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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摄政王府。
随着通传，前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旁的下人纷纷下跪。
“王爷。”
云渺立时跪下，将药盒举过头顶。
“王爷，药取回来了。”
她垂着头，只能看见一只绣金的长靴疾步走到她面前，衣角是她熟悉的淡淡檀香。
梁渊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冰冷无比：“我说过，三日回。”
今日是第四日。
云渺心跳骤然冷却，一股酸涩沿着背脊一路往眼睛窜去，眼前霎时模糊了。
今日是她取药的第四日，却也是她死亡的第一日。
她紧紧攥紧手心，声音低下去，和气声混合在了一起：“山中遇到暴雨，这才回晚了。”
梁渊却懒得听她的解释，只冷声道：“办事不利，自己去领罚。”
说罢，他从云渺手中拿过药草，一步也不做停留的往外走去。
他急着用这仙草去救他爱的女人。
云渺跪在原地，良久，才缓缓起身，去了刑房。
鞭子萃了盐水，打在身上格外疼。
云渺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挨过这十鞭，早已冷汗淋漓。
边上侍卫有些不忍：“是否需要属下送掌事回房？”
云渺摇摇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忍着痛往外走去。
出了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戚戚沥沥的小雨。
她想，梁渊今天在宫中不会回来了。
在他的心上人，当今太后宁婉没事之前，都不会回来了。
那是梁渊爱了七年的女人，却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她为了权势背弃梁渊，嫁给他的亲哥哥，当时的皇上。
即便如此，梁渊依旧还爱着她，甚至在先帝死后，扶持宁婉五岁的儿子登基，让她成为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什么都不用做，梁渊就将一切都给了她。
冰冷的雨水一丝丝的落在云渺身上，只剩下空落落的冷。
她静静的看着渐暗的天色，心底的苦涩翻涌不止。
七日就这样过去一日，她只有六日了。
她还能为王爷做些什么？
云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叫来管家，嘱咐道。
“将账本都拿过来重新整理一遍，还有我手下管着的店面，你这几日都看一遍，不懂的来问我。”
管家有些诧异：“掌事这是何意？”
云渺不欲多解释，只是说：“五日之内，将店面都盘算好。”
五日时间将所有事都安排好，最后一日，是和王爷约好了的，去看天光的日子。
这一晚，云渺房间的灯彻夜未熄。
第二日一大早，梁渊便从宫中回来了。
一回府便让人去叫了云渺。
云渺走到书房门前，脚步却停了下来。
从打开的门缝之间，可以看见梁渊正握着笔，在宣纸上作画。
他面如冠玉，眉如画境，一双眼睛深邃黑亮，总是带着张狂与疏离。
平日里奴仆在王爷面前没资格抬头，云渺也只有在角落中，才能这样偷偷的看他一眼。
只是这一次，她细细的多看了好几眼，才缓缓走进去，跪在地上：“王爷。”
云渺微垂的睫羽遮住了所有视线，却依旧能在心中描绘出他此刻的样子。
梁渊眼睛都没抬，手上的动作不停：“有罚便有赏，你带了药回来，想要什么赏赐？”
云渺心一颤，掩不住地期盼开口：“王爷曾说过，会带奴去看天光。”
越国靠逍遥海，每年都有一日清晨，光会透过云层，照射在逍遥海海面上，耀眼的像是来自天界，便被称为天光。
传言说看见天光能心想事成。
云渺想要的并不多，只求梁渊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再多一点……便是能在她死后，偶尔能想起她。
她几乎逾矩的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向梁渊，却看见梁渊漫不经心投来一瞥。
“本王有说过吗？”
云渺的笑意几乎瞬间凝结在了嘴角。
他忘记了……
是了，当时的随口一提，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云渺开始觉得身体的冷往心里灌了，喉咙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即，她听见梁渊说：“不过，你既提了，本王自会陪你去。”
云渺毕恭毕敬的谢恩，却带了一份压抑不住的失落：“……谢王爷。”
他承诺的，和他答应的，始终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不贪心。
王爷能陪她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深深的一叩首后，云渺抬起了双眸，难以掩饰的目光落在了梁渊的脸上，近的能看见他眼底浅淡的乌青。
上一次她这样看梁渊还是在十四年前，那时她刚来王府，不懂规矩，一双眼睛喜欢直勾勾的盯着梁渊看。
后来管家教她低头下跪，俯身叩首，每一样都是她和王爷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那时才明白，梁渊说的“你是我的人了”，其实是下人。
她兢兢业业的做了十四年下人。
可现在她已经死了，是不是能多逾越一点，多看他两眼呢。
云渺不由自主的说道：“王爷一夜未睡，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的关心却让梁渊一怔，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规矩全忘了吗？”
云渺眸光一黯，重新低下了头。
室内气氛一变。
梁渊亦没了作画的兴致，索性搁下笔，看着云渺问道：“管家说你昨日整理了账簿，又让他去看你手下管着的店面，是何意？”
云渺心一颤，故作平静的道：“账面至关紧要，管家多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出些许遗漏之处。”
