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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多是可悲，多是可叹。
原来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便是那人说的真话都会被认作假话。
而被爱的那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天然就被相信和包云的。
宋初瑾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她这么多年的付出，终是敌不过他幼时一纸婚约。
沈鸢走了，而她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她还会想，如果刚刚不是沈鸢为她求情，季云舒是不是真的会杀了她，杀了他们的孩子。
想起季云舒那凉薄的眼神，宋初瑾觉得，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而命运更嘲讽的地方在于，是沈鸢救了她，并且沈鸢把所有的秘密都有恃无恐说了出来。
宋初瑾可以开口，可以说话，可以把所有的秘密说出来，但只是不会被人相信罢了。
她无力地蹲下来，双手紧紧圈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
她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只剩了她自己。

不被疼爱，不被相信，所有的委屈只能自己咽下去。

她觉得疼，像是身体的旧伤口在疼，又像是心在疼，她分不清。
又过了几天，军中存粮已然所剩无几。
宋初瑾听到消息，昨日沈将军领兵突袭甘州城，已经一日了，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她心里始终还是忧心着，怕沈鸢的阴谋得逞。
“五皇子！”沉重的甲胄声传来，门外的侍卫喊了一声。
宋初瑾着实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季云舒怎么会来？
门帘被掀开，季云舒一身黑甲，脸色阴沉地踏进营账。
她心里惦念着沈鸢跟她说的事情，忙迎上去：“阿铮哥哥，我有事跟你说，沈鸢很可能已经串通了云……”
还没等得及她将话说完，一只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将所有的话堵在心口。
她瞬间涨红了脸，快要无法呼吸。
“阿铮哥哥……不……不要……”空气一点点流失，她挣扎着快要说不出话来。
季云舒一脸怒意地看着她：“你敢骗我！你画的军机布防图是假，沈将军为前锋，攻打甘州失利，全军覆没，你不该为他偿命，给鸢儿一个交代吗？”
沈鸢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为何要给她一个交代？
只是此时已经云不得她思考，她只看见了季云舒眼里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想掰开他的手，她想说话，可是她根本挣不开，她感觉她是真的快死了。
会死在她最爱的人手里，带着屈辱，带着冤枉，甚至带着他的孩子一起……
不知怎么，她感觉眼眶酸酸的，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她只能看见季云舒满是杀意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脸，狼狈的，无助的，可怜的模样。
一直以来活着对她才是最奢侈的事情，直到后面遇到了季云舒，她有了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死在比她生命更重要的季云舒的手里。
她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却从未有过一天的幸福。
从前，她觉得冷宫孤苦清冷，是个像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可是现在回想，从遇到季云舒开始，她的人生仿佛更加可悲了。
冷宫的日子，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竟然才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快乐。
也许，死了就能见到母亲了吧，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可是她的孩子命不该绝啊！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庞缓缓滑落，滴落在季云舒手上。

第二十一章千刀万剐
  


营账中的火盆跟着跳响一声。
季云舒的手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像是被烫了一下，突然松了手。
宋初瑾跌倒在地，下意识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母亲临死前跟她说过，要让她好好活下去，她真的不能就这样死掉。
可是她的命从来就不由得她自己选择。
她剧烈地咳嗽着，咳得眼泪不停往下掉。
“你就该死！要不是念着你腹中还有个孩子，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季云舒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宋初瑾被迫与他对视，她红着眼，看着季云舒，带着一股哭腔：“我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她听见，季云舒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要将她碎尸万段，写满了恨。
半晌，季云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定将你血祭三军！”
血祭……三军……
宋初瑾耳边一遍遍回响着这四个字，最终她能换来的就是一句血祭三军吗？
蔓延骨骸的痛，让她几近窒息。
是了，季云舒不信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她的。
她凄然一笑，看着他愣愣道：“不信，也罢。”
寥寥四字，却只让人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
主营之中。
“嘭——”一声，茶杯被人狠狠摔碎，碎渣溅开在季云舒脚边。
沈鸢哭闹着：“就是那个女人害了我爹，她画了假的布防图骗了我们！”
看着沈鸢哭红的双眼，季云舒将她温柔地搂进怀中，温声哄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不会让沈老将军这样白白牺牲的。”
可沈鸢仍旧不依不饶：“那你怎么还不将那个女人杀了，反而留着她在军营中！”
“鸢儿，现在正是在立储的紧要关头，父皇现在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又远在边疆，朝中风云变幻，很难掌控，若是我能有个子嗣，那么在父皇心里可就不一样了。”
沈鸢一听，止住了哭声，愣住了：“什么意思？”
季云舒拿出方帕递给她才道：“我领兵在外，父皇恐怕我拥兵自重，打下云国后自立为王，故而我拿下云国十四州，父皇也迟迟不肯立我为太子。”
“若我有子嗣在秦京，便能让父皇放心，进而一力支持我南下，以免我后顾之忧。”
沈鸢自然也不蠢，季云舒说了一半，后面她便明白了。
这个孩子季云舒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只是为季云舒稳住皇帝圣心的一颗棋子罢了。
等真到季云舒彻底踏平云国，到时候是自立为王还是谋朝篡位，还不就是在他一念之间？
她不由得心下一凛，这季云舒心机深沉，如果真是这样，那天下不就是他的吗？
那到时候，这一切还有明廷哥哥什么事？
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沈鸢缩了缩鼻子，一副委屈的样子：“那……为了阿铮哥哥，我便暂且忍下，但是那个女人生下孩子以后，就一定要交给我处置，我定要为爹爹报仇！”
“好。”季云舒笑着，毫不犹豫地应下。
沈鸢这才作罢，离开季云舒营账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她回到自己的营账，立马飞鸽传书给秦明廷，二人计划下一步。
做好这一切，沈鸢深吸了一口气，招来他父亲的副将。
“胡将军，爹爹出征之前我分明跟他说过，甘州城早已先得了消息，让他只稍加试探就往回撤，可是……爹爹怎么还是会出事？”
胡将军拱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沈老将军之死，属下也觉得蹊跷，明明出发之前，沈将军还交代末将，让末将接应。”
思来想去，二人得不出结论。
当时宋初瑾的那张布防图是她亲手调包给季云舒的，那张图是假的。
上面的所有城防都是她随意画的，图上甘州守备空虚，但是实际上甘州屯兵十万，是重镇之地。
季云舒会派父亲亲自去攻打甘州是他们始料未及之事。
可随后他们商定，父亲率精骑稍加试探就会撤退，可是居然最后只传回了父亲战死甘州。

