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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盛婉今天来，也是受院长的嘱托，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也好支援一下海滨市如今混乱医患的场面。
顾斯言虽然没有继承家业，但从小都是按照家族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因此他的领导力和调动力都是极好的。
或许是因为他足够优秀也足够冷静，还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所以往往顾斯言提出的建议，都鲜少有人质疑，大大的降低了他们的工作难度。
如果顾斯言能在场，那他们的治疗工作想必会轻松一些，效率也能高上不少。
院长也知道，顾斯言此刻痛失爱妻，想必一时半会难以走出来。
但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光景，顾斯言也是时候担起属于医生的那份责任了。
盛婉将带来的饭菜摆在了顾斯言的小桌板上，轻声说道：“阿言，吃饭了，多少吃点吧，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其实盛婉带来的都是往常顾斯言喜欢的菜色，但如今他却没有了那种心情。
顾斯言依旧看向窗外，但这次他却开了口：“盛婉，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但明天起你能别来了吗？我不敢见你。”
盛婉一愣，但很快明白了顾斯言话里的意思。
因为她和苏晚夏长得太像了，顾斯言只要一见到她，便会忍不住想起苏晚夏的音容笑貌。
可苏晚夏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她的世界，好像日子都变得灰暗。
第十八章
这大半个月，顾斯言都没有好好吃饭，不免会经常胃痛。
和苏晚夏结婚的这三年里，顾斯言的胃在她的调理下，总算不会胃疼得半夜睡不着了。
但难免还有胃痛的时候，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顾斯言都格外脆弱。
他总会借机将苏晚夏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撒娇一般的，呢喃着唤她的小名：“晚晚……”。
曾经顾斯言还以为，苏晚夏是见他难受的厉害，所以不好推拒他。
于是顾斯言往往在疼痛之余，还会窃喜于这样难得的亲密时刻。
但时至今日，顾斯言这才明白了，苏晚夏根本不是不好推开他，而是本来就没想推开他。
两个人深爱彼此那么多年，却一直将对方蒙在鼓里。
可如今顾斯言胃痛时，却再没有苏晚夏来给他充当人形抱枕，也再没有苏晚夏会用她的小手轻柔地给他揉着腹部，轻声的安慰他。
一想到这些，顾斯言就觉得万念俱灰。
为什么苏晚夏在时，他没能好好珍惜。
为什么他偏偏要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愿意先迈出一步表达爱意，这样他们也不至于错过了这些年。
可如今斯人已逝，再多的后悔都没有用了。
盛婉看着顾斯言如今万念俱灰的模样，只觉得痛心疾首。
曾经的顾斯言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管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可如今，他却出现了颓痞败落的迹象，盛婉看了着急，便只好将心里的想法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阿言，我知道晚夏的牺牲对你来说打击很大，我们所有人都为此感到很心痛。”
“但逝者已矣，人死不能复生，晚夏她不会再回来了，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何苦呢？”
“阿言，晚夏的牺牲与你无关，那是恶劣的天气所导致的飞行事故。所有你没必要把所有的过错推到自己身上，你不需要活在愧疚里。”
“我想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也不是晚夏想要看见的局面，她既然把最后一个降落伞给了你，就代表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替她去完成那些她没完成的事。”
“阿言，我知道你求生意识微弱，甚至想要随着晚夏一起去了，但你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你还有伯父伯母要照顾，更何况晚夏的家人也需要你去安抚，你失去了妻子，可他们也失去了女儿，他们的痛苦并不会比你少半分。”
“晚夏是那样善良，在得知大家需要帮助的时候，毅然决然的便挺身而出。”
“阿言，我想助人为乐也是你一开始当医生的初心。你曾经亲手挽救了那么多条生命，教导了那么多人要珍爱生命，珍爱身体，怎么反倒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这些道理你就全都想不通了呢？”
“阿言，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顾斯言始终没有说话，但盛婉的话却也像一盆冷水一样，浇醒了他。
是啊，如果苏晚夏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希望看见他帮助病人、乐善好施的场景，而不是如今这副茶饭不思，病倒在床上的脆弱样子。
苏晚夏向来是最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没有飞行员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
如果苏晚夏还在的话，一定会亲力亲为的去帮助那些灾民。
顾斯言有些恍惚，他的确不该再这样颓废下去了，他应该以她之名，去完成苏晚夏未完成的梦想和遗志。
第十九章
或许是盛婉的话点醒了顾斯言，顾斯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精神状态明显不一样了。
医院送来的一日三餐他都照常吃了，甚至还主动去做了胃镜，提出要治疗胃病。
于是不过短短一周，顾斯言便出了院。
顾斯言出院后，第一时间就是回归到洛城第一医院医疗所在的医疗点，前去救助剩下的病人。
如今距离地震和海啸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绝大部分能救出来的伤患都已经被救了出来。
灾区条件艰苦，顾斯言此时正跟着洛城第一医院的其他同事一起，在政府临时搭建出来的样板间出诊，顾斯言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顾医生。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顾斯言这才走出板房，看见了外面的光景。
这还是顾斯言第一次面对地震后的地方。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是蔚蓝的，但底下的景象却是与这片美好格格不入。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废墟，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顾斯言屏住了呼吸，突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洛城处于内陆地区，顾斯言从来没有体验过地震是什么感觉。
更何况顾家是名门望族，顾斯言从小就是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他看见的都是岁月静好，殊不知多的是人在负重前行。
