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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泥鳅先去了村长家，王茂生正在烧火做饭。
　　对，别看他是一村之长，在村里人眼里也算是个父母官，但实际上在家地位最低，干完活回来还要天天做饭，真正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石头村第一好男人。
　　“村长，我在芦苇塘里抓了几条鱼，自个儿也吃不完，给您送两条。”
　　王茂生把最后几根柴禾填进灶膛里，“这孩子，自个儿留着吃呗，客气啥。”
　　两尾鱼被吊在空中，依旧活蹦乱跳，王茂生拿了个盆，把它们放在盆里倒点水养着。
　　“村长，其实，我还有点别的事想问问你。我今儿抓的鱼太多，自己吃肯定吃不完，不知道能不能拿去县城卖、或者换东西也成。”
　　虽然分家分到100块钱，可家里啥啥都缺。
　　家具什么的，还可以让村里批条子去山上砍，然后找木匠加工，能省下一些钱。
　　但秋收后还得盖房子，房子可以用泥坯，但屋顶的瓦是必须要买的，还有大铁锅、农具，这些一百块根本不够用。
　　姜泥鳅偶尔也去县里的合作社给姜老太跑腿买东西，近两年他发现换东西的、卖东西的多了一些，而且看样子管的也不严了，就想着先问问村长比较保险。
　　王茂生也听说他抓了不少鱼的事。
　　他经常去镇上、还有县里开会，倒是听说了些上头的新指示。
　　“你小子，还是头一个问我这事的，”他用烟袋锅子指指姜泥鳅，“打从前几年……我算算，得有一两年了吧，镇上的领导就说鼓励交易的事儿，不过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按理说，现在是可以卖东西的，不过大多数人还不敢，都是实在没法子、要饿死人了的才这么干，拿着家里值点钱的东西换粮食。你要是敢去，倒是可以试试，不过直接换东西要比卖钱更好。”
　　要是别人，王茂生可能不会那么说，但姜泥鳅现在要啥没啥，还带着个小闺女，苦日子说不定还在后头。
　　不干投机倒把咋活呀？
　　再说现在也不抓人了。
　　得了村长的指点，姜泥鳅很是感谢，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小可怜。
　　刚离了婚、男人那玩意还不行，看起来是挺可怜的。
　　但脱离了姜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姜鱼变得活泼可爱，姜泥鳅实际上正兴致勃勃、满含希望的准备开始新生活呢。
　　他提着剩下的两尾鱼直奔姜家，准备到了那里把鱼交给大嫂或者二嫂，放下就走，毕竟谁也不是喜欢挨骂的贱皮子。
　　姜家大门敞开着，姜泥鳅刚迈过门槛进去，就对上坐在院子里的姜老太和姜超。
　　“娘、超子，你们在家呀，”他僵硬的扯扯嘴角，“娘，我抓了几条鱼，给你们送两条来。”
　　姜老太原本还挺高兴，一直在心里算计着这二三十条鱼要怎么给大孙子吃。
　　要是每天做两条说不定放放就臭了，王老婆子会做腊肉，盘算着问问她这鱼是不是也能这么做，可以多放些日子，慢慢给姜超补营养。
　　然后姜泥鳅就来了。
　　“咋才两条？老三，我咋听说你逮了二三十条呢？”
　　那嫌弃的口吻让姜泥鳅想起了以前在姜家的日子，脸上本就不多的笑容彻底没了。
　　“是抓了二十多条。”
　　“那还不赶紧都送来，就两条破鱼有屁用！瞧瞧咱家超子饿的多瘦，正好吃点鱼补补身子。”
　　姜泥鳅被母亲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看看姜超那能装下两个姜鱼的体型，怎么也说不上瘦吧？
　　村里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孩子，就他最胖。
　　而且姜老太的意思是全都拿回来！
　　“娘，小鱼也瘦，小鱼也需要补身子。”
　　所以他是不会全都拿回来的，再说，都已经送出去五条了。
　　“你说啥？你有种再说一遍！”姜老太没想到姜泥鳅敢不听她的话。
　　“我说，鱼我还要给自己闺女吃，超子要吃，就让二哥自己去河里抓。”
　　一回生二回熟，姜泥鳅原先念着是一家人，姜老太又是把他养大的亲娘，这才屡屡忍耐。
　　可是昨晚跟孙红旗大醉一场后，再次醒来他觉得脑筋无比通透。
　　其实姜泥鳅知道，姜老太很多做法都是不对的。
　　比如重男轻女，比如让三房的人一起养姜超这个孙子……
　　他看了看瞪着他的姜超。
　　以前姜泥鳅也被姜老太指使着，给姜超干这干那、弄好吃的，有时候捡到一个野鸭蛋，没藏好的话只要被看见了，肯定就要给姜超，根本落不到姜鱼嘴里。
　　可是自己换来了什么？
　　姜超除了嘴上喊一声三叔，实际上对他根本没有半分尊敬，而且还欺负他的孩子。
　　所以他吃饱了撑的要养别人的孩子？
　　“老三，你要造反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见姜泥鳅抬着脑袋、梗着脖子，姜老太更加来气，好像打从她要把姜鱼卖掉开始，就越来越掌控不了这个小儿子了。
　　“超子是咱们家唯一能传宗接代的，你不仅没有儿子，连子孙根都坏掉了，还不赶紧照顾好超子，让他将来帮你养老、摔盆子！这么多鱼，丫头片子吃啥吃，吃了往后也是别人家的，有啥用！”
　　“娘，您要是这么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要死的，那干嘛不刚出生的时候就全都掐死，省的浪费百八十年的粮食？”
　　姜老太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那咋能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娘，鱼是我抓的，我愿意给谁吃就给谁吃，给自个儿闺女多留点也是天经地义。哪怕小鱼将来嫁了人、真的跟您说的，跟泼出去的水似的，那我也情愿把她喂胖点，起码自个儿看着舒坦、也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他把鱼提高一些，“既然娘你看不上这两条鱼，我就拿回去了。”
　　姜泥鳅转身就走。
　　作为儿子，有了好吃的给娘送一份，那是他有孝顺的心。
　　可姜老太狮子大开口，非要强人所难，他也没必要全部答应。
　　反正自己已经尽过心了，他们不要正好，这么肥的鱼，自己吃它不香吗？
　　“哎，老三、姜泥鳅，你给我回来！”
　　等姜老太追出门去，他已经走远了，不知道是真没听见喊声、还是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