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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见谁？”唐阮的嗓音有些发颤。
陆延琛接过她手中的锦盒，如视珍宝的收回口袋。
“与你无关。”
他淡漠说完，便摸索着下了楼梯。
门外，司机开着车早已等候。
看着驶离别墅的车，唐阮攥着栏杆的手紧了几分。
想起锦盒内的对戒，她的心底倏然升起一抹不安。
陆延琛曾有过一个女友，但多年前便已车祸离世。
他们两人这段长达三年的婚姻，虽然有名无实，但从未有过别的女人。
戒指，是要给谁？
这一夜，唐阮睡得格外不安稳。
她梦到陆延琛把她丢在荒郊，开车离去。
她拼命追车，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子延，不要丢下我……”
但那个男人却加快了车速，一次也没回头。
唐阮蓦地睁眼，泪流满面，原来在梦里，他也会离开。
擦去眼泪，唐阮看了看时间，清晨五点半。
她起床走出侧卧，看了下隔壁房间，空无一人。
陆延琛一夜未归。
这样的情况，是三年来第一次。
唐阮蜷紧手指，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
上午十一点。
姜宅。
姜母张罗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姜父则整理着茶几上的八宝果盘，等着女儿女婿的到来。
眼见唐阮独自一人回来，姜父微怔：“子延呢，他没和你一起回？”
唐阮将手中的礼品袋放下，强扯出一丝欢笑：“他今天去医院复查眼睛，改天再来给你们拜年。”
姜父看出了她眼底的闪烁，但没有戳穿，而是默默叹了口气。
一旁的姜母解下围兜，神情有些失落：“妈特意做了满桌他喜欢的菜，可惜了。”
说着，她撤走了桌上一副空碗筷，进了厨房。
看着桌上的饭菜，唐阮只觉得心底一阵泛涩。
这辈子，她犯过的最大错误，便是让父母三年前成全了她的婚事。
至此也不会落得逢年过节团圆日，都做不到一家人团聚。
一旁的姜父招呼着唐阮坐下，给她夹了菜。
“吃吧，以前一家三口，现在也一样，挺好的。”
唐阮喉头一阵涩暖，她起身给父亲斟了酒。
“爸，女儿这些年没少让您操心，以后您照顾好自己。”她哑声说着，又给姜母倒了饮料，“妈腰肌劳损一直没好，医生嘱咐的推拿按摩一定要按时去。”

说完，唐阮举起手中的酒杯，眉眼间满是不舍。

“以后女儿不常回家，爸妈你们都要保重身体。”
姜母放下筷子，揉了揉唐阮的肩头。
“大过年的，怎么说出的话这么伤感。”她牵住唐阮的手，掌心有着常年累月做家务留下的薄茧，“年年岁岁有今朝，以后过节过年的，你没时间回家，爸妈去看你。”
唐阮心微微一颤，一言难尽的情绪涌上喉头。
“好。”她嗓音哽了几分。
一家人吃着饭，虽然有些冷清，但依旧姜馨。
饭后，唐阮陪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说子延的眼睛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了？”姜父问向她。
唐阮微愣，随即轻轻点头。
“嗯。”
“是谁？得抽时间去感谢人家。”姜父认真说道。
唐阮攥着遥控启动手紧了几分，有些迟缓开口：“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医生诊断她只有最后一个月了。”
闻言，姜父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唐阮看着慈眉善目的姜父，喃喃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音。
不可惜的——
因为她有疼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
只是不能陪伴他们终老，是永远的遗憾。
这时，唐阮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新年快乐，药配齐了，你什么时候来拿。”一条备注为‘迟医生’的信息发了过来。
唐阮扫了眼一旁看电视的父亲，低头回短信。
“谢谢医生，我晚点联系你。”
下午，唐阮告别父母，独自开车去了医院，随后回家。
刚开门，她却意外看到陆延琛坐在客厅，嘴里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不错。
唐阮正要说话，却猛地看到他手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她呼吸一滞，那应该是昨天锦盒中的戒指。
蓦地，她脸色一阵苍白。
“回来了？”沙发上坐着的陆延琛听到了动静，将视线转向玄关处，“过年有值班窗口，明天去办离婚证。”
唐阮嗓音有些发颤：“怎么这么着急？”
闻言，陆延琛难得好心情地扬了扬薄唇：“既然是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当然要趁早。”
唐阮心头闷了一下，手中装药的塑料袋被她紧紧攥住。
听到窸窣声，陆延琛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唐阮微愣，下意识藏至身后，蓦地想起他看不见，又拿了出来。
“没什么，一些清热降火的药。”
“大过年的吃药，晦气！”陆延琛说着，起身准备上楼。
临到唐阮身侧，一阵酒味萦绕而来。
她敛了情绪，忍不住问道：“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陆延琛微顿，随即冷声：“我说过我的事……”
“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有权利过问。”
生平第一次，唐阮打断了他的话。
这三年来，他的冷嘲热讽她可以忍受，他的目中无人她也能承受。
可那枚戒指和酒味，却成了击垮她的利剑。
陆延琛顺着声音面向唐阮，随后暗哑低语：“昨晚我在参加酒局，你满意了吗。”
说罢，他扶着栏杆上楼梯。
参加酒局——
他宁可去……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唐阮一阵眩晕，连带着头也如针扎般刺痛。