她垂着眸，能感受到梁渊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盘旋。
半响，那目光才收了回去，只淡淡道：“你收拾一下，跟我进宫。”
皇宫。
这不是云渺第一次入宫，往常梁渊寻了什么珍奇物件，通常都是她代为送给宁婉的。
但通常，宁婉是不屑见她一面的。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长宁宫，跟在梁渊身后走进殿门。
一进门云渺便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和梁渊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宁婉就躺在雕着金龙玉凤的床榻上，姿容只能说中上，一双眼却如三月春水，惹人垂怜。
“见过太后。”
云渺才按规矩下跪，榻上就传来两声咳嗽。
云渺立即听见梁渊焦急的声音：“怎么还在咳？”
她心间微微一动，悄悄抬眸看去，只见梁渊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这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关心，就连羡慕也只能偷偷的藏在心底。
宁婉扶着梁渊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好似缓了过来，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云渺，纡尊降贵的开口。
“云渺，此次求药，你为首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云渺并不想要什么，余光却看见了桌上随意丢放的簪子，心口一攥，她突然就脱口说道：“奴婢想要那根簪子。”
那是支竹簪，末尾雕了一只展翅的鹤。
她亲眼看着梁渊雕了三天，却在这里落了灰。
宁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她淡然说道：“自是可以，来人，将簪子赐给她。”
梁渊没说话，眸色沉了下去。
宫女拿起簪子送到云渺面前，云渺刚接过，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姐姐。”
一个娇俏的少女随即推门走进。
正宁婉的亲妹妹——宁芷。
宁芷朝梁渊行了个礼，触及到梁渊的目光，竟含羞带怯的红了脸。
宁婉笑了，牵着宁芷的手将她带到身边，看着梁渊说。
“我记得我还未入宫时，王爷总爱来宁府找我，那时王爷便常说芷儿眼睛生的美，王爷现在看，可还喜欢？”
还跪在地上的云渺眉间一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宁芷是宁婉的亲妹妹，长的自然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梁渊是夸赞过她的眼睛很美，可那声喜欢却并不是说宁芷。
宁婉明明知道。
云渺余光看见梁渊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指骨都泛着用力的白。
她心中骤然一疼。
梁渊则紧盯着宁婉，话语之间带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那双眼睛，本王自是喜欢的。”
榻前的宁芷霎时红了脸。
宁婉又笑了，像是还未入宫时的样子：“我记得王爷至今还未娶妻。”
她的声音柔了下来，甚至带了一份恳求的意味。
“那由我做主，将芷儿赐婚给王爷，王爷看如何？”
室内一阵死寂，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云渺屏着呼吸，在几乎要窒息的瞬间，她听见梁渊说。
“那就，多谢太后！”
全天下都知道梁渊爱宁婉，宁婉也知道。
她现在的一切尊荣都是梁渊给的，没有摄政王梁渊撑腰，她这个太后就什么也不是。
所以她仗着梁渊的爱意，将自己的妹妹送进王府，只为了让太后之位更加稳固。
权利才是她这一生所追求的东西。
云渺跟着梁渊离开了宫殿。
他走的很快，每一步都带着滔天的怒意，走到御花园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怒道：“都滚开！”
身后的宫人面面相觑，一步不敢多留，屏着呼吸走远了。
只有云渺留在了原地，没有动。
梁渊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冷的像是会掉渣：“你也滚！”
云渺心口一颤，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簪子，递给梁渊：“王爷为何不去寻一个有心之人。”
死拽着一个不属于他的人，总是会受伤。
梁渊看着簪子，抿着唇冷笑一声：“你懂什么？”
云渺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当然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已经追寻了十年。
梁渊深吸了一口气，和云渺说话让他觉得很没劲，可怒火却消了一点。
这家伙十几年来都是这幅木讷模样，除了忠心一无是处。
梁渊将簪子握在手心，平息了片刻，嘱咐道：“回府后，你便去操办婚礼吧，她是婉儿的妹妹，婚礼自是要风光一点。”
云渺一怔，手紧了又松。
异样的沉默让梁渊不耐看她，却见她竟是直直下跪。
云渺第一次拒绝了梁渊的要求：“奴婢，做不来。”
梁渊眼神一瞬冰冷至极：“原因。”
云渺心脏抽痛着，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日已是第二日，还有五日，她便要永远离开梁渊，又哪里还能为他操办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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