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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点珠玉红光，在郁妙娴眼前跳跃。

她猛地丢开锄镐，跪在地上挖了起来。

一粒又一粒的红玉髓珠被她找了出来，郁妙娴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抽水烟的汉子见她这副模样，立即瞪大了眼上前，不敢置信的问：“这下头难道还有人？！”

“有，一定有！”郁妙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扭头朝着汉子恳求，“大哥，我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汉子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他手指弯曲，在那块石板上敲了敲：“下头有人吗？”

郁妙娴屏住了呼吸，夜空下却一片寂静。

无人回应。

她眼眶烫得厉害，情绪激动得已经不能言语，只能朝着汉子胡乱比划：“定、定是有人……我求您想想办法……”

汉子粗眉紧皱，找到石板的边缘，奋力抬了下。

石板松动了下，却又很快盖回了原处。

郁妙娴焦急地看向汉子，只见他望着石板摇了摇头：“这玩意我一人抬不动，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叫人来！”

郁妙娴自然不会拒绝，她频频点头。

待到汉子走后，她又回身，开始清扫压在石板上的杂物。

郁妙娴丢开碎石，不断颤声问着：“谢洺桡，你在下边吗？你跟我说句话……”

可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眼泪大颗砸落，在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忽然混进一声微弱的低唤：“郁妙娴。”

郁妙娴的身形陡然一滞，旋即回过神来。

她猛地丢开手中的碎石，朝着那块石板不断问道：“谢洺桡，是你吗？！”

石板底下，又传来谢洺桡那微不可闻的声音：“是……你怎么在这儿？”

“我……”

郁妙娴想答，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苍白的唇轻颤，跪在地上，迟迟不能言语。

而下边的谢洺桡到了此等时刻，都没有半分慌忙。

他的轻笑声一如往常，仿佛并未困在生死之际：“看来你是不准备再装作失忆了。”

闻言，郁妙娴一时愕然。

她讷讷开口：“你都知道了？”

是在宫宴刺杀，还是听到了她与林致远的谈话，抑或是谢荷所说……

“都不是。”谢洺桡的声音骤然，瞬间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养大的人，怎会不了解你。”

郁妙娴莫名有些鼻酸起来。

她忍住喉中梗塞，声音愈发颤抖：“那你也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什么吗？”

“知道。”

轻轻二字，落在郁妙娴的心上却犹如巨石。

她紧咬下唇，半晌后才问出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是来杀你，为何纵我？”

石板底下的谢洺桡默了瞬，缓缓开口：“在你‘死’后，我不得不承认的做错了一些事，如果让你杀我，能让你放下那段怨，我无悔。”

郁妙娴总想说点什么，又总是张口无言。

好在谢洺桡一直在说，声音虽小，却又叫她听了个清楚。

“而且让你杀我又如何，你又奈何我不得，我全当你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陪你玩上一玩，并不打紧。”

第四十五章

听得最后这句话，郁妙娴哑然失笑。

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谢洺桡都是那个谢洺桡。

他对万事万物都胜券在握，这天底下所有人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支撑他脊梁的，是那节张扬的傲骨。

郁妙娴又笑又哭，心中淤堵得更加厉害。

而谢洺桡断断续续的话声，还在传来：“如今说那些都没有用了，我还有最后几件事要交代你。”

他陡然认真的语气，令郁妙娴心头一颤。

她忙说：“谢洺桡，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好好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命令你。”

郁妙娴的担忧还没完，谢洺桡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他似是气力将尽，那威严当中带了几分强撑的意味：“徐元慎能与我斗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本事在，此番我出事，他定在京州慢慢瓦解我这些年的势力……”

谢洺桡顿了下，郁妙娴他要自个儿帮他保下这些年的心血。

却没想到他说：“我那些人保下来的人应当快被他知晓了，你回京州后，去聚壹扌合家獨γ财当铺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他们认识你，会给你一笔钱，你就带着那笔钱和你的家人去西风。”