她连忙抱紧脑袋，想缓解那抹疼意。
陆延琛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痛苦低吟，心底一紧：“你怎么了？”
唐阮刚要说话，鼻子突然一热，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滑落。
她有些慌乱地抬手抹去，仰头看着陆延琛俊朗的脸庞，和无光的眼眸。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爱至骨髓的模样。
“我好像生病了。”唐阮哽声道。
她卑微地祈求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对她的担忧。
但是没有，只有无尽的冷漠。
“别装了，没意思。”陆延琛转过身继续上楼。
他唇角勾起一抹不耐，觉得自己刚才的愣神有些荒唐。
他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生病？不过是她又一次抗拒离婚的幌子。
就算是不治之症，明天这婚也得离！
唐阮又一次看着陆延琛的背影，眼眶逐渐涩红。
看着掌心的鼻血，她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苍白……
第二天，正月初三。
唐阮起床出门，发现陆延琛早已不在家。
想起昨夜说过的话，她心底浸满了苦涩。
吃了新配的药后，唐阮又开始频繁流鼻血，身上也没有太多力气，她决定去医院看看。
“特效药的副作用会比一般药要强烈，最好的办法是住院接受化疗。”一身白大褂的迟亦说道。
唐阮蜷紧手心，低声道：“谢谢医生。”
字里行间，都是对化疗的婉拒。
迟亦眉眼划过一丝怜悯：“为了保护这双眼睛，你甘愿这样忍受病痛的折磨？”
“让他重见光明，本就是我的新年愿望。”唐阮苦涩道。
迟亦语气沉重了几分：“值吗？”
“任何感情，都没法用这个字衡量。”唐阮笑了笑，不达眼底。
离开诊室，唐阮又有些眩晕，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医院花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长廊上坐着。
“子延……”唐阮正要出声，却蓦地卡在喉咙。
陆延琛的身侧，坐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女人。
那女人小腹隆起，手指上带着一枚闪耀的戒指……
那安好姜馨的一幕，刺痛了唐阮的眼。
陆延琛身侧的女人觉察到了什么，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有莫名的因子在涌动。
“子延哥，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
许晴珃视线依旧落在唐阮身上，却对身侧的男人问了话。
“谁？”陆延琛拧紧了眉，凭感觉环顾四周。
不远处的唐阮蜷紧了手指，有些迟缓地抬步走去。
“子延。”
陆延琛听到她的声音，神色骤然转冷。
“你跟踪我？”
唐阮微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我来医院看病。”
闻言，陆延琛唇角勾起一抹轻蔑：“演戏还要做全套，你不嫌累吗？”
唐阮脸色一白，顿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
陆延琛拉着一旁的许晴珃起来，保护意味十足。
牵着女孩的手，他这才转身面向唐阮站着的方向。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跟踪的事，丢人现眼。”
说完，他便带着许晴珃一同离开。
临到唐阮身侧，许晴珃意味深长的看了唐阮一眼，隐有挑衅之意。
唐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她坐在公交站牌下，看着十字路口人来人往。
有青涩甜蜜恋人，有憧憬未来的夫妻，更有蹒跚过马路相互搀扶的老人。
回首她和陆延琛的那些年，这三个阶段他们都未曾经历。
于她而言，有的只是曾经的单相思，后来如保姆般的婚姻生活，现在——
想起刚才医院那一幕，唐阮只觉无比悲寂。
不管她怎么做，始终都捂不热那个男人的心……
回到家，唐阮脱了外套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唐阮拿起来一看，是母亲拨来的电话。
“北北，快来医院，你爸出事了！”
姜母的声音带着无助的哭腔，听得让人心肝一颤。
唐阮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出了门。
医院。
抢救室门口，姜母抓着唐阮的手，泪眼婆娑。
“你爸给陆延琛打电话，听说了你们要离婚的事，一气之下心脏病犯了了……”
她攥着唐阮的手，好似用尽了她半生的力气，哽声道：“你老实告诉妈，结婚这三年来，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母亲声泪俱下的一番话，让唐阮无言以对。
“妈，对不起……”
这些年所受之苦，从前她觉得甘之若饴。
可现在看到父母这般模样，她只觉得无比揪心。
病床前的父亲，迟迟没醒。
医生说，若超过48小时还不醒，家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唐阮蹲跪在床边，小心轻柔地握着父亲粗粝的手。
“爸，都是我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才能将父亲唤醒。
老天，求你帮帮我，不要对我这般残忍……
夜深。
病房门外，唐阮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陆延琛的电话。
她不奢求那个男人能来医院，只想问问他到底对自己父亲说了些什么。
第四遍拨通电话，铃声响到底终于被接听。
“什么事？”听筒那端传来陆延琛不耐烦的声音。
