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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鹤行更是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定定看着怀里的沈濯雪，只觉得心像被人挖了的疼。
高公公走到裴鹤行的面前，劝道：“裴大人，请节哀，还请让骠骑大将军好好安息吧。”
这句宽慰的话终于让裴鹤行有了丝反应。
节哀？安息？
这两点他一个都做不到，他无法想象此生没有宋濯雪的日子该怎么活。
在众人的悲悯诧异的哭泣中。
裴鹤行抱起沈濯雪的遗体，翻身上了马——
“濯雪，此生我欠你太多，往后我定守你白骨百年！”第12章
裴鹤行抱着沈濯雪的遗体走了。
沈母抓着沈焱的胳膊，哭喊着：“阿焱，你快把你妹妹追回来，她是娘十月怀胎的宝贝啊！”
然而，沈焱却未曾动一步脚。
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迟来的愧疚换醒了心底残存的兄妹之情。
隐忍着悲痛从喉咙里沙哑发出一句：“娘，让濯雪走吧。”
“呆在沈府，她不会快乐。”
沈濯雪在世时，他没有好好做到一个兄长的本分。
沈濯雪死后，他想给她想要的自由。
因为沈焱记得，沈濯雪曾对他说过：“如果有选择，她不愿意做沈濯雪。”
但沈焱还是对着裴鹤行和沈濯雪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妹妹，如果有下辈子，哥哥一定会弥补你。”
……
天渐渐黑了，然而整座燕阳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莫河边。
城里的百姓自发来此，在孔明灯下写下对沈濯雪的敬言，有年轻人，有老妪、甚至还有刚上学堂会写字的小孩……
他们象征着整个燕朝的新陈交替，却都无一例外都是对沈濯雪的赞许。2
他们在孔明灯下写下。
“沈将军，我们点亮孔明灯，来接你回家，你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啊！”
“沈姐姐，爹娘说是你救了我们全家，等我长大，也要做像你这样的英雄！”
……
无数孔明灯在天空漂浮，照亮了整片天地。
燕阳城犹如处在白日之中。
城门五里之外，山顶的一方木屋中。
裴鹤行也看到了这一幕，对着身旁躺椅上的沈濯雪，温柔含笑道。
“濯雪，你看到了吗？你有人疼，你守护的百姓都在送别你，你是他们的大英雄。”
说着说着，裴鹤行不自觉又湿了眼。
模糊间，他陷入了回忆。
那时，沈濯雪心思都在上阵杀敌，将敌人全军覆灭的思绪上。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每次来军营诊治伤兵的裴鹤行身上。
可是，裴鹤行却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沈濯雪，也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明艳的女孩，尤其是她指挥千军万马的样子。
想到这，裴鹤行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裴鹤行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感受，烟花在天空绽放，更绽放在他心里。
他看着一旁的沈濯雪，勇敢的向前和她打招呼：“沈将军，在下裴鹤行，御医院太医。”
沈濯雪回头看向男人，陌生却还是依旧微笑回了他：“沈濯雪，有劳你替军营的弟兄疗伤。”
但就是这一次的笑容，让裴鹤行彻底沉迷，想拥抱这个姑娘，永远不放开。
可是……
他却并没有做到！
“濯雪，对不起，是我错了。”
裴鹤行牵起沈濯雪早已冰凉的手，声音沙哑：“我一直都想着让你等我，也想着你大度，不会与我计较，所以我就想着把事情都解决好了，再来找你。”
雪花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转眼就化成水，从手上滑落。
就像裴鹤行没有抓住沈濯雪的手一样。
他悲悯着：“是我想错了，我应该先问问你的感受，不应该一意孤行，濯雪，你可以原谅我吗？”
可椅子上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知觉，安静得像睡着了。
裴鹤行此刻的脑海里的悔意都到了极致，他是太医，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救不了。
更令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是他亲手错过了沈濯雪的最佳治疗时间。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弥补。
沉痛许久，裴鹤行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喂进了沈濯雪的嘴巴……第13章
偌大的沈府。
沈夫人彻底病倒了，全府上下挂满了白幡。
沈焱抱着沈濯雪的排位入了沈家祠堂，他本来是想阻止的，但是看到母亲苍老十岁的样子。
终是不忍心。
伸手擦拭着‘沈濯雪’的名字，沈焱像小时候温柔的说。
“妹妹，以后我只做你10岁之前的哥哥。”
话落，他放好灵牌，关上了祠堂的门。
一路走到大堂，萧凉儿双手被捆绑跪着，沈父蹙眉的坐在主位上。
