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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凝脸不红心不跳，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对胡荣道：“胡伯伯深夜来此，可是有急事？”

胡荣气得心口起伏不定，缓了一会才重重一哼：“差点被这小兔崽子气昏头忘记正事。”

他瞥了一眼周砚，皱眉道：“还跪着做什么？”

周砚抿了抿唇。

胡荣哼了一声：“怎么？见乘风来了故意告状是不是？”

宋凝察觉到今日的胡荣明显带着不同寻常的怒火，笑说：“到底是怎么了？”

胡荣扭头，思索着说：“出去说。”

宋凝心下一凛，点点头跟着走出去，快到门口时脚步又顿住，低声道：“……先把姜汤喝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忍不住低咒骂一声，飞快收回视线踏出门。

第58章 激流

外面的风雨掩盖着黑夜嘈杂。

胡荣站在廊下，面色凝重着沉默片刻：“我刚从宫中出来。”

宋凝脸色也凝重，斟酌一刻，说：“您今夜冒雨前来，难道与谢家有关？”

胡荣点点头，有些语重心长：“皇上在御书房与谢允谦不欢而散。”

宋凝望着雨，静静听着。

“上次舟山围场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谢岑这小子也算出了大力，这件事虽被压下去，但你既能得封赏，怎么谢岑只得句不咸不淡的夸赞。”胡荣敛目，背影透着肃穆，叹息着道：“竟是早有征兆啊。”

宋凝轻轻皱了下眉：“到底为何，皇上执意要对谢家下手，您不是说过，新帝与谢允谦有情谊在吗？”

胡荣道：“问题只怕就出在这上面，谢益在世时谢家保持着中立，谢允谦与新帝少时情谊，谢允谦只怕从未在他与宿王之间表过态，这是一根刺。谢益逝世，内阁如今已名存实亡，新帝放任六部明争暗斗，上一次南岭灾银案谢家被攀咬，谢允谦虽然并未动作，可他心里定然介怀的。他们二人走到今天这步是必然，一个将江山社稷放在眼中甚至于不惜手段，一个持谦秉正，将情谊放在心中不愿吐露，只能说世事弄人。”

宋凝说：“内阁已不复存在，事已至此，皇上难道还要揪着谢家不放？”

胡荣语重心长道：“你远在边关，不懂燕京朝廷的瓜葛，谢益一死，除非谢允谦自请辞呈保全家族，否则谢家只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被一点点吞噬，谢允谦能力是出众，但到底还年轻，他不比谢益，无法震慑各家，谢家曾经权势太大，三十五岁时便是内阁大臣，六部皆在他掌中，树大既招风，谢家往日树敌太多，导致如今一遇风雨，便有人想落井下石，世人羡高贵门楣，但他们更希望看你跌落谷底永无翻身之地。”

宋凝嘴角扯出一个淡漠讽刺的笑，这一点她实在深有体会。

宋凝沉默须臾，道：“胡伯伯今夜前来，可是有什么叮嘱？”

胡荣轻轻叹了口气：“乘风，我知你与谢家有几分交情，但听胡伯伯一句劝，这几分交情要不得，往后你与谢家还是少走动。不是我不问此事，只是皇上已经动了心思，此时与谢家交好，便是与新帝为敌。”

宋凝转过头看着他。

胡荣不明这当中的细枝末节，可皇帝若是要杀一个人，他自己无需下令，便会有诸多人替他挥刀。

谢家荣盛太久，过满则溢，谢允谦以为自己在其位尽其事便可，可旁人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胡荣眼底倦意深浓，一双眼睛如枯井般看透了这些官场沉浮：“我大抵真老了，已经管不了这些，可是你不同，丫头，你若想走得更远，就必须学会明哲保身。”

胡荣负手望向夜雨，半晌后道：“……冬日可真冷啊。”

