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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莉娅看到江苒，神情微闪地抬手挽住了祁遇的胳膊。
这一幕，让江苒愣住。
看着祁遇丝毫没有排斥的样子，她的心隐隐作痛。
原来，他的洁癖不是针对所有人。
江苒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拐弯绕道而行。
既然她已选择退让，那此刻也该安静的不打扰。
另一边，祁遇看着江苒离去的背影，眼底情绪起伏不停。
他动了动薄唇，却没有出声。
带着徐莉娅上车后，他坐上了驾驶座，用酒精湿巾擦了擦手，随即将车开出医院。
“刚才对不起，又因为我让江苒误会了。”
封闭的车厢空间让徐莉娅情绪稍稍稳定，颤抖的手也渐渐平息下来。
祁遇开着车，面色平静。
“没事，我以后会跟她解释。”
徐莉娅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
“或许等我死后，所有的误会也都能不解自清了。”她怏怏道。
祁遇蹙起眉：“你脑部的摘瘤手术做得很成功，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徐莉娅笑了笑：“肿瘤是摘了，但我的心理疾病怕是永远都好不了。”
她没等祁遇回复，又自顾自道：“现在的我不敢出门不敢社交，除了祁医生外，就算是看到家人朋友我也不敢打招呼。”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蜷缩在后座小声抽噎。
祁遇将纸巾盒递过去，眉宇拧得更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只是个外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
徐莉娅的心理疾病，他帮不了。
桐城的天突然下起了雨。
江苒找遍了整个医院，都没能找到江义栋。
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在医院旁边的民宅院子内，看到了缩在墙角旁的熟悉人影。
江义栋蜷缩着蹲在地上，脸上神色惶恐，任由雨水将他淋湿。
江苒连忙跑去，将他紧紧抱住。
“栋栋……”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安慰他。
江义栋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紧张攥着江苒的手，好似用着他此生最大的力气。
“我不要姐姐死，我不要姐姐死……”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苒抱着他，久久无言。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可怕的，但身有羁绊心怀留恋地等待死亡，却更让人绝望。
江苒将江义栋带回家安抚好后，她的心情依旧沉重。
她出了门，下楼沿街道散心。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一个教堂附近，黑色的十字架犹如神的召唤。
江苒走进教堂，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她双手合十，虔诚低头。
“神啊，求你救救我……一次就好……”江苒哽咽道，肩膀微微颤抖，“我不想长寿，只想再多陪陪家人……”
至少，让她教会江义栋能坦诚面对死亡。
只要弟弟能好好的，她也能死而无憾了。
从教堂出来，江苒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个陌生号码。
她有些迟疑接通。
“小苒，是我。”表姐徐莉娅的声音。
江苒微顿，竟不知如何打招呼。
“表姐。”她淡淡道。
“我和祁遇是医患关系。”徐莉娅的话，让江苒有些惊讶。
祁遇当初真的没对自己撒谎？可那一身家居服又作何解释？
江苒没说话，徐莉娅好似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了起来。
“我脑袋里长了一个瘤，本以为活不了多久，是祁医生亲自给我动刀做手术，现在正在康复中。”
听着徐莉娅缓缓道来的真相，江苒想起自己的病，只觉得无比悲哀。
“小苒，我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和抑郁症，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所以祁医生每次都会来家里看望我，监督我吃药……”
徐莉娅说着说着，嗓音带着浓郁的哭腔：“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在我病好之前，能不能把祁遇借给我……他现在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求你了……”
江苒站在街头，迎着夜风听着电话里的哭声，神色微微悲寂。


初秋的夜，有些凉。
江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她只知道，雨后的夜风刮得她骨骼生疼。
她看了眼已经安静入睡的江义栋，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D盘内，有一个署名为‘岁月安好’的文件夹。
里面是这些年来，江苒和祁遇所有的回忆。
照片中，两人模样青涩，神情懵懂，看起来是那样干脆和纯粹。
曾经的江苒和祁遇，着实让人怀念啊……
只可惜从八年前的初遇，到后来的相恋相伴，现在的相逢如陌路。
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不过短短几载。
江苒深吸一口气，右键单击鼠标，点击删除。
“确定要永久删除此文件夹吗？”
电脑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字，往下有两个选择。
“是，否。”
江苒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将鼠标箭头放在了‘是’，随后按下确定键。
3.6个G的记忆，正在一步步销毁。
有关过去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往后的日子，江苒开始振作起来，去医院接受延续生命的治疗。
只要能再多活久一些，再苦再痛她也不怕。
因为，身边有家人。
每一次化疗，她都让江义栋陪着。
一来疼痛难忍的时候，身边有个人。
二来让江义栋直面她即将离开的事实，有些悲伤，他该试着接受。
每次化疗后江苒躺在病床上，痛得浑身好似被车轮碾压过。
“栋栋吹一吹，姐姐就不疼了……”
江义栋蹲在病床旁，像以前江苒哄他一样，哄着姐姐。
江苒落泪，他也跟着哭。
“栋栋抱着姐姐，姐姐就不哭了。”
“姐姐，以前是你照顾栋栋，以后都由栋栋来照顾你。”
哭过后的江义栋，表情认真，神情坚定，俨然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江苒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每每看到江义栋这副模样只觉欣慰。
她终于，不用害怕离开了。
连续几日的阴雨绵绵，天气终于好转。
江苒在江义栋的搀扶下，在医院花园长廊上休息。
她没有穿病号服，因为医院四处都是熟人，她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生病的事。
至少，能瞒一阵是一阵。
正晒着太阳，江苒蓦地看到身穿白大褂的祁遇。
一时间，两人都怔了怔。
江苒起身想走，祁遇却已经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记得前些日子江苒已经辞职。
江苒偏头看向阳光在地面落下的斑驳暗影：“陪我弟弟。”
祁遇看着蹲在地上数蚂蚁的江义栋，心底也明白了什么。
他转而将视线落在江苒脸上：“你最近怎么了，气色不太好？”
江苒微愣，随即扯了扯嘴角。
“没休息好罢了，谢谢关心。”
他曾给过的礼貌，她全数还回去。
祁遇怔了怔，似是没适应过来江苒这般生疏的态度。
“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他蹙眉道。
江苒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涟漪。
“祁先生，再见。”
这一声再见，亦是再也不见。
说完，她从长椅起来，默默转身朝江义栋走去。
鼻腔一阵热流，鼻血毫无征兆地淌落下来。
她心一紧，连忙抬起衣袖挡住。
“江苒。”背后传来祁遇的声音，语气低沉，“我从来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