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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一沉起身便要下马车，那名陌生女子制止了她。

庄靖瑶警惕后退：“你是谁？”

女子并没回答，只是将一个包裹递给她：“这是少夫人命我给你的。”

庄靖瑶一愣，连忙接过来打开，就见里面是盘缠与一封信——

“靖瑶，其实嫂嫂也知错不在你，只是没忍住向你泄气，若你所言皆是真，陛下恐早已不容庄家，嫂嫂对这世间已无牵挂，便先行一步与瑜舟在九泉之下重逢，听嫂嫂的，我已安排了暗卫刃冰一路护送你去边疆，你要代替哥嫂，保护好大哥和庄家唯一的小儿。”

庄靖瑶的手死死攥紧信纸，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哪是信，这分明就是嫂嫂的遗书！

二哥不怪她，二嫂也不怪她，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她重生回来后，什么也做不到，谁也救不了，反倒叫他们为她操心！

庄靖瑶的指甲陷进掌心，不行，她不能离开，一定还有什么事是她能做的……

大哥与侄儿，她一定能救下他们的。

再过数日，大哥会被召回京，她留在京中才能更好的帮大哥避祸。

思及此，马车忽然颠簸一下。

庄靖瑶才想起来此时自己正在远离京城，忙说：“叫马车停下吧！我走不了的。”

小桃刚要说话，却猛地记起了什么，红了眼睛。

庄靖瑶抬眸看向对面名为刃冰的女子：“嫂嫂不知道，我已身中剧毒，所以哪怕我去了边疆，也活不久了。”

刃冰一把她的脉象，随即皱紧了眉。

庄靖瑶攥紧手：“回京城吧。”

如今，她只能拼上这条命，竭尽全力护住大哥一家。

从城门回到庄府的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哀叹庄家昨夜的无名大火。

庄府的一片废墟前，一道身影长身玉立，青莲长衫的佛子在这里等她。

“段公子！”小桃惊呼出声，庄靖瑶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段云寻闻声回头，准确无误地对上庄靖瑶双眸：“靖瑶，你无碍便好。”

庄靖瑶听见自己声音喑哑：“……你看的见了？”

段云寻并未回答，而是上了马车，拿出一张染血的纸张，问道：“靖瑶，你可识得此物？”

庄靖瑶当即睁大了眼，心中骇然。

她当然识得，那是她写给二哥的！其中记载的便是前世发生之事！

如今竟tຊ在段云寻手中，二哥的死果真是他……

寒意渗进骨缝，她多想质问他：这三年我们庄家对你不薄！为何你这么绝情！

可庄靖瑶只能压下嗓音的颤抖，吩咐小桃：“我想与段公子单独待一会儿。”

小桃识趣地离开，马车内只剩下两人。

段云寻打破了沉默：“你怎会提前知晓朝中之事？”

庄靖瑶看着他手中皱作一团的纸，死死攥紧手：“我若说我是前世冤魂呢？你可会超度我？”

“荒诞至极！”段云寻冷了声音。

庄靖瑶扯动苍白的唇：“我不过是做了梦，梦见了那些事，从不知会成真。”

段云寻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梦里还有什么？”

庄靖瑶声音越来越哑：“梦里……有血，好多血……”

都是庄家人的血。

段云寻只是静静看着她：“庄靖瑶，你大抵是疯魔了。”

庄靖瑶便顺着他的话：“那云寻，你能否替我诵经除魇？”

段云寻从来无波澜的眸中闪过一丝嫌恶：“近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靖瑶，你受的刺激太大，还是好生歇息一番吧。”

庄靖瑶默然看着他的背影，苦涩至极。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她任何解释，他为什么不瞎了。

这一世生了太多变故，段云寻的离开也提前了。

乱了，全都一团糟。

小桃回到她身边，欲言又止：“小姐，段公子他……”

“小桃，以后这世上……再无段公子。”庄靖瑶哑声道。

这之后，庄靖瑶强忍悲痛，将二嫂的骸骨与二哥同葬。

她双膝跪地，不顾满手血污，用手一点点埋下墓土，白唇喃喃自语。

“……嫂嫂，你找到二哥了吗？”

“等等我吧，再等一会儿，我也想与你们团聚。”