“阿焱，萧凉儿……”

沈焱抢着回：“爹，我明白。”

沈焱明白，迫于对萧伯的关系，父亲不好出面，一边是兄长之情，一边是八年来的‘父女’之情。
沈父有沈父的为难，没关系，那就让他来替濯雪报仇。
沈父站起身，背着手走了。
看着沈父的背影，沈焱觉得不光母亲苍老了，沈父也像一夕之间，背都弯了。
待沈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焱才走上前，一把捏起萧凉儿的下巴，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宠爱。
“萧凉儿，濯雪指认你的那一件件罪行，你认吗？”
萧凉儿是被抓回来的，之前她趁沈府上下都沉寂在悲痛的情绪中时，她就没装了。9
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趁乱逃了。
萧凉儿边逃还在边埋怨，为什么沈濯雪都死了，裴鹤行还抱着她的尸体不放。
她不甘心的说：“沈焱，我不是你的妹妹吗？我有什么错？”
“我不过就是想要成为沈家的大小姐，我比沈濯雪差在哪，凭什么出生她就是沈家大小姐，而我就只是一个管家的女儿！”
“我没错，就算我有错，你们也是我的帮凶。”
反正都被抓了，再也逃不掉，萧凉儿反而不会害怕了。
她放肆的嘲讽着沈焱：“哥哥，如果我有错，那你就清白吗？”
萧凉儿笑得放肆：“沈濯雪可是你的亲妹妹啊，可是你看你们这些至亲的人都是怎么对她的？”
“出言辱骂她！动手打她！赶走她！”
听着这些，沈焱眼中的怒火更大，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捏紧。
沈焱咬紧了牙关，紧捏着萧凉儿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我有错，我自会自罚！但你……”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轻轻划过萧凉儿的脸颊。
萧凉儿一直都不是深闺里的大小姐，她其实一直都跟着当年的绑匪私学武功。
也知晓，军中人对背叛的人的刑法。
瞬间，萧凉儿终于感到心慌，没了刚才的放肆。
萧凉儿换了副面孔，一边默默解着粗绳，一边哭着求饶：“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啊。”
“你想想我们小时候，你受伤了，是凉儿日夜的照顾你，还有你贪玩，要被爹爹责罚，是凉儿挡在你面前……”
沈焱眼眸微颤，萧凉儿说的这些都没错，但却漏掉了一点。
他紧盯着她，吐出一句无情的话：“可是，最后受惩罚的是濯雪！”
沈焱记得，萧凉儿护在他身前没有错，可是却变着法说一切都是沈濯雪主导的。
就这样，沈濯雪受了责罚。
而他，也因为当时和濯雪闹了隔阂，没有说出真相。
想到这，沈焱眼底的恨意都要溢出来，恨不得立刻就替濯雪报仇。
突然，萧凉儿却挣脱了绳索，猛地将他推开，然后跑了。
萧凉儿一路驾马朝着城门口奔去。
“驾——”
她不断鞭打着马背，这次是她唯一的机会了，绝不能再被抓回去。
沈焱在后面马不停蹄的追着。
他拿出射弓，没有犹豫，放开，正中萧凉儿的后背——
萧凉儿跌落下马，摔得头痛欲裂，趴在一地的血泊中。
沈焱看了一眼，眼中薄情。
随后，立马转身，驾马离开城门。
“濯雪，哥哥为你报仇了。”第14章
回到沈府，沈焱就把自己关进祠堂。
他对所有的仆人下令：“三日之内，不用给我送任何食物。”
丫鬟海棠不解正要问其原由，沈焱已经关上了祠堂的门。
紧接着，里面就发出，鞭子挥舞的响声——
“啪！”
沈焱拿着长鞭，对着后背狠狠就是一抽：“濯雪，这一鞭，是哥哥还你那一巴掌。”
“啪！”
又是一鞭，白衣立马见血：“濯雪，这一鞭，是哥哥对你的亏欠。”
“啪！啪！啪！”
清冷的祠堂，传来一鞭又一鞭的声音，剧痛之下，就算身强体壮的沈焱也支撑不住。
他不敢想，沈濯雪被万箭穿心的滋味。
还能在那样剧痛的情境下，化逆境为顺境，带领不足一万的沈家军杀出重围，一举取下敌军的头颅。
“濯雪，那时候的你，该有多痛，多绝望啊……”
窒息的心痛加着后背的鞭痛，“噗”的一声，沈焱吐出一口鲜血。
刺眼的红与泪水一同砸落在冰冷的地上，荡出他的悔恨。
沈焱倒在地上，背上是泪泪血痕，可他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般。
茫茫然的抬起头望向那窗棂，寒风瑟瑟带来阵阵阴冷，冷得让人心头发慌，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妹妹沈濯雪就是在这样冰天雪地里，夹着剧痛死去，他就心痛得不能呼吸。9
祠堂外。
丫鬟海棠在外面色戚戚，抬手抹泪痛喊道：“少爷，你不要再打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夫人和老爷想想。”
“大小姐已经走了，你再有事，就是要了老爷和夫人的命啊！”
听到了海棠的话，沈焱像是有了点反应，但心里的愧疚一点也没减少。
沈焱盯着沈濯雪的牌位，下巴冒出青茬，一双眼睛深深凹陷，空洞洞的。
门外，海棠没有得到回应，一心急没有办法只得来找沈父。
沈父背手站在沈濯雪的在世时的闺房，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随他去吧。”
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一人前往军营。
自古父爱都是深重和隐忍的，他也不另外，当知道濯雪忍受了这么多委屈之后，作为父亲的他，比谁都心痛。
