等着他任务结束，等着他正式的告白，成为她的男朋友。
他说只是一个小任务，她也以为他会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成功解决。
可就是这个所谓的“小任务”之后，沈袅再也没见过他。
她多番打听，都没有打听到关于裴怀的一丁点消息。
沈袅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最后，还是裴怀当时的队友孙明实在不忍心才告诉了她实情。
任务确实不大，但他们失败了，原因是他们中有人收了黑钱。
而那个人，就是裴怀。

沈袅已经不记得，她第一次听到裴怀收黑钱这个消息时的心情。
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信过这个消息。
她不相信裴怀会收黑钱，不相信那个每次任务都冲在最前面，眼中满是热忱的男人，会背叛自己自己忠于的信仰。
所以沈袅一直在等裴怀来找她，就这么等了三年。
在她以为自己可能永远都等不到裴怀了的时候，却又那么触不及防的遇到了他。
她设想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境遇，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地址，撞上那样的眼神。
一个一扫而过的看向陌生人的眼神。
夹杂在极致熟悉中的陌生，把沈袅死死的钉在原地，直到裴怀的背影彻底消失。
她站了很久，把自己杂乱的思虑一点一点捋清楚。
她心中有太多的困惑需要裴怀的答案，无论是三年前收黑钱事件的真相，还是这三年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今天的裴怀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反差太大，沈袅更想知道这三年来他都经历了什么？
压下心头萦绕的问题，整理好情绪，沈袅才抬脚跟上。
却被一个穿着酒保制服的男人拦住。
“小姐你好，前面你不能进。”
沈袅敏锐的察觉到酒保话里的重点是‘你’。
“为什么我不能进？”
酒保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眼神示意了下一旁走过客人的胸前。
沈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人胸前别着的金色徽章，一个很简易的横长竖短的十字，只是上面的纹路十分奇特，像是某种神兽。
酒保的介绍声在耳边响起。
“前面是本店的vip消费区，非会员是不能进入的。”
“会员？”
沈袅脑海中忽然闪现刘晴云的话，‘胡东辉是这家店的会员’。
沈袅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去找刘晴云，就见她从会员区走出来。
见到沈袅，刘晴云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沈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刚刚说看到胡东辉了？”
“对啊。”
刘晴云点头，向上指了指，“他在楼上KTV和朋友一起，怎么了？”
沈袅深吸一口气：“我能借他的vip胸章用一下吗？”
“你用vip胸章干嘛？”
“我看到了一个熟人，但是他进了vip区。”
刘晴云瞪大眼睛：“你在临城还真有熟人？”
沈袅语气不自觉的急了几分：“你先去帮我借章，我回去再给你解释。”
见沈袅有些着急，刘晴云也没再多问，只是耐心的解释道：“他们这里是认人不认章，你就算是拿了章也进不去，但是会员可以带一个人进去，我让胡东辉下来带你进去吧。”
刘晴云转身走到一旁给胡东辉打电话。
挂了电话，刘晴云继续说：“‘纯夜’酒吧是临城最大的声色场所，这栋楼从外看是一整栋，但从内部被分为两部分，以这段走廊为界，无论是一楼的酒吧，还是二到五楼的KTV，亦或是再往上的酒店，都被分为了vip区和非vip区两部分。”
想到裴怀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vip区，沈袅问道：“是要消费达到什么标准才能成为会员吗？”
“这我还不太清楚，至少也得百万吧。”
说完，刘晴云就看到从走廊走出来的胡东辉，挥手向他示意。
刚刚在电话里，刘晴云已经详细的解释过了，胡东辉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袅跟在胡东辉身后走进长廊。
走廊大概五十米，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头顶并没有灯，只在两侧的墙上挂着蓝色的霓虹灯带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中前行，像是走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而尽头那个燥热的世界，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
走出长廊，胡东辉似乎有急事，只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转身上楼。
只余沈袅站在那里，入目便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响中躁动高昂的音乐尽情舞动，甚至有人站在很高的位置撒钱，一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肆意飘落，却并没有人弯腰拾起。
这里的声色比起非vip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袅站在角落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想到的却是，裴怀之前在京北，身为刑警队长虽然工资不低，但也只是工薪，又是一个孤儿，更不可能有丰厚家底。
他是怎么做到自由出入消费至少百万打底的vip区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答她心中的疑问，那个站的很高撒钱的男人，撒完钱并没有走开，反而接过了一个话筒，高喊道：“让我们欢迎尘哥！”
“欢迎尘哥！唔——”
掌声、欢呼声响彻天际。
沈袅也在全场目光所集之处看到了那个她要找的男人。
男人坐在卡座的最中间，长腿交叠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手臂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中拎着一个宽口玻璃杯。
他似乎瘦了很多，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变得更加清晰，记忆里短寸的头发也留长了一些，眉眼间仍是沈袅熟悉的闲散与玩味，只是此刻多了些疏离。
沈袅记得自己曾经开过玩笑，在一群国字脸的刑警中，裴怀总是懒散痞气的不像刑警。
如今真坐在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流氓之中，裴怀反倒是里面看起来最正气的一个。
他身着哑光质感的黑色衬衣，胸前也没有戴那个象征着身份的vip徽章，身上唯一的金属大概只有衬衫上的金丝袖扣，浮雕精致，预示着衬衫的价值。
和周围的声色犬马相比，他倒显得格外低调，但又是实实在在的话题中心。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异样，耸拉着眼皮，嘴角挂着一丝不咸不淡的笑，像极了一个闲散矜贵的公子哥。
欢呼声结束，他淡淡的扫了一眼人群，一只手反转向上，手心微微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