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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姝出王府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脚步虚浮，脸色惨白。
守在马车旁的吴明急步上前搀住她：“二姑娘，是属下无能。”
黎长铮走时，特命他留下保护黎若姝，可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姑娘受苦。
黎若姝摇了摇头：“此事，万不可告诉我大姐。”
吴明遵令。
两人回府后，黎若姝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踏出过一步。
直到第四日清晨，黎若姝才打开房门。
走出来那瞬，就见跟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墨画脸色憔悴。
黎若姝轻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墨画目露迟疑，犹豫着开口：“前日摄政王带着人去了栖花苑，下令将其……拆了。”
栖花苑是皇家培育名种之地。
当年，萧予淮从陛下手中讨了两亩地说要养花，还说只待来日与她成亲时，花团锦簇。
培育成功第一株花时。
萧予淮高兴的带她去放纸鸢，还在其上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若姝，他们说把这纸鸢放的越高，许愿就越灵。”
当花开到一百株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要帮忙时却被他拦在门外。
“这花带刺，你不要碰，免得伤到，我来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竟如刻刀剜心。
黎若姝眼眶酸胀，喃喃重复：“拆了……便拆了罢……”
不想话音刚落，又见墨画猛然跪下：“二姑娘，奴婢还听闻，摄政王今日去了马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黎若姝的脑海。
下一刻，她拔腿便冲了出去。
只因马场中，还养着她最心爱的马驹，奔霄！
那是她和萧予淮亲自在猎场挑选，亲眼看着长大的！
当时萧予淮还说：“一匹永远也长不大的马，也就你会要了。”
“不过既然你喜欢，咱们一起养便是，马虽不行，名字得响亮，就叫‘奔霄’。”
黎若姝顶着寒风，策马狂奔。
刚到马场门口，她便听里面传出奔霄痛苦的嘶鸣——
黎若姝浑身一颤，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滚落。
来不及多想，她一勒缰绳，朝里疾驰！
近了！更近了！
当她看清马场内情景时，瞳孔骤缩！
曾被萧予淮大张旗鼓的送到她手里的小矮马，此刻被套马索牢牢困住。
挣扎间，刀尖入肉，血液划空，刺的她眼睛瞬间血红！
往日记忆纷杳而来。
“若姝，这匹小矮马血统不纯，实非上上之选，听话，咱们另挑一匹。”
“萧予淮，那我们不选它，它会怎样？”
“无用的马匹，自然是送去斩马亭。”
“那我也于心不忍啊，就要它！”
可如今……黎若姝狼狈的下了马，连滚带爬的朝它冲去。
“住手！”
下一刻，外场的萧予淮淡漠出声：“拦下她！”
即刻便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扼住了黎若姝的肩膀。
她挣扎不脱，只能盯着萧予淮，声声泣血。
“摄政王当初同我一起养奔霄时，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会让它寿终正寝！”
“您也曾给它喂过草梳过鬃，说等它再大一点，就可以带去猎场跑马！”
萧予淮，你忘了吗？你都忘了吗！
她的话，让萧予淮眼神有一瞬恍惚，熟悉的头疼再次袭来。
可怔愣一瞬后，他又冷冷看向黎若姝：“你在指责本王？”
哪怕黎若姝此刻痛彻心扉，也知晓此话绝不可认。
萧予淮对上她倔强的泪眼，眼神愈冷：“人始终比马重要，它让本王不痛快，本王为何要留？”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要为它求情？那本王就慢慢杀！”
黎若姝心口一窒，却见萧予淮身边的人已然吩咐下去。
场中，本就伤痕累累的小矮马迎来新的酷刑。
落在它身上的每一刀都不致命，可它的嘶鸣声，却越发痛苦。
“不要！萧予淮我求你……”
黎若姝跪在那里，只觉那刀子每一下，都是在生生凌迟她的心。
她哀求的看向萧予淮，却只能看到他毫无波动的侧脸。
这一瞬，黎若姝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到了极致。
