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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城桃花开得正灿之时，宋知庭回来了。
有了云梦的医师，治疗疾疫的方子很快便有了进展，萧靖舟也在第五日的时候醒了过来。
桃园是她在陆府的住处，她住的院子里有一小片桃林，正是桃花潋滟之际。
宋知庭饮了一口酒，拔剑飞身而出，在树下几个翻转，横剑起舞。
剑锋所至，带起花瓣纷飞，花随剑走，潇洒非常。
“好！”一旁的姜汐瑶也止不住拍手叫好。
萧靖舟到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远远看着那轻纱覆面的女子，眼中多了一股探究。
他与姜汐瑶夫妻三年，他从未见过姜汐瑶如此开怀笑过。
那天晚上他虽然意识昏沉，但是他应当是没有看错的。
这位所谓的柳姑娘，那张面纱之下，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之人。
“怎么？秦侯也有兴趣看人舞剑？”瞥到萧靖舟，宋知庭收了剑。
姜汐瑶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僵住了，她转身正对上萧靖舟正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她不由心下一紧，忙避开了眼神。
萧靖舟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她跟前，病情方才好转一些，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隔着一张面纱，他只能看见那双黑沉如深井的眸子。
从前的姜汐瑶看他时眼中是有光亮的，可眼前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个陌生人。
他有一瞬的犹豫，想到那日，她走的是那般决绝……
姜汐瑶挪开视线，尽量用很寻常的语气同他说话：“侯爷，虽说现下疫情已有好转，可您还未痊愈，不宜出来走动。”
萧靖舟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你是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她神情一变，总觉得今日萧靖舟有些不对劲。
按说那天晚上萧靖舟病得迷糊了，应该是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的。
她只得否认，语气却是疏离：“侯爷千金之躯，自然比旁人金贵。”
萧靖舟听她话中带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继而眼神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你当真姓柳，不是姓沈？”
话音刚落，姜汐瑶心下一紧。
难道他真的看到了？
一旁的宋知庭三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姜汐瑶拉到身后，语气不善：“侯爷此言何意？”
萧靖舟的目光始终落在姜汐瑶身上：“本侯的意思自然是，柳姑娘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不过相似罢了。”姜汐瑶接过话头，语气冰冷。
她看了一眼萧靖舟，他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师兄，看时辰陆老太师应该醒了，我过去看看。”她又转头对宋知庭道。
宋知庭笑着冲她点点头。
见姜汐瑶的身影走远，宋知庭面上的笑意渐收。
他走近萧靖舟，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听说侯爷去年丧妻，怎么？亡妻不过走了一年侯爷就想另觅新欢了？咱们大燕可没有这样的礼数。”
丧妻二字像一把尖刀扎入萧靖舟心头，刺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疼。
可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这才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宋知庭。
之前宋知庭带着面巾，他也未曾留意，如今细看，他便觉得眼前的宋知庭有些眼熟。
他语气凛然，一下眉头紧蹙：“你是祁王世子！”
……
在这陆府住了一段时日，姜汐瑶已然对府中很是熟悉了。
她来到陆老太师的明轩阁，还没进门，却正听着里面有人在说话。
“秦侯此番大恩，陆家也没什么能够报答的，不若将芙蕖许给秦侯？”说话的正是姜汐瑶的外祖母。
这些天她在外奔波，陆老太师又染了瘟疫，不能有人探视，姜汐瑶由此还没见到这个外祖母。
只是她没想到，外祖母竟商量着要将家中后辈嫁与萧靖舟？
房间里，陆老太师沉沉叹了一口气：“烟儿才走不过一年，按燕国规矩，丧正妻，需得过三年才能续弦。”
姜汐瑶站在门外，五指不由暗暗收紧成拳。
外祖父他们都不知道，沈家一百二十八口惨死，都是拜萧靖舟所赐，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萧靖舟……
她绝对不允许萧靖舟这般道貌岸然的样子，蒙蔽了祖父。
更不能让陆家的女儿嫁过去受她当年所受之苦！


第二十一章 连尸骨都没留下
“咚咚咚——”
思忖良久，姜汐瑶还是敲响了房门。
