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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回家的路上果然下雨，在惊雷之后，春雨淅淅沥沥地飘洒大地。

　　厉京承把旗袍和长命锁整整齐齐地放在副驾驶。

　　犹如温幼眠陪着自己一般，他把车开得很慢。

　　九龙油麻地庙街、维多利亚海港、天文台、金鱼街……

　　厉京承在失去温幼眠的第42天故地重游。

　　最后，他在金鱼街买了两尾桃花鱼，还买了一束白茉莉。

　　“啪嗒。”豪宅客厅的灯被打开。

　　厉京承把旗袍和长命锁放在沙发上，然后在厨房找到一把剪刀。

　　透明口袋被剪开一个小角，他把桃花鱼倒进空置已久的圆玻璃鱼缸。

　　看着两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又轻轻地互相亲吻。

　　厉京承心底一片苦涩。

　　他记得温幼眠之前很想养在鱼缸里养几条小鱼，但是她不怎么会养，第一天小鱼还是活蹦乱跳，再过几天就会鱼肚泛白，仰面朝天。

　　“承哥，我是不是金鱼杀手啊。”耳边响起温幼眠沮丧的声音。

　　她捧着鱼缸，一脸闷闷不乐。

　　他现在很想告诉她：“不是的，幼眠。”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温幼眠永远都听不见了。

　　翠绿的根茎，含苞待放的纯白花朵铺展在黑色的岩石桌面勾勒成一幅画。

　　厉京承回想着温幼眠坐在桌前处理花枝的样子。

　　有时是晴天，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下。

　　有时是雨天，窗外天色晦暗，雨打芭蕉。

　　她就静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斜剪花茎，再把它们插进细长瓶颈的花瓶中。

　　每当他回来，总是会闻到满屋馨香。

　　而这时，桌前插花剪枝的人变成了厉京承。

　　他显然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几剪刀下去，把好好的一枝花剪得只剩下花苞。

　　这肯定是养不起来的。

　　温幼眠修剪花枝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翻涌。

　　厉京承蹙起眉头，屏气凝神，看起来是十分严阵以待。

　　十几分钟过去，桌面凌乱地铺满绿叶、花苞和歪七扭八、长短不一的根茎。

　　而细颈花瓶中也多了几支勉强合格的茉莉花。

　　他拿起花瓶走向玄关处，把它放在了从前温幼眠经常摆放的位置。

　　只是多了一瓶花，厉京承却觉得这个房子多了一些温幼眠的味道。

　　随后，他拨打了特助小刘的电话。

　　“送去修复的婚纱照修好了吗？修好了的话送来太平山顶。”

　　“好的，我在给您送来的路上，另外厉总您吩咐的，太太之前经常采买的食材我也已经全部买齐。”小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恭谨。

　　但其实他的心中也有些不解。

　　这些事情全是老板在太太的告别仪式那天之后吩咐的。

　　老板在太太出事后反而决定居住在太平山顶，那幅无人问津许久的婚纱照被送去最顶尖的照片修复大师那里修复，老板更是原封不动地按照太太还在时的生活在生活。

　　太太活着时，老板和赵青小姐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太太现在不在了，老板又活得像行尸走肉，每天魂不守舍。

　　爱是这样的吗？

　　还是，人真的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明白当时的珍贵呢？

　　当时只是道寻常，欲回首时已阑珊。

　　“叮咚。”

　　小刘带着那幅修复好的婚纱照按下门铃。

第26章

　　开门见到的是系着围裙的厉京承。

　　小刘被吓了一大跳，做厉京承的特助九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厉京承下厨。

　　厉京承举着锅铲面无表情：“温幼眠留下来许多食谱，我尝试做一下。”

　　“好的，厉总。”小刘回答。

　　他把婚纱照搬进去，又折身回车里取买的食材。

　　“厉总，这些食材需要我帮您放冰箱吗？”小刘拎着食材询问。

　　“不必，我自己来。”厉京承沉声回答。

　　特助小刘走的时候，贴心地替厉京承打开了抽油烟机。

　　厉京承关掉灶火，先处理起了买回来的食材。

　　冰箱门上还贴着温幼眠写的便利签：【不准喝冰水！尤其喝完酒之后！】

　　他的指尖抚摸过有些淡了的字迹，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两大袋食材里几乎一大半都是厉京承爱吃的。

　　“承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挑食呢？”

