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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暮春四月。
李公公一如既往地将穆昭颜在宫内安好的消息送进将军府。
只是这次又说太后要多留穆昭颜些日子，连同婚事也下令延期。
穆言衡眉头深锁立在檐下，说不清的感受萦绕在心。
罢了，若穆昭颜不想嫁，自己便等她回来，好好商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海上火炮声夹着厮杀声，掀起阵阵海浪。
背负刀伤的穆昭颜以剑支撑，嘶声下令：“放！”
一声令下，数里开外的敌船被红夷炮炸成火团。
巨大的震响中，撕扯般的剧痛陡然袭上穆昭颜的胸口，刺的她意识恍惚了瞬，不由踉跄几步。
身旁的紫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放下弓弩扶住穆昭颜：“将军！”
当触碰到她后背时，掌心的湿黏让紫兰心头一颤，冰冷的盔甲被不断渗出的血焐热，染红了一片甲板。
穆昭颜脸色苍白：“我没事……”
这时，先锋便踉跄跑来：“将军，援军至少要两个时辰才到，可我们火药已经快用尽了！”
闻言，穆昭颜神色骤然收紧。
若此时防守失利，一旦敌军登岸入城，这数月的坚守就功亏一篑不说，城中数以千记的百姓也难逃一死！
穆昭颜望向逐渐逼的敌船，尾音微颤：“传我号令，所有将士撤退到后方的船上！”
“是！”
穆昭颜深吸口气，斩下自己一缕头发塞到紫兰手中：“回京后，记得把它埋在我爹坟前。”
紫兰一怔，明白她要做什么，倔强回绝：“奴婢早就说过，要回一起回，要死一起死！”
话音刚落，敌船一记炮火投来，炸毁主将船旁的船只。
穆昭颜握紧紫兰的手，猩红的双眼泛着期盼和坚韧：“闭城防守等待援军，然后替我……带他们回家！”
“将军……”
穆昭颜哑声打断：“这是军令！撤！”
紫兰捏着手中断发，眼眶像是被火灼烧着般疼：“是！”
待紫兰和所有将士都撤退，穆昭颜才挎起弓，拼着力气射出一支支火箭，引燃所有空船。7
海面上，龙一般的火船将敌军与将士们的船隔开，犹如一座堡垒。
大火中，被血浸透的“穆”字军旗飘扬着。
穆昭颜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士兵们一道道悲痛的目光，眼眶逐渐湿润。
她喘着气转过身，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握紧舵盘。
连成一线的火船在她的掌控下全速朝敌船撞去！
风吹起穆昭颜散乱的长发，火苗像是云团，慢慢将她的身躯包围。
爹，哥哥……我穆昭颜，不负家国！
“砰”的一声巨响，敌军的主将船在爆炸声中崩裂，一艘艘敌船在接连而至的爆炸中沉底，海面上火光冲天。
“将军——！”
随着紫兰撕心裂肺的呼喊，士兵们纷纷下跪，悲恸大哭。
……
“轰隆！”
京城的夜空几道响雷划过，睡梦中的穆言衡惊坐而起。
不等他反应，胸膛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种痛就像铁水熔着骨血，连心脏的跳动都带着窒息的抽离感。
穆言衡揪着衣襟大口喘息，额间脖颈青筋凸起。
好半晌，他才缓和过来，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出了神。
几日后，沿海传来海战大捷的消息。
“听说领兵的是位女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建州那儿可算是有太平日子了。”
从军务处出来的穆言衡听见百姓的议论，不由怔住。
朝廷何时有女将了？
他下意识想起穆昭颜，可想起隔三差五从宫里送消息的李公公，便也没有在意。
直至五月初一。
穆言衡与江彩云大婚，往日平静的将军府喧嚣起来，除了秋月轩，所有院落都是一片喜庆。
府门外，一身喜服的穆言衡凝着皇宫方向，眉间全无喜色。
数月来，穆昭颜没回来过一次也就罢了，只是他今日成亲，她怎能不来。
难不成，她还在因之前的事生气？
这时，管家一脸难色来劝：“将军，吉时已过，不能再等了。”
闻言，穆言衡面色渐沉，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片刻后，他才冷着脸收回目光，一跃上马。
“奏乐！”
随着管家一声高贺，喜乐震响京城，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往太傅府而去。
沿途都是恭贺，穆言衡却心不在焉，满心满脑都莫名充斥着穆昭颜的脸，怎么也挥之不去。
可隐约中，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漫过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忽然，一团白色被风吹到穆言衡胸前。
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张纸钱！
穆言衡怔住，犹如感知了什么般猛然抬起头，微皱的眸子颤了颤。
道路的尽头，一队将士缓缓而来，他们身披素衣，个个面色悲怜，眼中似有万般沉痛。
白幡飘摇，纸钱纷飞。
喜乐也在哭声中停止，一喜一丧，在红白中遥遥相望。
当穆言衡看清对面最前方的人是紫兰时，心霎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丝毫没察觉步伐有多沉重混乱。
看着紫兰满是血丝的双眼，穆言衡哑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昭颜呢？”
紫兰没有回话，只是垂下黯淡的目光。
穆言衡顺着她视线看去，才发现她怀中捧着一个牌位。
他心头一震，顿觉所有意识都被剥夺，满眼只剩牌位上寥寥几字。
——镇南将军穆昭颜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