说道这儿，谢洺桡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隐忍，最后跟郁妙娴说道：“还好有林致远，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无论如何，郁妙娴都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谢洺桡会叮嘱她这些。

他不要王权富贵，也不自个儿打量退路。

只看到她能阖家团圆，有了新的生活，便全然放下心了。

郁妙娴喉中涩痛，她望向那大哥离开的方向，见迟迟没有人来不免着急。

她低下头去，对着石板焦急的说：“我不去，谢洺桡，你要真有本事就将那些属于你的东西都夺回来！救你的人马上会来，你再等等！”

“可是等不到了。”谢洺桡如是说。

他被困在这下边已有整整七天，若不是靠着腰间水囊那点儿净水，恐怕此刻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而郁妙娴也知道，她只能祈求着去找人的大哥能快点回来，再快一点。

石板底下的谢洺桡是真等不起了，他眼皮无比沉重，强撑着不肯合上，脑子里竟想起与郁妙娴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躺在废墟上，右腿还被砾石划破，此刻已经没了知觉，就算是能出去也会落下个残疾。

谢洺桡沉沉叹了口气，眸中光芒微暗：“我很开心你能回来，至少陪我逛了那场庙会。”

听到这句话，郁妙娴的啜泣声一顿。

她想起那场她心不在焉的庙会，此刻就算顺着谢洺桡的话说，也想不起来。

而谢洺桡却如数珍宝，慢慢说着：“我从前被关在冷宫里，也没逛过庙会，后来听你说起过几次，因得太忙也没去成。”

“后来跟你去的那次，但是有趣至极，你看杂耍时陡然亮起的眼睛，戴上簪子时的茫然，还有那枝折柳。”

“我很想留下来，再看一看，但终究是不行了……”

他的话，越来越微弱下去。

郁妙娴还没能回话，忽听得底下呼吸粗重了下，转瞬，就没了声息。

第四十六章

“谢洺桡！”

郁妙娴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匆匆赶来的大哥，就只见到她跪坐在地上，无助的哀喊。

他领着人匆忙跑了过来，然后指挥着架开了郁妙娴：“赶紧来两个人，把这石板挪开救人！”

几个汉子“呼啦”围了上来，郁妙娴被拽到旁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在一阵喝声过后，石板被轰然抬起。

郁妙娴收敛了些眼泪，赶紧围了过去，眼前一幕却又险些让她昏厥。

谢洺桡躺在惨败的马车里，几根车辕顶不住了那块巨石，才不至于在地动发作时立即死亡。

可他身上的状况，并没好到哪里去。

谢洺桡大腿上插着一根折断的树枝，血迹早已干涸，他面如死灰，紧闭着双眼，好似再也睁不开了。

郁妙娴深吸了口气，血腥气直往上涌。

她颤着身子，想要上前两步，却又被人拦住。

跟她说过几句话的大哥，此刻竭力阻止着她，不住劝道：“姑娘，你先不必冲动，他还有些呼吸，我们这就带他回去……”

“带回去！”郁妙娴的声音嘶哑，无助看着受伤惨重的谢洺桡，“求求你们，带他回去，救救他！”

这一声声，撕心裂肺。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到这话也红了眼。

他们赶忙带着谢洺桡，往寺庙当中跑去。

一路风风火火，却也废了些时候。

寺庙里已经微聚了不少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郁妙娴谢不及他们，赶忙清出地方，等人将谢洺桡放下，就被挤出了人群。

她紧张地张望着，身侧响起林致远的声音：“不用担心，九千岁……他……”

后头的话，他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郁妙娴知道，谢洺桡只是对她有恩，对旁人仍旧是那副铁血掌权者的模样。

她回身，此刻还能腾出心思安慰林致远：“致远不必勉强，我懂你意思。”

林致远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他们在旁边焦急地等候着，但这穷乡僻壤，又刚刚受完灾害，并没多少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