但顾斯言虽然身居高位，却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否则他也不会放弃继承家业，执意要学习医术治病救人。
而苏晚夏很显然也是这样的人，或许这正是他们爱上彼此的原因吧，因为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顾斯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传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小顾总，您有什么指示。”
“从我名下拿五百万，捐给海滨市吧。派人去落实，让他们要把这些钱的一分一毫都花在灾后重建还有援助灾民身上。如果发现有人想私吞，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边回复了一句“好的”，便匆匆结束了通话。
顾斯言叹了口气，这样的灾情是任何人都不想看见的，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为这场灾难做的事情了。
很快，又有人陆陆续续的送来了病人，顾斯言便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
这一忙，便忙到了天黑。
顾斯言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安排的住宿离这里不远，顾斯言便独自一人走了回去。
每日忙于给病人问诊，倒是让他鲜少有时间去想起苏晚夏。
顾斯言他们在海滨市帮了整整一百天的忙，直到海滨市的医疗系统不再供不应求后，顾斯言才跟着洛城第一医院的医疗队一起返回了洛城。
回洛城前，顾斯言向化验科要了一小块飞机残骸，又带走了苏晚夏坠机海域的一瓶海水。
苏晚夏死于爆炸，就连尸骨都没有留下，顾斯言只得尽可能的搜集这些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东西。
顾斯言将这些东西埋进了后院，而后在那个小坑的边上又挖了一个坑，种下了一颗桃树。
苏晚夏生前最喜欢桃花，如今死后能与桃树相伴，想必她也会很开心的吧。
顾斯言拿着小铁锹，看着刚刚栽好的桃树，不由得想起了《项脊轩志》里的最后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那等到这颗桃树亭亭如盖的时候，晚晚，你会回来吗？
第二十章
回到洛城后，顾斯言又过上了洛城第一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子。
但那个会等他回家的人再也不在了，原本两人同床共枕的床，如今也只剩他一个人独占了。
顾斯言还是那个洛城第一医院医术高超的王牌医生，但他却已经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丈夫。
虽然顾斯言每天看起来都很正常，工作也十分认真，甚至偶尔还会留下来加班，但院长却发现他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距离苏晚夏牺牲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但顾斯言不仅没有走出来，反而好像越陷越深。
除了在工作时间和病人家属交流，工作之余顾斯言好像永远在一个人出神，院长觉得顾斯言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天午休时间，院长来到了顾斯言的办公室，却见他戳着面前的工作餐发呆，竟然连他来了都没发现。
院长敲了敲顾斯言办公室的门，顾斯言这才如梦初醒，“院长，你来了。”
院长拧着眉，在他面前坐下，“斯言，你刚刚在想什么，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顾斯言摇了摇头，“没什么。”
院长却一语道破，“你在想晚夏对不对？你还没走出来。”
被戳穿了心事的顾斯言沉默了半晌，最后很轻的说了一声，“院长，我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院长叹了口气，他竟从顾斯言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丝破碎感，他真怕再这样下去，顾斯言真的会做出为苏晚夏殉情的事情。
院长自己也是医生，他知道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于是他强硬的将顾斯言带去了精神科，做了个精神和心理相关的检查。
最后，检查的结果判定顾斯言为中度抑郁，还伴有焦虑症和强迫症的症状。
院长看着检查结果，闭了闭眼，他就知道顾斯言这副模样，早就患上心理疾病了。
倒是顾斯言看见这样的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反应，他反倒问了精神科医生一个让院长大跌眼镜的问题：“周医生，精神科我不太擅长，向你请教一下，怎么样才能得幻觉妄想综合征？”
精神科的周医生被问懵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患者主动要求自己生病的，但顾斯言如今的病情，离患上幻觉妄想综合征也就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还是院长最先反应了过来，明白了顾斯言的意图后，院长狠狠地推了一把顾斯言，怒道：“顾斯言！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幻觉妄想综合征是多种精神障碍的临床表现，主要是以幻觉为主，多表现为幻听、幻视，严重的话，会在幻觉的基础上产生妄想。
院长知道，顾斯言想得这种病，是为了让自己再次见到苏晚夏，为了让自己产生苏晚夏还活着的幻觉。
被院长那么一推，顾斯言后退几步，狠狠地撞到了办公桌上。
但他甚至都没有呼痛，只是有些颓痞地靠在办公桌边，低声呢喃：“院长，你别管我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只是……太想见到她了……”
院长一脸痛色的闭了闭眼，八年前还在读大学的顾斯言来洛城第一医院实习时，是院长手把手亲自带出来的。
如今八年已过，爱徒早已成为了顶尖的外科医生。
院长第一次见到顾斯言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因为顾斯言他优秀、理性、勤奋、悟性高，他拥有一切成功者的特质，所以院长在教导他的时候也是倾其所有，想要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很显然，顾斯言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一个。
但院长怎么也没想到，顾斯言竟然会有一天变成了这样。
什么时候，抑郁、焦虑这样的字眼也会和顾斯言密不可分了？
像顾斯言这样的天之骄子，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他仿佛就不会有失意的时候，但事实告诉他，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院长明白，对于医生自己来说，反而是最难自渡的。
站得越近，你的视野只会越狭窄。
看着顾斯言这副样子，院长又气恼，但更多的是心痛。
他指了指诊室门外，声音都带着颤抖：“斯言，从现在起，我给你放个无期限的长假。”
“你带着这些抗抑郁的药走，你必须每天遵医嘱吃药，按时复诊。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你再回医院上班。”
“否则，你以这样的精神面貌工作，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你的病人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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