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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这模样，倒不像是在夸她，倒像是心里有气。”
宋淑兰瞥她一眼，下意识要矢口否认，又想起来杨妈是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索性也就坦白了，正好找个人聊天解闷。
“你是不知道……她这样好强的性子，我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她和小峥也大了，说是先立业后成家，这业都立得比他老子高了，还要怎样？”
杨妈恍然大悟，捂着嘴直笑，“太太原来是急着要抱孙子！”
宋淑兰白她，“谁稀罕？皇帝不急太监急！我何必呢？”
“我的意思是，这丫头，怎么……网上都传的这样沸沸扬扬，她还不公开我们小峥，这公布个恋情就这么影响她的事业前程？”
杨妈这回也深表同意，替自家少爷鸣不平，“林小姐这阵子忙得也没回来看过您，最近听说又去了大西北拍纪录片，够能折腾，我也怕她没把陈峥放心里。”
不提还好，一提，宋淑兰扶着额头直呼闹心。
转头就给儿子打电话。
陈峥对母亲隔三岔五的旁敲侧击早已见怪不怪，借着工作忙，脱不开身，回了一句，“您问她，别问我。”
意思是他做不了她的主。
一副没人权的样子，宋淑兰越想越气，直接把心里话同他兜底了，“你爷爷病了一个秋天，管不上你们，眼下正是最好张罗的时候，何不先把事情办了？订个婚也好啊！”
陈峥还是那句，“看她。我说了不算。”
宋淑兰一秒后狠狠撂了电话。
她就这样将儿媳妇记恨上了。
等到林初雨监制的第一部纪录片问世，再次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时，她的气又消了一大半。
西北苦寒，拍摄的时节赶上北方正式入冬，镜头里一大半的景色——甚至称不上景色——都是贫瘠光裸的土坡，枯萎凋败的植被，一贫如洗的山村，瘦骨嶙峋又走不出去的孩子。
最抓人的镜头来自摄影师偶然捕捉到的画面。
那是全村最害羞胆小的孩子，多次的采访都没有完成破冰，纪录片工作组放弃了挣扎，最后由山村的老师带着她接受采访。
老师：“她太内向了，不爱说话。”
主持人：“没关系，我们随便问问，不用这么紧张。”
给每个孩子单独采访是为了完成素材收集任务，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孩子都会在纪录片里留下镜头。
本来对这个孩子也没抱希望。
主持人：“喜欢老师吗？”
小女孩：“喜欢。”
主持人：“喜欢学校吗？”
小女孩：“喜欢。”
主持人：“喜欢你的家乡吗？”
小女孩不说话了，再次躲到老师背后，结满黑垢的粗糙小手并拢在衣摆两侧，露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
主持人知道，她没办法强迫这么小的孩子撒谎。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谁会喜欢这片贫瘠到叫人灵魂都匮乏的土地？
主持人引导她说话，“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小女孩：“……努力念书。”
主持人耐心指引：“你想考上好学校，考出大山，然后见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对吗？”
小女孩摇头，依旧缩在老师后面，葡萄眼望着脚尖，有些羞怯地回答：
“我想多学点知识，以后像老师一样，教村里的小朋友识字。”
镜头到这里缓缓移位变焦，土墙筑起的教室全貌清晰起来，视角缓缓推远，聚焦到黑板最上方一条小小的标语上：
【读书不是为了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帮助家乡摆脱贫困。】
而这个总时长不到两分钟的镜头，帮助林初雨在未来一年内成功斩获了共计六项纪录片奖。
一整个冬天，宋淑兰在牌桌上聊起自己准儿媳妇，总要激动得手舞足蹈。
这丫头，永远能给人惊喜，她现在不求别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细水长流未必不是好事。
谁料到了年底，网上突一夜之间爆出几篇扒皮长文来：
《惊！做了这么多慈善事业的她，竟然遗弃亲生母亲》
《“孝”出强大——揭开慈善女王的虚伪面纱》
《母亲病危，她四年不曾踏进家门一步》
