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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淮序微垂着头，长睫掩下淡淡的阴影。

　　“皇后娘娘长耳飞目。”

　　虽然被夸，凤座上高贵的女人嘴角的笑，连弧度都没有变过。

　　宫里没有秘密，皇后自然知道他曾经想娶的，是谢雪枝。

　　她盯着眼前玉树兰芝的帝师，又想到了御书房中的帝王，不免幽幽道：“你们男子，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傅淮序淡淡道：“局面如此，若是不安葬九公主，那便只能入我崔家的宗祠了。”

　　“啪嗒。”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傅淮序循声望去，玉盏摔落，与地贴了个近。

　　一抹红色自两侧的檐柱走出，露出谢雪枝那张清秀精致的脸。

　　“你害得我摔碎了玉盏。”谢雪枝看向地上被茶水染深的地毯。

　　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傅淮序面色依旧沉静深晦，做全了礼数：“娘娘的病还是未曾好吗？”

　　皇后不复方才的高高在上，神色有一丝哀哀：“我的病，是心病。”

　　谢雪枝接话：“听闻琴声能治病，崔大人琴艺高超，不知今日能否一闻？”

　　皇后幽幽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立即便有宫人取来一张雕刻桃花螺钿纹的古琴，置于案前。

　　傅淮序拱手行礼，便端坐到一旁了。

　　左手先寥寥拨动几弦，已有清心之意，他右手又落下，衣袖翻飞，一曲仙乐便泄于指间。

　　谢雪枝是武将，习乐不深，只觉得好听。

　　她抬头朝她的姑姑看去，却见谢皇后闭上眼，竟落了泪。

　　谢雪枝心一惊。

　　等傅淮序弹奏完，皇后扶着宫婢慢慢起身，朝侧殿走去，边走边道：“本宫还未入宫前，也喜欢抚琴，只是后来静不下心了，这琴便送于与崔大人……”

　　紫檀屏风隔断了皇后的身影。

　　傅淮序拱手道谢，谢雪枝看他，忽然伤感起来：她不懂他。

　　正见他起身，谢雪枝去追。

　　追到了长长的宫道上，她不由问：“公主死了，你伤心吗？”

　　傅淮序的脚步骤然一停。

第13章

　　入夜，寒风肆虐，雪花飞扬。

　　夜色下，谢雪枝长眉入云鬓，墨发如瀑，卸去戎装后的面貌，少了凌厉与杀气，英气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秀美。

　　傅淮序转身看向她，平静的回复：“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说伤心倒是不至于，只是心情莫名有些奇怪。

　　在看到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的时候，他忍不住疑惑，瘦的脱形的那个女人，真的是那个给了他一巴掌的谢乐桐吗?

　　真的是那个将金簪归还于他，要与他诀别的公主吗？

　　回过神，才发现谢雪枝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淮序，你该高兴。”

　　为公主的死高兴，为他的自由高兴。

　　傅淮序沉默了，抱琴转身离去。

　　皇宫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他多时。

　　可等他踩上石凳上车的时候，心情依旧提不起来。

　　车轮转动的轻响传入耳中，傅淮序坐在车上，微阖双目，他想了很多，比如，最近公事繁忙，他只是太累，才心情低沉。

　　再睁眼，他只轻声道：“自欺欺人。”

　　回到帝师府，傅淮序径直的拿去自己的发冠，将一身滚银绣边的紫色官服褪下，换上一身素衣自顾自躺上床。

　　他闭眼假寐，香炉燃着的幽幽檀香，漫满房内，缠得他密不透风。3

　　谢乐桐死了，皇帝暗查在他这的暗棋，也算拔去了。

　　“笃笃。”

　　一道沉闷敲门声响起。

　　傅淮序冷冷道：“……何事？”

　　下人很是死板回话：“大人，已快四更天了，马上就要上朝了，您还要睡吗？”

　　傅淮序眼也不睁：“替本官告假，丧假。”

