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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是一阵仓促的马蹄声，仿佛在告诉行人，若不快些避开，就要被踩成肉泥。
人们慌慌张张地向两旁退让，只见一队人马奔驰而过，速度快得只能看清他们身上军装的颜色。
待一队人马离去，议论声四起：“这是纪老将军的儿子纪斯言吧？”
“你敢直呼他的名字？那得叫纪帅！”
“刚刚听说北边打完仗，纪帅这是凯旋归来了啊。”
……
纪府。
纪斯言从马上翻身而下，两步便跑进府中：“爹，我回来了！”
纪父缓缓从屋中走出来，面色不悦：“你能不能低调一点，在几里之外就听见你大张旗鼓的动静了！”
“这不能怪我，那我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不是更引人注目？”纪斯言挑挑眉，赫然是桀骜不驯的公子模样。
“你啊你，迟早要吃亏！”纪父用拐杖比划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纪斯言走过去，揽住纪父的肩膀：“爹，你可听说了我的赫赫战功？”
“听说了！”纪父挥开他的手，“琛儿，我与你说过多次，有些事情要把握好分寸，像我们这种人，在外面结仇不会少，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话没有说两句，全都是训诫。
纪斯言有些不耐烦，揉了揉后脑勺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个小兔崽子又去哪？”纪父叫住他。
“喝酒。”纪斯言老实回答。
“今晚要与你宋伯父相聚，你去梨园把宋家女儿接到家中，好生待客！”纪父命令道。
闻言，纪斯言怔住：“梨园？”
……
“回莺啭，乱煞年光遍…饣并…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请示去年……”
悠悠转转的歌声从梨园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纪斯言本是不愿来的，他打小便知道自己有个定了娃娃亲的宋家小媳妇，幼时见过几次，但自从他上了战场之后便没再见过。
谁家姑娘去唱戏啊？
可等站在梨园门口，听见这宛转悠扬的歌声之后，他竟情不自禁地走进去，想要瞧瞧有着这声音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他走进去，便看见戏台子上一身戏服的女子正姿态妩媚地瞧着搭档。
男子对着屋内高喊一声：“宋姑娘，有人找——”
“知道了。”里面传来柔柔一声。
纪斯言听着，只觉耳熟，却又好似没印象。
直到一道身影掀开帘子走出来，他才知道为何耳熟。
眼前女子的妆发仍未卸去，分明就是方才戏台上的“杜丽娘”。
“是你？！”纪斯言脱口而出，眉毛还轻轻蹙在一起。
宋浅浅也还记得他，她微微勾起唇角：“是我。”
纪斯言怔住，而后轻咳一声，偏过头去：“我是来接你去纪府的。”
“接我？”宋浅浅挑起细长的眉，“长官，我们并不相识，叫我如何信你？”
他抿抿唇，沉声道：“我是纪斯言。”
话音落下，她却低低笑起来：“原来是我的未婚夫，好久不见，我的确是没有认出来你。”
……
两人的婚事在这晚的饭局上定下。
纪斯言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纪父打断。
快结束的时候，他起身，说出去抽支烟，便先一步离开。
没想到，宋浅浅也跟了出来，悄悄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纪斯言吓了一跳，手中的烟都险些掉落：“你做什么？”
宋浅浅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当然是吓唬你，好歹是个将军，胆子这么小？”
“才没有。”他转过身去，沉默不语。
“我看你的样子，不是很想跟我结婚。”宋浅浅淡淡开口。
纪斯言看向她，见她面色仍是风淡云轻，似乎是不太在乎，他解释：“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我在出入战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你愿意做寡妇？”
宋浅浅却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
“做寡妇，也总被人唾骂强。”她说，“表面上，人人都喊我一声姑娘，语气好不尊敬，可背地里个个都说我是不要脸的戏子。”
“若不是因为我父亲，还有宋纪两家的交情，我早就被拉到街上游行示众了。”

第二十二章 他不曾违背
纪斯言自然知道如今的世风如何：“那你为何还要唱戏？”
“唱戏无错，错的是世人的偏见。”宋浅浅说着，神色变得严肃，“只要戏台子还搭着一天，我就会继续唱下去。”
“纪帅，与你结婚，你可以护我纪全，这便是家父心中所愿了。”
纪斯言微怔，指间夹着的香烟一点点燃尽。
最后他熄灭烟头，沉声说：“你若不嫌我，我便再无多言。我答应你，定不会再找姨太太，让旁人欺辱了你去。”
……
半月后，两个人举行婚礼，人人皆知那梨园里的戏子，如今是纪帅的正室夫人。
有几个不怕死的流氓跑去梨园调戏宋浅浅，被纪斯言带人狠狠揍了一顿，于是去梨园找事的人日渐稀少。
纪斯言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奔波在各个战场之上，宋浅浅虽忧心，每日还是在梨园唱戏。