　　厉京承记得那是一个难得空闲的午后，他陪着温幼眠一起整理冰箱。

　　真的只是陪着，因为温幼眠完全不需要他帮忙，还会嫌弃他碍手碍脚。

　　是什么时候起娇生惯养的温幼眠变成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厉太太？

　　厉京承也记不清了。

　　他低头看着把鲜活海鲜丢进冰箱冷水里的温幼眠。

　　他记得，温幼眠曾经是很害怕这些光滑黏腻的东西的。

　　“我感觉摸起来有些像蛇。”她吐了吐舌头，如实相告。

　　是她对他的爱让她变强大。

　　“不吃豆子南瓜，不吃带皮羊肉和梭子蟹，葱姜蒜要看不出来吃不出来……”

　　她细数着他的挑食行为。

　　“你以前都是什么都吃的！我不吃的你都吃！”

　　收纳好食材的温幼眠越想越气，伸出手就要揪他耳朵。

　　而当时的厉京承，自然而然地低下头任由她动作。

　　不轻不重。

　　原本揪耳朵的动作变成指尖很轻的摩挲。

　　她舍不得，他知道。

　　厉京承摇摇头，让眼前的记忆消散。

　　他把小刘买的食材全部放进冰箱，随后又拿起温幼眠曾经用过的食谱。

　　这本食谱的名字叫《经典好吃的闽南菜》。

　　厉京承翻了翻，发现页边都已经被温幼眠翻得起毛，而好几道菜的做法都被她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比如红焖通心河鳗、鸡汤氽海蚌、清蒸笋江鲈鱼、八宝红鲟饭。

　　这是他最喜欢的几道菜。

　　每次温幼眠做闽南菜，这几道菜必然会出现在餐桌上。

　　跨年夜那天，温幼眠也做了满满一桌闽南菜。

　　可是他没有吃一口，反而是留下一大堆伤她至深的冷言冷语就拂袖离去。

　　那晚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也是那晚，温幼眠准备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记忆不可自控地再次回溯到跨年夜那天。

　　厉京承仿佛看见离去后独自在家中的温幼眠。

　　他多想告诉她：“快离开这儿幼眠，危险很快就会来了。”

　　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幼眠神情落寞地把一桌子闽南菜倒进垃圾桶中，然后一步步走向她的死亡之路。

　　“她一直都在哭！”吴云的话回响在耳边。

　　厉京承又猛地想起，其实那一晚他是去又复返了的。

　　他忘了拿给赵青的跨年夜礼物。

　　多么讽刺！他折返的理由是忘了拿给小情人的礼物。

　　可是还没等重新开回家，邵宝荣催促的电话打来。

　　当时的厉京承又想到进门必然要看到流泪的温幼眠，干脆再次掉转车头。

　　这次是毫不回头地离开。

　　或许老天曾在冥冥之中给了厉京承救温幼眠的机会，可是厉京承错过了。

　　“啪！”

　　厉京承给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

　　紧接着，是他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幼眠，真的对不起。”

第27章

　　痛苦和懊悔一点一点蚕食着厉京承。

　　死亡像一场地震，逝者因十级地震逝去，留给生者长久的、不定时的三级地震。

　　厉京承现在就活在这样的余震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余震会开始，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引起余震。

　　他只知道，这辈子他都会活在永失所爱的余震中，一遍又一遍地体会如果当时……现在就不会……的痛苦，这是他的报应。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有像温幼眠那样痛苦，活下来的他才有意义。

　　除了在花阿婆那里的那一次，这是厉京承第二次情绪失控。

　　因为温幼眠留下的食谱。

　　她的字迹还那么清晰，他仿佛还能看见温幼眠写下注释时的样子。

　　“承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快尝尝。”

　　温幼眠第一次做闽南菜不算成功，端上来的两道菜卖相也不好看。

　　海蛎煎颜色有点深，吃起来有点咸，姜母鸭已经彻底糊了，吃起来很苦。

　　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神色，他说不出来不好吃。

　　有点咸就多吃几口米饭，苦的话就把糊掉的地方剃掉再吃。

　　最后他对她说：“很好吃，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音？

　　“笨蛋啊你。”她蹙起眉头：“难吃你还全吃光？”

　　“我不吃光那你吃了怎么办？等下打击到你，而且你吃坏肚子怎么办？”他理所应当回。

　　“那我现在也没得吃啦，我就做了这么多。”她看着光盘气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