沈濯雪——这个他的宝贝女儿，终究是离他远去，再也看不到了。
而另一边的沈母也病倒在床榻，没了从前的端庄，成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女人。
一夕之间，整个沈府上下，都变得寂寥和萧瑟。
……
高公公在回宫后，把裴鹤行带走沈濯雪遗体的事告知了当朝陛下。
一刹那，养心殿寂静无言。
殿外下着鹅毛大雪，从此京城少了两位爱卿，燕朝少了一个英勇骁战的女将军。
许久后，陛下从高台下走下来，声音带着惋惜：“让他去吧。”
没有下令怪罪，也没有派人去寻，没人知晓裴鹤行带着沈濯雪去了哪里。
很多年后，有人说曾经在桃真真切切的见过。
可燕阳城的百姓都希望是真的，希望他们心中的英雄还活着……
天亮了，雪停了。
晨光洒落在裴鹤行身上，他两鬓的发……白了。
细腻如绸缎的乌黑浓密的黑发，一根根白了，一夜白头。
可裴鹤行像没有发觉般，呆呆望着身旁的女人，对希望她能醒过来。
可久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那瓶‘回肠’药，对沈濯雪没有任何疗效。
突然，裴鹤行却上扬着嘴角笑了。
男人抬手轻轻抚摸着女人白皙的脸颊，神情跟以往一样的温润如玉，最后，当眼角的泪滴落在女人脸颊上时，他蓦地取下了沈濯雪头上的银簪。
接着，猛地扎入自己的心口。
霎时，嘴角立刻溢出鲜血，可裴鹤行却轻松的笑了：“濯雪，最后再等我一次好不好？”第15章
“濯雪，娘的宝贝女儿啊！”
“濯雪，是爹对不起你！”
“濯雪，是哥哥错了！”
“濯雪，我来陪你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走……”
……
耳边亲人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像是被人抓住往回不停的拉扯。
猛地，沈濯雪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正对上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她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干到快到冒出火。
“水……”
听到声音，床榻旁的丫鬟海棠抬眸，立刻止住眼泪，“小姐，你终于醒了？”
“水……”她又沙哑了说了一句。
海棠连忙去倒水。
沈濯雪喝过水后，嗓子才舒服些。
她靠着床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一怔。
海棠瞧见她满头大汗，当即便将巾帕浸入盛了冷水的铜盆里打湿，然后拧干，本想给她擦擦额头的汗水，却被一把扼住了手腕。5
“大小姐，怎么了？奴婢看你都出汗了，给您擦擦。”
沈濯雪回神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丫鬟，只觉得不可思议，木木的开口。
“海棠，这是哪？”
闻言，海棠抽回自己的手，继续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后。
随后，低声细语的回：“大小姐，你别是烧糊涂了，这是沈府，你的闺房啊。”
话落，沈濯雪起身下榻，直直坐在铜镜前。
镜中的人，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没有一丝伤口，更没有万箭穿心的痛。
可她明明不是死了吗？
沈濯雪清楚的记得，她死在了裴鹤行要娶萧凉儿的前夕，死在守护燕阳城百姓的城门口，死在北凉敌军突袭的十万大军中。
当胜利的战鼓声吹响的那颗，她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想到这，明明没有伤口的心，好像又开始隐约作疼。
原来，就算身体上没有伤，但是心口的伤却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抹去的。
这时，海棠将一件大氅披在沈濯雪的身上。
“大小姐，你才醒来，身子虚，小心受寒。”
沈濯雪回眸，平静的问：“海棠，现在我多大？”
海棠红着眼睛，心疼看着这个烧了三天三夜，却没人管的大小姐，哽咽道：“大小姐，今日是您是十五岁的生辰。”
沈濯雪恍然，怪不得镜中的自己，看着比记忆中的那副面容要年轻些许。
“原来如此。”她苦涩的说着，脑海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十五岁那年的生辰，不出意外，沈母和兄长会逼着她给萧凉儿换血，长长的针口扎进皮肤的痛觉，到现在，她都还清晰的记得。
思及此，沈濯雪忽然屈膝缩成一团，试图抱紧自己的以此来获取一点安全感。
接着不可置信地小声呢喃着：“我居然没死……”
听着这些话，海棠瞧着沈濯雪眼角的失落，更加心疼，柔声安抚着：“大小姐，你别说傻话了，你要好好活着了。”
丫鬟将大氅披在沈濯雪的身上，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在整个沈府，自从萧小姐来了之后，沈濯雪就过得特别凄惨。
以前，她都是住在前厅最大最好的厢房，如今只能和她们这些丫鬟挤在偏院，冷冷清清。
就连今日生辰，老爷夫人少爷都好似忘了一般，把大小姐一个扔在这，不闻不问。
思及此，海棠也红了眼眶，有些愤愤不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