唐阮握着手机，颤声道：“你对我爸说了什么？他被气得进医院了……”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传来回应：“我都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他们这段长达三年的婚姻，唐阮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过的是什么日子。
唐阮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只觉破碎不堪的心呼呼灌着冷风，整个人如坠冰窖。
“陆延琛。”她一字一字唤着他的名字，仿若泣血，“这三年来我自认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在你父母和老太太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另一端的陆延琛冷笑一声，传来仿若炼狱之音：“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从我的世界消失？”
唐阮噤了声，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在消散。
陆延琛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那端传来：“唐阮，你到底还要活多久，才肯去死？”
到底还要活多久——
唐阮倏地红了眼。
老天早已定了她的生死之期，她想再多活一天都成奢望。
她喉间溢出一丝哽咽：“还有一个月，就能如你所愿了。”
挂了电话，唐阮回了病房。
她依偎在父亲床边，小心轻柔地用湿毛巾帮他擦拭着手。
父亲手腕上，有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
那是七岁那年的除夕，唐阮玩烟花不小心烧了棉袄。
父亲为了救她，徒手拽了她身上起火的外套。
至此，手腕位置留下了永恒的疤痕。
唐阮一点点划过视线，落在了父亲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个深紫色的印记。
那是八岁那年的夏天，父亲教她骑自行车。
唐阮不慎摔倒，父亲来不及拽稳她，只能用手抱着她的头倒地。
他的拇指被地上生锈的钉子，锋利刺穿。
每一个疤痕，都是父爱的证明。
“爸，快醒来吧。”唐阮握着姜父的手，轻声喃呢，“等您醒来，女儿骑自行车载您去河边兜风，去公园练太极，去水库钓鱼……您别离开我……”
她哽声说着，眼眶一圈圈泛红。
“陆延琛不好，我不要他了。我以后只做姜家的女儿，不做陆家的媳妇。”
正月初四，00:00。
病床头的心电检测仪，传来一声刺耳而又冗长的嘀声。
门口，刚打水进来的姜母听到声音，手中的热水瓶蓦地摔落到了地上。
她趔趄地朝病床走去，颤抖地握住了姜父逐渐失去暖度的手。
“老姜，老姜……”姜母一遍遍唤着，眼底满是绝望。
唐阮站在床尾，整个人如石头一般动弹不了。
泪水无声汹涌而落，她张了张嘴，想再叫一声爸，喉咙却好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梗在喉头。
她已经做好了率先离开的准备，现在父亲却走在她前面。
要如何，才能承受这种痛……
三天后，追悼会。
陆延琛未见人影，陆父陆母代替出席，一句公事公办的节哀，再无其他。
陆老太太一同前来，拉着唐阮的手唉声叹气。
“姜丫头啊，看在奶奶的份上，别怪子延那小子没来。”
老太太叹着气，又用恳求的口吻说道：“他眼睛不好脾气也跟着变坏，待月底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会好好和你过日子的。”
“到那个时候，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唐阮眸光空洞的看着灵堂之上父亲的黑白遗照，眉眼间满是悲寂。
陆延琛重见光明的那天，她的世界将会永远陷入黑暗。
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陵园。
崭新的墓碑立在坟前，姜父威严而又和善的照片被永远地贴在碑上。
姜母一言不发的上了香，随即静静烧着纸钱。
她平静的面容，仿佛已经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但唐阮看得出，母亲在竭力忍着巨大的悲痛。
“妈……”唐阮动了动唇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姜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了身：“我回去给你做饭，你抽时间把东西从陆家搬出来，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
回到属于唐阮的家。
不会受苦受委屈，也不会让姜父担心的家。
待母亲走远后，唐阮蹲坐在坟前前，将头倚靠着墓碑。
“爸，一直没告诉您，那个身患绝症要给陆延琛捐献眼角膜的女孩就是我……”
“对不起，您养育我长大，我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来陪您，您等等我，别走太快，不然我追不上您步伐。”
唐阮顿了顿，眼神有些迷惘：“只是那个时候，妈该怎么办呢？”
天色渐暗。
唐阮默默回了陆家别墅。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婚，再多耽搁一天对谁都是折磨。
门前，唐阮用指纹开锁，却发现密码错误。
她微愣，划开键盘按了数字密码，再一次显示密码输入有误。
唐阮心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摁响门铃，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一身家居服的许晴珃站在玄关处，俨然成了屋子里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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