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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惧怕人群，即便如今那些人并没有在网上指责我谩骂我，没有把我从小学开始所有能寻到蛛丝马迹的经历都翻出来指点品味一番。
可是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排斥，并不是重生之后就会完全消除的。
我查了秦芳芳的航班，然后估算着时间，去酒店楼下等她。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酒店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在石柱下站着，秦芳芳下了出租车，在酒店门口这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就直奔我而来。
对我来说，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她，但是对她来说，我们昨天中午，才刚去吃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
「乔乔！」
秦芳芳朝着我小跑过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已经不习惯与人接触的我，瞬间身体紧绷，但是意识到抱着我的人是芳芳，她不会伤害我，我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
「上去吧，回房间再说。」
秦芳芳一路嘴都没停，一边庆幸我跑得及时，一边骂蒋昊那个狗渣男活该报应。
「你知道吗？这场火灾原本应该是零伤亡，都是他不顾劝阻不等消防往里冲，结果给自己搞了个大面积烧伤，成了整个火场里唯一一位需要抢救的重伤患！
「也真的是离谱，你说他怎么搞的？总不能是为了在李萌面前当英雄，故意把自己衣服点燃了吧？
「还觍着脸称兄弟呢，如果这都不算爱！」
这我倒是有点印象：「他没有那么疯狂，他穿的那件外套，是李萌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主要材料是腈纶和锦纶，高温之后会融化附着在皮肤上，而且本身易燃。」
秦芳芳：「槽……」
她大概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两人之间的缘分，安静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真是谢天谢地你走了真的，不然你不知道要做什么大冤种呢！云南有庙吗？咱俩天一亮必须得去烧香，多谢神仙保佑你！
「你说你要是再软弱一回，再忍气吞声一回，不还得去医院伺候他啊！
「他为了别的女人把自己毁了，叫你接盘兜底，卧槽，想想我都恶心吐了！」
4


秦芳芳回到酒店房间，就瞌睡连连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
她睡得特别香，安稳得令人羡慕。
可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此时更是毫无困意。
我轻手轻脚地拿着电脑去了阳台，在李萌如前世那般删除记录毁灭证据之前，把她和蒋昊之间曾经深爱的证明全部备份。
在扒李萌微博小号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她学生时代别人给她的留言，才知道，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喜欢横插在蒋昊和他女朋友之间，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了。
甚至，她还会在人家女孩子忍无可忍跟蒋昊分手之后，蹦出来对人家指责谩骂到处造谣污蔑人家名声。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拉着同学一起臭骂那个跟蒋昊分手的女生，把自己塑造得光辉正义理直气壮，把蒋昊塑造得无辜可怜仿佛永远是他被辜负、被抛弃，那些女生都不是东西。
而蒋昊的历任女友在李萌那里，都是面目可憎，罪该万死。
他们身边的所有朋友，恨不得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得跟她和蒋昊一起唾弃她们，孤立她们，否则就跟她们一样不是好东西。
难怪前世，她写小作文引导网暴我，那么信手拈来。
明明她自己才是被蒋昊冒死救下的人，却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能带着那么多人道德绑架我，逼我跟蒋昊死也得死在一起。
原来这些手段她学生时期就已经玩儿剩下了，早就炉火纯青。
越翻我就越发现，其实这个所谓的小号才是李萌曾经最真实的大号，她学生时期脾气冲，做人又嚣张，跟个小混混一样，且日常看不起其他女孩子。
口头禅就是「我就是个爷们根本不是女的」「我跟那些女孩子真是玩不到一起去」「女生都不喜欢我，我只能跟男生玩啦」……
上了大学要立新人设，才换了一个账号改头换面。
这个小号，只用来记录她和蒋昊，以及其他一些好兄弟之间的美好兄弟情，用来恶心曾经那些她的「下败将」们。
此处手下败将，特指蒋昊的前女友，各种充满了炫耀和挑衅的文案，就差直接写：「我就是发给你们看的，求求你们快来视奸！」
上个月蒋昊生日，明明我也在场，但是李萌发出来的所有照片里，要么没有我，要么我只在角落露半张脸，像一个不熟悉的路人。
她亲自给蒋昊试穿衣服的那张，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妻子，为自己要出门的丈夫整理衣衫。
两人几贴在一起，满脸含笑，深情对望。
呵呵，芳芳说得对啊，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
这个账号上真是什么都有，我甚至翻到了李萌学生时期的 QQ 号，这是我前世都不知道的。
看她留下的内容和评论区里那些人对她的吹捧，她这个 QQ 号好像非常特殊，不是一般人能加得上的。