他是真心实意的为宋凝打算，宋凝知道他的好，没有再问什么，亲自送胡荣出了府门，今夜雨大，她来来回回间袍角被打湿大半，进屋后关上门。

周砚穿着不合身的里衣，裹着青枫给她买来过冬御寒的新斗篷，听到动静回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周砚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气氛僵硬片刻，他破罐子破摔率先打破僵局：“我……”

宋凝举起一只手凑近唇边想要咳嗽两声，还未动作，炉火旁的周砚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个打完后不过瘾似的又重重连打了两个。

宋凝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皱起眉头：“姜汤怎么没喝？”

周砚抬起头，眼眸因为打喷嚏的缘故涂着一层水雾：“……苦。”

宋凝被气笑，想到刚刚又很快板起脸，她的心绪太过复杂了，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亦不知日后该如何与他相处，再加上刚刚胡荣的话，她故意一副严肃的神情道：“我让青枫送你回去。”

周砚脸色霎时惨白。

屋内安静一瞬。

随即宋凝往后退就要再出去，周砚轻声道：“明天……你会怎么答复谈程颐？”

宋凝摸门栓的手一顿，眸光幽幽流转，没出声打开门出去了。

周砚闭了闭眼，只觉得眼眶涩得厉害，又觉得胸口炸得受不了，被东拉西扯般的生疼。

她没说话便是默认，默认了会答应谈程颐，一想到这，一想到她以后跟谈程颐站在一起看他，周砚就受不了。

他死死拽着斗篷一角，攥得指节都泛白，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脸都丢光了……

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周砚自嘲：她不在了，她以后不在乎这些了，哭给谁看呐……

头顶响起一声极轻又极无奈的叹息。

宋凝低声说：“别哭了，屋子都快被你哭淹了，你这喜欢哭的毛病是不是改不了？小时候就爱哭，长大还是爱哭。”

周砚变本加厉。

宋凝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下意识舔了舔唇，不自觉做出让步：“……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砚低着头哽咽：“……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宋凝：“……”

周砚低声道：“……别答应他。”

他双手掩面，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哪怕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喜欢谈程颐，如果是这样，我不可以吗？他承诺了什么我也可以……”

宋凝怔着没说话，她曾利用过周砚一次，后来再也没动过这类心思。

可她真真切切清楚，今夜之事若换成旁人，就算不成她刀下鬼也定然去半条命。

因为是周砚。

他如今这么放肆，有一半是自己纵出来的，纵容他无距离的靠近自己，虽然如今看来这个方向偏得有些离谱，可若是摒弃诸多事宜，她更不想看周砚这幅模样。

宋凝太清楚自己脾性了，有些东西她愿意给，愿意尝试一下。

心绪杂乱无序间，宋凝听见自己无奈又纵容的声音：“好，我不答应他。”

周砚猛然抬头：“……当真？”

宋凝说：“不骗你。”

她看着周砚有些不伦不类的衣着，伸手替他拢了下快松开的带子。周砚懵了，不知道这是何意，直到宋凝转身将那碗快凉透的姜汤放到炉火铁壶内温，他才像触发什么开关一样，伸手去拉她的袍子。

宋凝没回头，没什么情绪道：“现在别说话，你给我老实点。”

周砚抿了下唇，老实收回手。

炉火很旺，不一会姜汤热了起来，宋凝重新倒出来递给身旁的人：“家里没蜂蜜，将就喝吧，淋这么大雨来，不驱驱寒明日该生病了。”

周砚接过，皱着眉喝了一口，看一眼宋凝再低头喝一口，宋凝只当不察，找了他能穿的衣袍，然后让青枫备车送人回去。

第59章 抉择

宋凝一夜难寐，迷糊一会醒来睡去，外面风雨交加，将今夜之事尽数冲刷。

早晨青枫进来时，宋凝穿着衣裳转出屏风，她漫不经心扫了眼人，捧起一掬水洗脸。

青枫就站在门边，微微垂着头。

直到擦干水珠，宋凝才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