直到有一天，战争爆发，梨园不得不闭园，她才待在家中，日日给纪斯言写信。
开始的时候，纪斯言还会给她回信，可渐渐的他便没了音讯。
宋浅浅知道他打仗很忙，也不敢再写信让纪斯言分心。
分离的日子一瞬便过去数月，期间纪宋两位父亲相继离世，都是她一手操办。
那一日，纪斯言终于归来。
但他却是浑身是血的被人扶回来，身上血迹斑斑，伤口无数。
纪斯言的副官说他受了埋伏，险些才捡回来一条命，拜托宋浅浅好生照顾，因为现在到处都是人在找他。
宋浅浅找来最好的大夫，给了一大笔钱，才救回纪斯言的命。
却没想到，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休了她。
“我们和离吧，宋浅浅。”纪斯言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费力地说道。
宋浅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纪斯言，你曾经是怎么许诺我的？”
闻言，纪斯言的眼帘一颤，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那是曾经，如今我寻到了心爱之人，自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
“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运城，下半生衣食无忧。”
见他态度坚定，宋浅浅如坠冰窖。
她本来是想，等他这次回来，就告诉他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
可如今，这些话再也不能说出口。
她抿抿唇，却是抬眼盯着纪斯言：“我可以答应你和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餅餅付費獨家
“什么事？”他问。
“为我画一次眉。”
纪斯言从站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拿过笔，他的手不是拿着刀就是拉着马，更别说眉笔。
他身子还没有痊愈，又不熟悉画眉，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重画，直到他觉得十分完美，才肯歇息。
“你的眉，我已经画好了……”纪斯言喘着粗气，气息不匀地说道。
“嗯，多谢你。”宋浅浅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微红，强压下心中苦涩，“如此，我也祝你幸福。”
这眉，就当做他送与她的二十八岁生辰礼物吧。
……
两月后，敌军攻打到了纪斯言在的运城。
他身上的伤将将好，却不得不持刀上阵。
他带领着他的人马，候在城门口，等待着敌军的进攻。
上级有令，至少要拖延两天，援军才会到达，若是撑不过两日，不仅是运城，将有数十个城中的人们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是命令，更是希望。
可就在敌人大军到达之时，城墙上却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歌声。
纪斯言记得很清楚，那是《游园惊梦》。
他心中立刻就有不安的感觉，抬眼看向城墙之上，便见到那身着戏服的“杜丽娘”。
他震惊不已，扯开嗓子大喊：“宋浅浅！”
她不是已经离开运城了吗？！
只见宋浅浅对他微微一笑，紧接着唱起那首她熟念于心的戏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言……”
曲子更快便唱到尽头。
“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宋浅浅——”
一曲唱完，她的泪落下，一支箭也划破虚空，直直刺进了她的胸口。
倒下之前，宋浅浅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斯言。
你护我纪全，也让我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若是……若是我们没有生在乱世，该有多好。


第二十三章 生死归梦
阿洛第一次见到斯言，是在十岁。
她是个刚生下来就被遗弃的孤儿，是老师救了她，并将她带回营中。
而斯言情况稍稍不同，他是在十二岁的时候父母被杀，孤苦无依被老师带回来的。
小小的阿洛眉眼间已经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英气，老师将斯言带到她面前，说：“从此以后，他便是你的搭档了。”
阿洛很开心，因为年纪小，她是营中唯一一个没有搭档的。
她向斯言伸出手，露出白白的贝齿：“你好，我是阿洛。”
小斯言却皱起好看的眉毛，问：“为什么叫阿洛，你没有父母吗？”
这话刺伤了阿洛，她伸出双臂，一把将斯言推到在地：“我不要你做我的搭档了，讨厌鬼！”
说完，她便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斯言呆愣坐在原地，就在刚刚的一瞬，他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之后老师告诉他阿洛的身世，他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多么过分。
晚上，斯言在训练场找到了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