　　下人离开了。

　　可直至黎明破晓，傅淮序也未曾睡着。

　　他披着狐裘，大步走出门，见着院里白纷纷的景色。

　　冬日的风，最是寒冷。

　　傅淮序不由怔怔的想，皇宫里的冷宫也是这样冰冷透骨的吗？

　　青宜走了过来，行了礼后，便安静的站在一侧。

　　只是她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很久。

　　傅淮序不免问道：“你这是？”

　　青宜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奴婢只是想到了公主……”

　　她只是想到了公主，死后连归处都没有。

　　天上的雪簌簌落下，让傅淮序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冰冷。

　　他在青宜开口的一瞬间，又想起了那张苍白的脸。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毕竟，他傅淮序并不欠谢乐桐什么。

　　只是话虽这么说，他心底却是一阵淤堵。

　　青宜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傅淮序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悲伤，不想沾染上这些纷纷伤情，转身就要大步流星离去。

　　身后青宜喊住了他：“公主自成婚起，她的笑越来越少。”

　　傅淮序脚步不停。

　　青宜继续高声道：“凛冬到来，公主病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整宿都睡不着，那个时候，大人您也没有陪在公主身边……”

　　傅淮序身上的狐裘落满了雪，地上的脚印却还在增加。

　　见他如此冰冷无情，青宜轻声道：

　　“奴婢真替公主的仰慕觉得不值……”

　　顿时，傅淮序顿住了脚步，转身皱眉看她：“你说什么？”

第14章

　　青宜微愣，想起了眼前的人终归是帝师，声音变得微不可闻起来：“青宜没有说什么。”

　　傅淮序心底一沉，面色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我已听到——公主仰慕我？”

　　他冷眼，真是稀奇事。

　　可随即，他想，谢乐桐大约也是如同京中那些女子一般，要么，看中了他的皮囊，要么，看中了他的家世。

　　陛下不就是因此，而将九公主指给自己的吗？

　　他又想起了二人指婚的那道圣旨，那上面夸奖他和谢乐桐的词，都是那么刺眼。

　　什么素善通达，什么年少有为，都不过是擢人为驸马的借口罢了。

　　他就不信，皇帝在背后还能那么夸他和谢乐桐。

　　回过神，傅淮序转眸看去，青宜还白着脸站在原地。

　　“你出言冒犯，我不追责你，但我望你，不要再哭哭啼啼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对他而言，有些不成体统。

　　青宜心一沉，面如土色：“谢大人宽宏。”

　　话落，她行礼转身离去，与四遭的雪景化为一色。

　　傅淮序转身，看着帝师府的景色依旧，下人还是有秩的扫着雪廊。

　　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绛云院前，挂满白幡。6

　　只让人觉得清冷无比，偶尔有几个下人路过，是为了清出院子的东西。

　　南楚律法——公主死后，若是未有子嗣，嫁妆尽数归于宫廷。

　　谢乐桐带来的嫁妆里，却不像其他公主一样，有一千马匹，数辆车轿。

　　唯有一些布帛、钱两、首饰、脂粉。

　　下人打开地面上的木盒们，一一呈现给傅淮序过目。

　　“大人，都在这了。”

　　若无主人吩咐，下人谁敢随意清理公主的东西？

　　傅淮序神情清冷，翻看着手中的定帖：“今日先整理这些……”

　　闻言，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公主生前还画了一些丹青，您看……要不要烧了？”

　　总不至于连画都要还给皇室……

　　傅淮序沉默了片刻，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人将画轴放原处。

　　下人拱手，将东西放下。

　　房内空旷，冬日的风格外的冷冽，吹得屋内幔纱飘拂，像是有人站在纱雾后走动。

　　傅淮序在案前坐下，将丹青上的绳子松开，红绳落案。

　　画展开了，现出一副山水图。

　　不是画的他……

　　傅淮序皱眉，本能的想合上，脑中却闪过了什么，他看向题在一旁的字。

　　——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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