……
宋淑兰这回彻底炸了。
她竟忘了，她这多灾多难的儿媳，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妈未待解决！
好好好，亲妈既然作妖，也该轮到她这个准婆婆出场了。
第177章 歹竹出好笋
这些日子，筒子楼有的热闹。
几个中年妇女午后搬了椅子，团坐在刘家人的小卖部门口唠闲嗑，冬日午后的阳光从低矮的窄墙里斜透下来，洒在几个人脸上。
小卖部老板娘刘嫂说话的时候压着嗓音，像是刻意避着谁，但音量也不见得小，反正她丈夫坐在屋子里看电视，照样听得一清二楚。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是看着女儿出人头地了，因此闹出这样的动静来，好叫人家来把她接走……早干嘛去了？早对她好一点，何至于今天？”
另一个女人斜着眼睛，表示不赞同。
“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母女一场，初雨如今混得这样好，随便抖一抖衣兜掉下几个子儿来，也能打发了她妈。”
“正是呢，你们看林芬，瘦得皮包骨头，我那天在楼道里碰上，觉着竟一天比一天瘦下来，莫非真如网上传的害了重病？”
刘嫂不屑地笑，“重病个屁！那是她编出来骗记者的，何况你们当初雨和晓霜没给她钱？她前年手里还捏着一笔钱，我叫她找个行当，不要坐吃山空，她理都不理！这会儿子钱用光了，我早知道她又要把歪主意打到女儿身上！”
其他女人不再反驳了。
前些日子，筒子楼里进进出出好几批记者，街坊看热闹不嫌事大，偷偷跟在那些记者后头，知道他们往往进了林家就是一两个小时不出来。
说来做访谈的，林芬这样的人，一没工作，二没名望，有什么可访谈的？
无非就是拿女儿做文章。
刘嫂这样一股脑将不平的言论发出来，没有人再觉得林芬可怜了，只是顾着这么多年邻里街坊的情分，终究还是要唏嘘几声。
“她家老何还是没消息么？”
“没消息，前年听说在南方做生意，我信他有鬼！上了法院黑名单的人，到哪里能见光？多半是在外面东躲西藏，没脸回来。”
“她也命苦，嫁了两任丈夫，都靠不住！她一个女人，也是实在……”
“歹竹出好笋！生的倒都是好儿女，前阵子我看新闻，他们何旭又拿了个物理竞赛冠军……我们小飞这个不争气的！当年天天一起念书，怎么差距这么大？”
“什么天天一起念书？当年筒子楼这片，就见他们俩进出网吧最勤，这纯粹是智商差异，人家何旭念书跟玩儿似的……”
余飞母亲被“智商差异”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气得涨红了脸，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笨。
不仅是笨，还有诸如丑、呆、没出息之类的评价，安在谁家孩子身上，当父母的都要跳脚。
因此余飞母亲更加不理解林芬起来。
任凭网上沸沸扬扬将自己女儿讲得那样难听，她不仅不感到羞惭愤怒，还要亲手参与策划导演？
这当的是哪门子妈？
众人这样聊着，路口停进一辆黑亮的名牌轿车来。
几个女人也说不上那车标是什么品牌，只知道在电视上见过，一看就是有档次的豪车，更何况那醒目的连号车牌？
车到了路口开不进来。半分钟的功夫，司机绕下来打着伞，撑着一个年轻贵妇人走过来。
那妇人通身贵气的呢绒大衣，看不出一丝褶皱，脖子间垂着一块剔透的翠绿宝石，脚上棕亮的皮靴也不见一点灰。
只有刘嫂认出她手里的皮包——她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富贵梦，对几个顶奢品牌的皮包款式还算有一番认知。
因此她盯着那皮包倒吸一口凉气。
只觉着这个女人不像是拎着皮包，倒像是拎着一套房子走过来。
“各位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问，林芬是住在这一片吗？”
余飞母亲率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眼睛像黏在这女人身上，来回不住地打量，“是，是，林芬，住2栋302，你找她的话，从这个胡同进去左转，就tຊ到了2栋。”
那女人笑吟吟地道谢，“谢谢嫂子，您几位慢聊，我先过去了。”
讲到这里要转身，又突然顿了顿，歉笑一声，“我车子停在这路口，不影响吧？”
刘嫂连忙摆手，“不影响不影响，您尽管停，这一片向来是没有汽车进出的。”
女人点头道谢，从几人面前缓步离开了。
刘嫂感叹，“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