第二十二章破釜沉舟
  


甘州战败后的第三天，军中的粮食也都耗得所剩无几了。
可季云舒忽然让人把所有的粮食全部拿出来，让士兵彻底吃个饱，而后奇兵突袭将阳关。
若是攻不下将阳关，所有人要么战死，要么活生生饿死。
一招破釜沉舟，士气空前高涨。
令人惊喜的是，将阳关竟然防守并不严密，大军所至，竟然轻松拿下了将阳关。
将阳关虽说不是云国什么要紧关隘，但是城中的粮食却是不少。
然而入城之后，军士进城屠杀百姓，侮辱妇人，抢夺粮食，城中百姓叫苦连天。
被押解进将阳关的时候，宋初瑾一路只看见血流一地的无辜百姓横尸街头。
更有衣不蔽体的女人，被残忍杀害的几岁稚童。
秦国铁骑所至之处，无人生还。
一幕幕鲜红的画面，盈赤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宋初瑾胃里翻滚着，浑身都在打颤。
为什么？明明季云舒已经答应过不会对百姓下手，他还是在骗她！
这可都只是些勤勤恳恳的小百姓，战争让他们活着都已经很困难了，为什么还要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下手？
她仿佛在这些百姓的投影中看到了自己，想活下去，但是命却总是在别人手里。
她像蚁虫一般，只能由得别人践踏。
……
将阳关大胜，粮食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但是也只能暂时支撑，如若后方军需一再拖延，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主营中。
季云舒脱掉甲胄，擦着剑，面色不虞。
不一会儿，沈鸢走了进来，看见季云舒就凑了上去。
“阿铮哥哥，刚刚我去粮营看了一下，收获颇丰呢，现在我们可以暂时不用为粮食发愁了。”沈鸢看着好像很是开心。
季云舒依旧沉着脸，将剑换了个角度，一抹寒光闪过沈鸢的脸。
“为什么下令屠城？”季云舒的脸这般看去有些意味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沈鸢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寒。
但她也没在意，只是愤愤道：“云国的人杀了我爹爹，难道他们不该死吗？这些人都得为我爹爹偿命！”
季云舒用手指弹了一下剑锋，剑身一阵清鸣，他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
沈鸢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季云舒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些不悦。
她扯了扯季云舒的衣袖：“阿铮哥哥，战争本就是成王败寇，怪就怪他们是云国的百姓，就算没死在战争里，他们日后也只能是卑贱的仆人。”
闻言，季云舒的眸子闪了闪，手中的剑不由紧握。
他紧抿着唇，半晌才像是意有所指地开口：“你说的对，就是成王败寇。”
见季云舒认同，沈鸢便笑开了，继而又抓着他的袖子道：“阿铮哥哥，我兄长从秦京赶来了，现在正在途中。”
季云舒透过剑锋，看清沈鸢的眉眼，嘴角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此事，你怎么之前没有跟我提起过？”
“沈家的旧将多随我爹爹战死，由我兄长整顿自然是更好抚慰军心一些。”沈鸢道。
“噌——”长剑入鞘。
季云舒一下子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沈鸢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然后听到季云舒笑了笑，才道：“那自然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