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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琛玄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疾步下了城墙,却又在那簇人群外顿住了身形。
有人瞧见他,高呼了声:“九千岁。”
听到这声喊,围在城墙下的人群纷纷自觉避让,给沈郁琛空出了一条路。
他抬眸,就见躺在雪地上的纤弱女子。
宋韵清穿着的月白衣裙已被染红,宛如白雪中盛放的红梅。
沈郁琛没有再走近,匆匆赶来的太医查看情况后,跪在了他身前:“九千岁,清妃娘娘殁了……”
霎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而沈郁琛对这话恍若未闻,他脸上无半点神情,只吩咐身边的宫人:“替宋韵清收拾行装,我要带她出宫。”
闻言,太医慌了阵脚。
他小声提醒着沈郁琛:“九千岁,清妃娘娘到底是后宫嫔妃,应当先让人去禀告圣上再葬入妃陵……”
“我若非要带她出宫,又有谁敢拦?”
太医话还未完,就被沈郁琛冷声打断。
他冷眼扫过众人,沉声开口:“我说这宫中从此再无清妃,又有谁敢有所异议?”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无一人出声。
沈郁琛袖袍一甩,转过身去,低哑的声音在的夜空中回荡:“把人带走!”
言罢,他便大步往宫外走去。
除夕夜这一日,京州城中的烟火直至半夜都未停歇。
沈府当中,灯火通明。
家仆们端着热水跟药材,奔走在各个名医之间。
沈郁琛坐在没有点灯的堂中,半张脸隐在昏暗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走到他跟前,无奈摇头,叹气声此起彼伏。
“九千岁,宋小姐怀有身孕,还从那样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自然是母子俱亡了……”
“宋小姐脉象已停,如今就算是神仙都救不回,还请九千岁为她安排后事。”
“九千岁,节哀。”
这些话,沈郁琛听了一整晚。
等到最后一个大夫叹息离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堂中炭火已经燃尽,沈郁琛还僵坐在主位上。
他双目半睁,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呵出一口长长的雾气。
这天下在他眼中不过棋局,宋韵清也只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颗。
可为何……
他会这般在意?
沈郁琛寻不出答案,他扶着木椅缓缓站起身来,往堂外走去。
忽地,一道倩影扑进了他怀中。
顾荷紧抱着他,昂起头来,美目中蒙着盈盈水雾:“琛哥哥可还好?荷儿很担心你。”
望着她与宋韵清相似的面容,沈郁琛蹙了蹙眉头。
若是宋韵清,绝做不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推开顾荷,低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怎会有事。”
察觉到沈郁琛的抗拒,顾荷先是一怔。
旋即,她又故作担忧的的开口:“琛哥哥自打从照月园中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当初本就是宋家有错在先,清妃怎能怪九千岁心狠呢……”
听着她这些关心的话,沈郁琛面上无半分表情。
却在听到宋家二字时,沈郁琛眸光却骤然闪过一道寒芒。
他望着顾荷,冷然发问:“宋家灭门乃是一桩秘案,你是从何得知?”
第十二章
沈郁琛还要用宋韵清,自然将宋家灭门一案藏的很好。
时至今日,当初参与此案的人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更无几人知晓。
而如今,顾荷身为一介女流却知道。
堂中,陷入了一瞬死寂。
望着沈郁琛那冰冷双眸,顾荷瞬时慌了神。
她攥紧了手中帕子,强压心头惊慌:“荷儿……荷儿从前混迹江湖,偶有听说。”
而沈郁琛脸上的神情,晦涩难分。
顾荷心底懊悔不已,这宋韵清才刚走,她就这般放松警惕,恐怕于大计无益……
她忍着剧痛改换相貌,好不容易才接近沈郁琛,可不能除去一颗棋子就退场。
眼见沈郁琛不语,顾荷定了定神。
她又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朝着沈郁琛娇声发问:“琛哥哥如今是不信荷儿了么?自您从那群地痞流氓中救出荷儿,荷儿便发誓要报答您,绝不欺瞒您。”
对于她的这些话,沈郁琛却没多大波动。
他别过头去,错开顾荷的眼神:“像你这样表忠心的,我一天能听到十个。”
从他决心夺位,初有权势伊始,就有得是人说会誓死效忠于他。
而违背誓言之人,也不在少数。
在他身边,只有一人不是这般。
沈郁琛脑中,忽地闪过宋韵清那双蓄满泪的眼睛。
至少这五年来,她是真心感激当初的救命之恩,效忠于自己……
蓦然间,沈郁琛的心头闪过一丝刺痛。
他不在堂中久留,疾步从顾荷身边掠过,只留下一句警醒的话:“往后不准再进我的书房,否则,下场你应当知晓。”
话落,他便大步离去。
而留在远处的顾荷,深吸了一口寒气,脑中阵阵发懵。
看来如今情势,还是大意不得。
沈府别院。
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立在院子中间,枯褐的树枝像一只大手,将天空切割成了无数块。
沈郁琛踩着积雪,缓缓走向一间厢房。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药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抬眸望去,就见身形纤瘦的宋韵清,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
最后一个大夫走后,丫鬟们便替宋韵清擦洗了身子,换上了她从前在沈府穿的衣裳。
恍惚间,沈郁琛竟觉得宋韵清竟只是睡着了。
好似下一瞬,她便会坐在身来,如从前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自个儿,轻唤他一声:“九千岁。”
而那时,他会做什么?
沈郁琛怔怔出神,心底竟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他想着,要是宋韵清再醒来,他定要如从前般轻抚她的脸,告诉她往后再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恍惚之际,沈郁琛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他堪堪回神,才发觉自个儿不知何时,抚上了宋韵清灰败的小脸。
沈郁琛一时愕然,他刚想收回手,眼角余光却瞥见榻边小几上放着本册子。
水蓝的书皮,已被鲜血染成深蓝。
看样子,像是宋韵清带在身上的遗物。
沈郁琛手指微动,默默片刻,还是将其拿起。
他拿弓箭时无比稳当的手,此刻竟有些发颤。
翻开第一页,一行歪歪扭扭的簪花小楷便映入他的眼帘——
“元明二年除夕夜,我爱上了一个人,他叫沈郁琛。”
第十三章
北风呼啸,却不再下雪了。
沈郁琛捧着那本册子,借着积雪泛起的冷光,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算上这个新春,宋韵清在他身边,满打满算待了六年。
而这六年里,她时不时会写上一两句话,记着沈郁琛对她为数不多的好。
“元明二年,九千岁送了我的许多新衣裳,他说往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元明三年,今夜打雷又下雨,我做噩梦惊醒,九千岁竟来看望了我,还同我说往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元明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