老太师苍老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姜汐瑶这才进门，入门便看见陆老太师躺在床上，脸色相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她瞧见房间门窗紧闭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她走上前边开了窗子边道：“这屋子太闷不利于休养，太师要记得让人多开开窗，通通风才好。”
陆老太师楞了一下，忽然一笑：“想必这位便是柳姑娘吧，说起来，老夫这条命，还真是多亏柳姑娘相救！”
说罢，老太师便要起身行礼，姜汐瑶见状，忙上前止住了他。
她很想叫眼前之人一声外祖父，可如今沈家含冤未雪，她若暴露了身份，又恐连累了陆家，何况萧靖舟在此，她也确实不太方便相认。
“老太师恩泽一方，在下相助自是义不容辞。”
陆老太师看着她的眼神不由有些出了神。
一旁的陆老夫人见状，轻轻拍了拍陆老太师才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柳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姜汐瑶看着眼前的老妇人，真是跟她娘亲长得颇为相似。
想到娘亲临死前那般凄婉，她忍不住眼眶一红。
陆老夫人一愣：“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姜汐瑶忙擦掉眼角的泪光，淡淡一笑：“没什么，是我看老夫人第一眼便觉得十分亲切，一时失礼，还望老夫人勿怪。”
老夫人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心中升起一抹温情。
老夫人也是看着她，眼中浮现一抹淡淡哀愁：“我倒是有个苦命的外孙女，若是还在的话，当跟姑娘差不多大，只可惜……”
姜汐瑶知道，陆老夫人这是说的她自己。
她忽然觉得心头一沉，生怕下一瞬自己就要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她只得忙起身笑道：“老夫人莫难过，我去给老太师熬一副药来，定能让老太师快些康复！”
陆老夫人只得点点头。
二老看着姜汐瑶离开，眼眶都红了一圈。
陆老太师叹气：“我看方才那柳姑娘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真是像极了烟儿小时候。”
“是啊，沈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烟儿看着她的父母没了，走的时候该多难受啊！听说还是过年的前一晚走的，第二日灵堂大火，那可怜的孩子，连尸骨都没留下……”
陆老夫人说着，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陆老太师眼中也不由得闪着泪光，轻轻将老夫人揽住。
两个老人依偎着，画面却说不出来的沉重。
……
因着甘州疫情，百姓受难良多，萧靖舟也连着好几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说是去了知州府，抚恤难民。
姜汐瑶也便帮着云梦来的药师一起去救人，每日早出晚归，着实还有些累。
“烟儿，别忙了，先过来吃些东西吧！”宋知庭看着人群里正在忙碌的姜汐瑶，大喊了一声。
姜汐瑶这才站起身，将药递给了一旁的药童。
她走上前，接过宋知庭倒的水喝了一口，才道：“病人越来越少，这场疫病终于是要结束了。”
宋知庭眼神一暗却问：“那你要回京城了吗？”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知庭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萧靖舟已经认出我来了，现在必定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若他有所防范，只怕你这卷宗不好得手。”
话音刚落，就两人就听见不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姜汐瑶转头一看，正是萧靖舟带人过来发放赈灾物资了。
萧靖舟也看见了他们，抬脚就往这边走来。
“原来柳姑娘在这里，倒是让本候好找。”萧靖舟三两步走到姜汐瑶跟前坐下。
姜汐瑶微微皱眉：“侯爷找我何事？”
萧靖舟也不废话，径直道：“昨日京城来信说家母病种，宫中的太医一时束手无策，我见柳姑娘宅心仁厚，不知可愿随本候京城走一遭？”
姜汐瑶心下一凛，她方才还跟宋知庭说起此事，转眼萧靖舟就请她去侯府为老夫人看诊，这不知是巧合，还是萧靖舟故意为之？
但是沈家的案卷，只有在萧靖舟的书房里才能见到，这次机会得来不易。
她略微沉思了一瞬，才点头：“既是侯爷所请，自当遵从。”


第二十二章 矢口否认
甘州疫情彻底平定以后，萧靖舟要回京述职，姜汐瑶自然也刚好跟他同行。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陆府，因为她救了陆老太师，陆府众人都将她当亲人一般对待。眼下要走了，她自然是该辞别的。
她走到花厅却刚上又撞上了前来辞别的萧靖舟。
萧靖舟在堂上，好像是在跟陆老太师商量着什么。
她本不欲上前打扰，没想到陆老太师十分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她。
忙笑着叫她上前。
“柳姑娘，方才我还听侯爷说你这一趟又要跟侯爷一起去京城了？”陆老太师笑着问她。
姜汐瑶点点头，面纱之下的她，看不到她的神情。
“有秦侯照应，老夫也放心些。”陆老太师又转头问萧靖舟，“侯爷，方才老朽跟你替的婚约之事，侯爷意下如何？”
婚约？
姜汐瑶心下一震，莫不就是上次她在门外听到陆老太师跟老夫人商量着要把陆家女儿嫁给萧靖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