评论区都在跪求好友位，似乎能出现在李萌的列表里，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我顺着 QQ 看过去，她的空间是需要回答问题才能进去的。
问题是：「老子是谁？」
我看着微博下她那些朋友跟她互动时候的称呼，输入了一个「萌爷」，进去了。
空间留言板上最后一条评论停留在五年前。
从那些留言内容，给人感觉仿佛李萌建立了什么邪教，叫这些同学教徒一个个对她顶礼膜拜，马首是瞻。
打开了她空间里的相册和视频，我才明白，原来那些人所谓的膜拜来自恐惧，拼命地追捧她想要成为被她认可的一员，也是因为被她对待不招她喜欢的「贱人」们的手段吓坏了。
她居然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学生时期霸凌同学的过程拍下来，放在空间里炫耀，然后在那群小弟一声一声「萌爷」的呼喊声中迷失自我。
身为女孩子，她甚至还在女生宿舍里偷拍同学换衣服的照片，直接上传空间。
带着那一群男同学，对几位正在发育的女生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堂而皇之地称呼她们大奶牛、小奶牛……
在她的评论区里，还有人点名要看班花，而李萌，真的二话不说就把班花换衣服的照片拍了发到评论区。
我点开那个男生的头像，越看越眼熟，可不就是学生时期的蒋昊嘛！
我真的恶心得想吐！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蒋昊和李萌之间，总是有一种引以为傲的亲密无间，对着自己的女友都想炫耀。
他们革命战友般的友情，无可替代的亲密，是用多少女孩子的血泪和屈辱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
秦芳芳醒来的时候，我依旧在电脑上忙碌，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太阳何时升起，天光早已大亮。
「乔乔，你在干什么？你不会一夜没睡吧？你头发上都结露水了！」
秦芳芳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我，然后拿着毛巾帮我擦头发。
看到我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她手上动作一顿，坐在我身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还管那两人干什么？还看他们的消息干什么？
「你和蒋昊已经分手了，他死都不管你的事！
「许乔，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你的幸运，能有神灵庇佑，在跳火坑之前换路转弯的，你要是还敢回头去找蒋昊，老天都救不了你！」
「没有啊，我并不打算跟蒋昊复合，我只是觉得，他那么爱李萌，为了她可以奋不顾身，他俩可千万要在一起。
「这份荡气回肠的爱情，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许乔，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你管他们俩干什么？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你是圣人吗？因为他俩挨了多少欺负、受了多少气啊！
「你居然还有心情欣赏他俩之间的爱情，你脑瓜子怎么长的？玛利亚都没你圣母！」
秦芳芳这几句话，差点唤醒了我曾被那一场血肉横飞的网暴碾碎的良心。
我当然不是圣母，地狱里没有圣母，只有魔鬼。
我点了发送之后合上了电脑：「去吃早饭吧，你不是要去烧香，得赶早。」
秦芳芳：「我是得烧炷高香，求神佛保佑一下你那迷路的脑子。」
「烧完了我们就回去。」

5
「不是，回去干嘛呀？」
「你连行李都没带，换洗衣服都没有，挎着小包就来了，不回去你怎么办？」
「你不是带了一大箱嘛？我穿你的就好了，嫌弃我？」
「没有，不嫌弃，你喜欢送你都行。」
「切，这还差不多。」
秦芳芳坚决拉我游玩散心，其实是不乐意我在这个时候回到蒋昊身边。
她知道，一旦我回去，一定会有很多人替蒋昊在我面前装可怜，手段用尽，逼迫我留在蒋昊身边伺候他。
他们只在乎蒋昊现在需要人照顾，蒋昊是英雄，蒋昊不该被抛弃。却不在乎，我许乔到底凭什么要为他负责要受这份屈辱去接盘一个为了别的女人豁出命去的男人！
如果这三年里，蒋昊真的全心全意爱我，没有一次又一次把李萌的一切需求放在我之前。
如果被困火场的是我，如果他拿命去救的那个人是我。
别说烧伤毁容，他就算是真的被烧得生活不能自理，我许乔都愿意伺候他一辈子，但凡我有一丁点违心，天打雷劈！
可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相信李萌会为他付出一切却不信我。
所以，火场里的是李萌，他一定会去，他可以命都不要。
若火场里的是我，他最多站在人群里跟我说一句别着急，能想起来报火警我都算他有心。
甚至有可能那时候李萌一个电话，他又走了，事后理直气壮，怪我无理取闹：「消防员已经来了，我在那里能干什么？你这不是没事吗，李萌她需要我。」
真好笑，我只是随便这么想一想，脑海中就出现了他具体的表情和语气。
我真的不懂，凭什么一定要祸害别的女生，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跟李萌在一起，这两个变态！
不能回去亲自表演，我就在网上找了几个流量比较大的博主。
看到他们发的关于大火中的无名英雄的新闻，都有十几万的点赞和数万评论，我直接通过商务合作的邮箱，把蒋昊和李萌相爱的证据发了过去。
人类是情感动物，对美好的爱情有着本能的憧憬和向往。
尤其是经过生死考验的热烈真爱，矢志不渝，非你不可，谁看了不觉得荡气回肠。
我给他们打包发过去的全是截图，全是铁证，自己没有添油加醋半个字。
内容里只有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和照片、视频，绝对不掺杂第三人。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那俩是相爱十几年的情侣，从校服到婚纱，烈焰中奋不顾身为你而来的大英雄。
这两人简直浪漫 buff 叠满，如果蒋昊在这期间不是谈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与李萌始终以兄弟相称的话，他俩的经历与情感都够拍一部爱情电影了！
