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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月，傅夜明都呆在陆家老宅。
他陪着父母和祖母共进一日三餐，清晨扶着陆老太太在花园里散步，下午跟着母亲去
商场购物，充当提包的角色。
唯独在父亲提出要他重新回到公司工作的时候，他拒绝了。
陆父皱起眉，厉声问：“为什么？”
“医生说我不能长时间用眼，像是烟花这种更不能持久地看。”傅夜明微低着头说。
这倒是个不能反驳的理由。
但陆父还是愁眉不展：“我年纪大了，总有要退休的那一天，家里的产业你不接手，要看着它一点点垮掉吗？”
傅夜明喉间一涩，似有苦味蔓延。
片刻，他淡淡开口：“爸，这几年让您辛苦了。”
陆父一怔。
父子俩其实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他从未对儿子说过那种话，也是第一次听到傅夜明和他说这样的话。
“我是一家之主，这都是应该的，你……”陆父的话蓦地一断。
他本想说，他现在也是一家之主，要学着有担当，却突然想起来薄绛月已经不在。
傅夜明的那个小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最后，陆父叹了口气，说：“以后的路还长，你要学的还很多。”
他起身要走，傅夜明却突然在背后喊住了他。
“爸，如果我……做了错事，你和妈会原谅我吗？”他一字一句缓缓问道。
封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一时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还是说：“你是我们的孩子，哪有父母会不原谅自己的孩子的呢？”
父子为数不多的谈话结束。
全家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过薄绛月，主要是因为陆老太太总是会因此伤神。
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另一个为之痛苦的人。
这一个月，傅夜明都在弥补过去三年未曾尽到的孝心，也在和家人的相处之中，他才发现过去的薄绛月是多么的体贴细心。
她替他想着该想到的一切，但曾经的他只当她是逢场作戏。
一个月之后，许晴珃到了临产期。
是个男孩，很健康。
傅夜明按照约定给了她一笔钱，并安排了住处，才准备回到别墅。
离开之前，他来到陆老太太的房间，坐在床边。
陆老太太还是生他的气，尽管他这段时间来陪着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所以沉默着不说话。
傅夜明抿抿唇，先开了口：“奶奶，您不要再生气了，您身体不好。”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都是姜丫头在照顾我！”陆老太太说着又生起气来。
傅夜明的心抽疼起来。
“是，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她还能陪在您身边……”他咽了喉咙，疼得呼吸一滞。
陆老太太看着他，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小子，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傅夜明没说话。
“我早就跟你说，姜丫头是个好孩子，要你……”陆老太太指着他，剩下责怪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傅夜明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才露出个淡笑。
“奶奶，您不要再为我这个不孝孙生气了。以后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语气听起来十分怪异。
陆老太太皱起眉：“什么叫你不在我身边？你以后不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傅夜明摇头：“我打算……去一个地方，只是可能不能经常回来看您了。”
“你要去哪儿？”陆老太太问。
去哪里？
傅夜明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说：“我想带着她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跟他结婚三年，她以他为中心，圈地自禁，没有走出去过一次。
现在，他尽了微薄的孝心，也想要补偿她。





第二十章怀念过去


傅夜明回到别墅的时候，许晴珃已经被安排离开了。
他让人将屋子里彻底打扫了一遍，然后把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曾经的样子。
就好像，薄绛月还在这里。
伺候了三年的佣人们，比他更清楚家里的摆设。
整理收拾好之后，傅夜明站在客厅之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伸出一只脚，小腿预料之中的碰到了矮茶几的边沿。
耳边突然响起薄绛月的声音。
“不要走那里！前面是茶几呀！你往左边走两步，再往前走就没有障碍了。”
三年前的傅夜明暴躁道：“把这个破茶几给我搬走！”
薄绛月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如果搬来搬去你才更容易受伤，只有对家里的一切都熟悉了，你才会得心应手。”
傅夜明甩开她：“滚！别碰我。”
他力气太大，将薄绛月一把推到在地，她轻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屁股落地的声音闷重，傅夜明听见了，他下意识地想脱口而出问问她怎么样。
但是他咬咬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装作没听见。
都是她活该不是吗？
……
傅夜明心口狠狠一痛。
他抬起小腿，用力地向前扬去。
“咚”的一声，他的小腿处传来刺骨的疼痛。
他吃痛地跌倒，双手捂着伤处紧皱着眉。
半晌，他睁开双眼，眼帘微颤，喃喃道：“薄绛月，我撞伤了……”
……
“啪嚓——”
“嘶……”
薄绛月听到声响，连忙跑过来，焦急道：“子延，你怎么了？”
只见原本放在柜子上的瓷花瓶此刻已经粉身碎骨，而傅夜明坐在地上，脚背上都是花瓶碎片划破的伤口，鲜血淋漓。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拿医药箱！”薄绛月叮嘱着，转身跑去储物柜。
很快她就提着医药箱回来，蹲在傅夜明身边，冰凉的小手就握上了他的脚腕。
傅夜明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又是怒声道：“快滚！我不用你管！”
薄绛月抿抿唇，柔声劝着：“让我帮你清理伤口好吗，清理完我就滚。”
她手上力气加重，不肯放开他的脚腕。
傅夜明气愤地喘着粗气，任由薄绛月给自己消毒上药包扎。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她在他的伤口上绑上了绷带，然后就听见她含着笑意的声音：“好了，我带你去沙发上歇一会儿吧。”
她为什么笑？
傅夜明皱紧眉头：“不用你，我饣并自己能走。”
“这碎片还没清扫，你等下又会踩伤了。”薄绛月说着，语调仍是含着笑的。
他抬起一只脚，半个身子都倚在薄绛月身上。
薄绛月有些吃力，但是什么都没说。
他想：累死你算了！
傅夜明不知道的是，薄绛月其实在他的脚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
傅夜明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墙上的婚纱照出神。
若是他和薄绛月的相处，并不是在他失明的时候，也许后来的他们不会变成这样。
他从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变成了一个浑身带刺，敏感暴躁的人，在他最不想见人的时候，薄绛月却走进了他的世界。
身边的她，变成了他情绪发泄的唯一出口。
他是做错了，完完全全的做错了。
明明只有她不嫌弃他是否失明，他却那样伤害了她。
浴室里，水流的哗哗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傅夜明坐在浴缸中，任由冰冷的水浸没他温热的身躯。
血液终于跟着他的心一起冷却下去。
一抹寒光在他的眸底闪过，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畏惧。
利刃划破皮肤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鲜红的血流被清澈的水冲淡，但那道口子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沉重的血红色衣哗。
此刻，傅夜明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了。
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眼，再也感受不到那蚀骨的痛。
阖上双眼之前，他在心里忏悔。
薄绛月，这双眼，终究是我负了你。
若是有来世，若是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