“王爷，臣女知错，求王爷赐臣女恩典，让我亲手了断它！”
萧予淮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冷笑开：“允。”
身后钳制骤松，黎若姝发颤起身，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剑，朝奔霄走去。
场内，只及她胸口的小矮马侧卧在地，鼻尖的呼哧声已弱不可闻。
可见黎若姝，它竟不顾疼痛拼命支起头来看她。
黎若姝跪在它身前，心脏疼到像是被人生生撕裂。
“奔霄，我来看你了。”
伤痕遍身的小矮马凭着本能轻轻蹭她，发出‘咈哧’的声音。
黎若姝动作轻柔的抚摸小矮马的鬃毛，声音哽咽到几乎破碎。
“来世……你不要选我做主人了。”
说完，她抬手覆上小矮马的双眼。
寒光骤起，又落。
噗嗤！
剑尖刺入大动脉，鲜血如同幕布，染透黎若姝的前襟。
感受着剑柄下的颤动一点点消失，她终于崩溃痛哭。
“奔霄……对不起、我……也于心不忍啊……”
寒风骤起，如同呜咽。
黎若姝抱着小矮马的头，随着它体温逐渐冰冷，她的心，好像也死了。
身后，萧予淮的脚步声缓缓离去。
黎若姝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了。
她和萧予淮，好像真的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寒风料峭，雪花也盖住了地上的血迹。
黎若姝浑身冰冷的走到将军府时，马蹄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回头，却见黎雲清脸色苍白的翻身下马。
黎若姝出声：“大姐……”
可下一瞬，黎雲清的身影快速从她身边掠过。
见状，黎若姝本来酸胀的心突的一沉，即刻跟了上去。
只见黎雲清直直进了曾在将军府住的闺房。
黎若姝进去时，正看到她毫无章程的套着盔甲。
黎若姝脚步一沉：“大姐，发生了什么事了？”
黎雲清好似才发现她，转头看见她前襟上的血迹时，神情一紧：“你受伤了？”
黎若姝竭力按下心中酸涩，朝她轻轻摇头。
“没受，我只是……去斩断了一些前尘往事。”
见黎若姝双眼红肿，黎雲清还有什么不明白。
“看来，又是摄政王！”
这样发沉的语气，让黎若姝心里发慌。
她拉住黎雲清冰冷的手：“大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黎雲清黑眸黯淡，手指紧握成拳：“昨夜，你姐夫与同僚在府中小酌，我送醒酒汤时，在门口听见他们说……边境粮草告急，摄政王却迟迟不肯下令增援。”
“如此下去，长铮断无守住边境的可能！”
说完，她抬眸，定定的看着黎若姝：“我本就觉得突厥发兵事有蹊跷，如今看来，怕是命长铮出征的那道旨意，非陛下所为！”
黎若姝霎时僵在原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黎雲清握紧她的手：“若此事为真，我必须去救长铮，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般肮脏的手段下！”
“大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我可以去边境，你姐夫不会不管我。”
黎雲清穿戴好她曾经的盔甲后，就拉着黎若姝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肃静阴沉。
黎雲清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呵护长达的妹妹，肃然开口：“跪下。”
黎若姝一怔，却还是依言照做。
下一刻，黎雲清沉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如今家主不在，四弟尚幼，我又即将奔赴边境，这家主之位今日就当着祖宗的面，交于你。”
黎若姝猛地抬头，却听黎雲清再度开口。
“若姝，你对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说你一定会守好将军府，绝不会因儿女私情堕了将军府的威名！”
黎若姝心脏震颤，却看清了大姐黎雲清眼中的恳求。
最终，她只能朝灵位重重磕头。
“黎若姝起誓，定与将军府同荣辱，共存亡！”
房间里，烛台跳动，黎雲清的声音再次落进她耳畔。
“若此次我跟长铮没能回来，作为家主，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四弟的命。”
“他和你，已是我们黎家的最后血脉。”
“若姝，你该长大了。”
字字句句都是嘱咐，此行凶险不言而喻。M.L.Z.L.
黎若姝本已干涸的眼眶骤然湿润：“大姐，我一定会照顾好四弟和将军府。”
城墙外，寒夜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