那些博主也是很会抓热度的，收到邮件之后，直接叫我开价。
「您误会了，这些并不是要卖给你们，是免费送的。
「我是认识他们的朋友，被救火英雄为了爱人不顾性命的大无畏精神感动了，希望全世界都看到他们超越生死的美好爱情。
「请你们务必大力宣传，婚礼的时候，全国人民都该一起云吃席！」
蒋昊和李萌的爱情，在大火发生的第二天下午冲上了热搜，而且不是本地热搜，是全国版面的热搜，这个时候，只怕蒋昊都还没被推出 ICU。
自媒体时代信息爆炸传播速度快得惊人，救火英雄的热度这么高，当时在场拍到照片和视频的人，全都在自己的账号上传。
还有蒋昊和李萌身边的人，多的是想出风头，以认识大英雄为荣，愿意接受各方媒体采访，在镜头前露脸说话的。
这个热度，我是着实没想到。

6
秦芳芳晚上回到酒店看到热搜，气得差点摔烂了自己的手机。
「不要脸，厚颜无耻！这两个贱货真的是毫无底线，老天爷怎么不降雷劈死他们！
「他们青梅竹马天造地设？他们相知相伴十几年校服到婚纱？那你算什么？在你之前的其他女人算什么？他俩谈恋爱玩儿情趣的道具吗？
「神经病，这两人真的是神经病，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他们有那么多的同学和朋友，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揭露事实，难道全都眼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看到那俩贱货在热搜上被全国人民追捧歌颂，比剜了我眼珠子都难受！」
「芳芳你冷静点，喝口茶降降火，为他们生气伤身不值得。」
「许乔你傻了吗？你怎么不生气啊？」
「我跟蒋昊已经分手了呀，他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是网上那些人瞎嗑，搞得好像你过去三年都跟第三者一样，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三者？
蒋昊和李萌的新闻火爆得不太正常，全国人民现在都嗑得上头，如果他们知道李萌只是蒋昊身边那个搞散了他所有女朋友的好兄弟，不知道会不会集体吐血呢。
我问了之前跟我联系的大 V：「怎么回事啊，这件事怎么上全国热搜了，我朋友只是普通人，有点承受不住！」
那边很快回复：「这可跟我没关系啊，这不是我十几个账号的力量能办到的，实话告诉你，这明显是有资本出手了。」
「为什么？」
「很简单，焦点转移，与其叫吃瓜群众追问消防设施，追问物业责任，追问燃气公司为什么会出现管道泄漏爆炸这种事，当然是给他们一对真爱 CP 疯狂嗑更好了。
「叫你朋友看开点吧，这也不是坏事，自媒体时代，多少人拼命想红呢，他们这一下子粉丝随随便便能涨几百万，以后偶尔带带货，就够一辈子花的了。
「人无完人，叫他们有黑料赶紧删，有仇人赶紧去道歉，网民的力量是无可估量的，用不了三天，他们两家祖谱都得被人扒出来。」
「好的，谢谢提醒。」
我再次去看了李萌的小号，她倒是跟前世一样，已经注销了！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呢。


7
秦芳芳不厌其烦地在网上揭露那两人的丑陋嘴脸，为蒋昊曾经的女友鸣不平，当然主要是为我。
但是她不想把我牵扯到其中，不想我被人骂，就只说「我的一个朋友」。
结果就被那两人的狂热 CP 粉围攻网暴：「众所周知，无名无姓的朋友，一律按本人处理。」
「那两人感情那么好，日常那么甜，根本不可能有别人插得进去！你就是爱而不得乱发神经病吧酸鸡！」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秦芳芳有多瞧不上蒋昊，说她对蒋昊爱而不得，说她酸那两人的爱情，对秦芳芳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极致的侮辱！
秦芳芳永远看不上我身边的男人，以前看到那些闺蜜抢男友的新闻，她都快恶心吐了。
她说：「真正的好闺蜜只会觉得全天下狗男人都配不上自己的闺蜜，还抢男人？狗屁！
「这些新闻，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垃圾搞出来挑拨真正的闺蜜感情的！」
她抱着手机跟不知情的网友对骂，下巴上起了两个黄豆大的火疖子，碰一下疼得她哇哇叫。
我看着她眉头紧锁手机连着充电器斗志昂扬的模样，忽然鼻子一酸，转开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前世，在我被网暴到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不敢打开手机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为了我孤军奋战，一个人跟千军万马对骂。
「乔乔，你哭什么呀！」
她丢下手机过来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不开心就说出来，有情绪就发泄，不要憋着。
「干脆不要想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了，你还有我呢！」
秦芳芳把我想得太好了，她以为我为情所困，以为我真的可以祝福李萌和蒋昊，她不知道我是死而复生的灵魂，我的内心黑暗到没有一丝光亮。
我当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我还希望他们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生生世世不分离！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忍不住想要告诉秦芳芳我前世的经历。
可是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下巴上的火疖子，我又忍住了。
这一次，我这受的算什么委屈呢？根本就是脱离苦海的幸运，可她还是为我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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