她该哭的，可是眼泪早已哭干，再落不下一滴，只余下针扎般的刺痛。

因为庄府已毁，庄靖瑶最终只能带着小桃回到从前住的小院。

当爹爹还不是镇国将军，只是一名中郎将时，他们一家便住在这里。

如今再回到此处，却已是物是人非，正是应了那句话——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

这之后，庄靖瑶久违地拿起了长枪，在院中一次次地练习。

爹爹说得对，若她拼尽全力都徒劳无功，那她也不能这般窝囊地死去，至少该死得其所。

爹爹，女儿还能等到你回来吗……

未过几日，门前忽然来了两名陌生侍卫。

其中一人抬手示意身后马车：“庄小姐，太子殿下邀您前往东宫一聚。”

第8章

庄靖瑶身子一僵，她明白，该来的终是躲不掉。

前世，与段云寻在宫中相见后，她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狼狈不堪地走回庄府。

“……我坐自己的马车便好。”庄靖瑶仍想为自己留下一丝体面。

太子东宫。

她跟随侍卫一步步往里走，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庄靖瑶明白，从这一刻起，段云寻的残忍，将不会再留半分余地。

侍卫在门前通传：“殿下，人带来了。”

“进。”

段云寻的声音一如往日，却如一记重石压在庄靖瑶心上。

殿门开了。

庄靖瑶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臂，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敢抬头，走进去后便扑通跪倒在地上：“参见……太子殿下。”

段云寻一步步走下来，每一步声响令庄靖瑶心狠狠一颤：“靖瑶，你不认得我吗？”

打从心底里的恐惧与不甘占据了她的全部，手脚僵硬到似乎都不是她的。

那双鎏金靴在她面前停下，段云寻淡漠道：“把头抬起来。”

庄靖瑶沉默片刻，才一点点抬头，颤着眼眉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那个拄着拐杖说会娶她的段云寻，此刻却身穿太子袍、行动无碍地站在眼前，冷眼看着浑身僵硬的她。

哪怕前世已经见过他的这副模样，庄靖瑶瞳仁还是止不住颤抖。

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步步算计，亲手将他们一家送上绝路的太子。

段云寻冷冷一笑：“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得多。”

他一抬手，便有宫女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来到庄靖瑶身旁。

段云寻的视线扫过她的肚子：“乖，喝了它。”

庄靖瑶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什么药。

她颤着手去接，终还是想问：“殿下……若我喝了，你能否放过我们庄家？”

段云寻眼眸一沉：“庄靖瑶，皇命难违。”

庄靖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能默不作声，紧闭着眼一饮而尽，苦涩的药过了喉，凉透了肺腑。

腹中很快传来绞痛，连带着心口的毒亦一同复发。

庄靖瑶蜷缩着身子，血与泪不知流下多少，仿佛整个人死过一遍。

段云寻却始终仿若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

不知昏死了多久，庄靖瑶自一身冷汗中醒来时，周遭已空无一人。

她垂眸，忍下撕裂般痛意，艰难爬起，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去。

日光灼眼，覆盖这富丽堂皇的皇宫，红砖绿瓦筑起的宫墙。

庄靖瑶看着这一切，浑身却战栗不止。

逃不掉，终是逃不掉。

他们庄家头上时时刻刻悬着的那柄军令剑，已经落下，前方皆是血雨腥风。

小桃瞧见她的身影便迎上来，走近后看清庄靖瑶的模样，当即懵了：“小姐，你这是……？”

庄靖瑶喉间灌满了铁锈味，她只是咬紧牙摇头，让小桃搀扶自己上马车。

一出宫，便听得京中一片嘈杂声。

依稀传来一句：“庄老将军被送回京了！”

闻言，庄靖瑶猛地心脏收紧，催促马夫：“快去城门口！”

那双灰暗的眼眸终于恢复一点光亮。

爹爹回来了！他回来了！

那是不是正说明了，一切并非不可更改！

到达城门口，门前的守卫认出她，为她让出了路。

庄靖瑶根本无心注意他们的神情，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血衣。

她只想要见到爹爹。

熟悉的盔甲落入视线，庄靖瑶眼眶一红，正要呼喊，却蓦地瞪大眼僵在了原地。

因她见到的，竟是一具没有头颅的尸首！

庄靖瑶瞳仁骤缩：“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脸木然地向后张望：“我爹爹呢？他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