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天水在江散文
二○○四年春日。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在此之前,我们素不相识。
他说读我的文字已好多年,一直认为我是在遥远的江南或虚无的天边,躲在城市或尘世之外的某个角落,写一些远离人间烟火的清丽文字。终于在那天打听到了我的工作单位,于是查了我单位所有的电话,逐个打进来,终于找到了我。
他说没想到我们距离并没有想象的遥远,十二年前他曾在我的居住地读书,那时也许我们曾擦肩而过。所以他决定故地重游,坚持要来拜访我。虽然我一再拒绝,第二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奔了过来。
他下车时,我正和朋友喝酒。他饿着肚子等到很晚。不想有丝毫的暧昧,我带了几位朋友坦坦荡荡地去酒店看他。因为单纯善良的我有被陌生文友骗钱的经历,所以酒后的朋友用几近诘问的语气与他对话。他一袭仔裤夹克学生气未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丝屈辱和惊悸,忽然的就有一丝不忍和怜惜,就一遍遍地解释,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喝多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他怀着满腔的清纯和仰慕来拜会我,我却用俗世的混浊迎接了他。晨起,电话打过去,得知他中午的车就要走,于是约了早一些共进午餐。
他几乎没吃什么,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说居然有那种无良之辈,连你这么善良的人都忍心骗。
他说他2004年有两大心愿,一是去美国,二是见雨虹,现在都实现了,无憾了。
他送我一枚从美国带回来的钥匙坠,水晶一般透明,里面镶嵌着世贸大楼。他说因为9·11世贸大楼已不在,所以有了收藏的价值。
他说我完全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小女子,见到我的那一刻和站在自由女神下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微笑着轻啜杯里的酒,微笑着倾听。
我说其实我就是你邻家那个爱看书爱写字的姐姐,只是因为陌生而多了几分神秘而已。
火车开动的一刹那,我看到他醉酒后的眼底有一些狂野和执着。
两天后,我收到他的一封来信。
信里他叫我小雨。他说这是他送我的名字。
信上说,他从美国回来后整理东西,翻出了贴有我文章的报刊剪贴本,于是整个上午他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烟雾缭绕中读我的文字。整日疲于奔命地混迹政界职场,回过头再读我伶俐轻盈的文字,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享受。于是忽发奇想寻找我,没想到那么快就实现了多年的梦愿。他说这应该归功于他的诚心,天可怜见,让他实现了一个美丽的期盼,此生足矣!唯一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与我相处的时间太短,如果那一刻能让时光静滞,他愿用十年的苍衰去交换。这么多年以来,我的文章一直都在感动和鼓励着他,因为我使他相信,这人世间会有那么一种真情存在。茫茫人海,瞬间相聚又瞬间分离,只可惜美丽的时光太短暂……
当天在我的电子信箱里,我看到他发来的E-mail,那是一首刀郎演唱的歌,他留言说,小雨,这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歌了,简直就是为我而写,我想它是我对你的最真实的表达。
我带上耳麦,打开那首“冲动的惩罚”,歌声凄美急促苍凉绝望。“……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爱的那么干脆,可是我相信我心中的感觉,它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直接……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就把你忘记吧,应该把你忘了,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他发短信说“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这句歌词真令人叫绝。
我回短信,尤其是最后有两句“就把你忘记吧,应该把你忘了”。
那天下午,我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感谢他喜欢我的文字,我喜欢他对我新鲜的称谓,但我不能接受。因为我已无法格式化,更不能重命名。就让我们做山高水长云淡风轻的朋友吧,不要轻易地错说一字错迈一步,那样会断送我们的感情,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回短信,信收到,心酸,此梦何时圆?
再往后,就杳无音信。我不知一切是否已如风般掠过。
我有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办电、宅电、手机、传真、通信地址、电子信箱,但我没有和他联系。我怕轻轻的一声询问会破坏了那份静谧和纯美。
云在青天水在江。就这样遥远着,坚守着彼此的美好吧。以云的净洁,天的高远,水的空阔。
我们就是一面之缘,仅此而已。
走在春日的阳光下,会忽然地想起他。有几分怅然若失,还有一点恍然如梦。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出现过。这时我就会拿出那个晶莹剔透的钥匙坠,在手心里攥一攥,让突出的棱角硌痛我的手,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就想起他的话,因为世贸大楼已不存在,所以有了收藏的价值。
那么,因为我们短暂的相逢,因为他的来去无痕,我,就有了回忆和珍藏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