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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大概从来都不曾想到牧天承配给自己的马夫会是卫景朝的人。
从第一天在马车上荒淫，卫景朝借刀杀人除掉了她身边唯一的公主府的马夫，到刻意绕道经过闹市，直至今日射下绑着密信的鸽子。
卫景朝啊，和牧天承一起给她织了一张网，网两头的人输赢未定，可网里的沈柔，却注定不能逃出天际了。
发黄的宣纸方方正正，卷的极为细致小心。
卫景朝缓缓打开，怔住了。

“让它继续飞。”卫景朝将方纸细致地卷好，递给马夫。

马夫接过去，却有些诧异：“原封不动？”
“原封不动。鸽子两日飞到幽州和靖州交界的驿站，从驿站到上京亦需两日，那时候，他也该收到沈柔被掳的消息了，我们只消等着牧天承派往幽州的军队，你看好沈柔，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是。”
马夫匆匆忙忙走了，卫景朝却有些呼吸不顺。
“诸事无异。”
字迹有些潦草。
她既没有告诉牧天承自己被掳的事，亦没有告诉顾云贯去了康泰却毫发无伤回来的事。
甚至，他几近袒露给她的，她也发现了的，他并非顾家人的事，只字未提。
为什么？
为了牧天承假意下嫁他，到今天这样隐瞒，为什么？
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转瞬即逝，卫景朝并没有捕捉到。
他上马，毫无意识地挥鞭疾驰。
推开门的动作太大，正在抄佛经的沈柔吓了一跳。
卫景朝走上前来，宣纸上的最后一捺歪歪扭扭，还留下了墨点。
沈柔抬起头来看他，面色沉静，可是眼眶红彤彤的，还有泪珠在打转。
她刚想低下头，一个身躯突然俯了下来，抱住了她。
“驸马，你这是怎么了？”沈柔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卫景朝没有说话，只是抱的稍稍紧了些。
“身上的伤还疼吗？”他突然问道。
沈柔通红着脸继续瓮声瓮气：“还好。”
“殿下那天是怎么说动那个人带你出来的？”隔了好几天，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柔实在有些摸不着眉目，迟疑地回答：“我威逼利诱，雕虫小技罢了，是那人实在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卫景朝顺着沈柔雪白的脖颈，右手慢慢探进了里衣。
怀里的人不由自主的哼出了声。
“少爷，冯小姐来了。”门外突然传来家仆的声音。
沈柔一阵紧张，竟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卫景朝起身整了整衣服，低声吩咐道：“赢月，看看殿下的伤。”
看着卫景朝远去的背影，沈柔却按捺不住。
待卫景朝刚绕过花园，赢月就扯住了小家仆的衣裳，中气十足地问道：“冯小姐是谁？”
小家仆身子抖了抖，欲言又止。
赢月“嗯？”了一声，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小家仆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语气很是视死如归：“冯小姐……就是先前和少爷订过亲的幽州户书冯大人家的大小姐，冯茹絮。”
小家仆走后，赢月满脸不高兴地抱怨着：“驸马，驸马怎么能这样。”
“你去收拾东西，我去看看。”
沈柔说完，不等小丫鬟反应，风一阵地小跑到正堂。
却在门口硬生生停住了。
正堂里传来女子爽朗的声音，沈柔轻轻踮起脚尖。
坐在卫景朝对面的女子，竟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长得很美，却又十分英气，没有一点儿小女儿的娇态。
她和卫景朝对坐着，卫景朝温柔地笑着，一直看着她。
仅仅这一眼，无力感就涌了上来，她好像真的拆散了一对璧人。
“你在上京怎样，听说长公主娴良端淑……”冯茹絮的话被卫景朝打断了。
“娴良端淑。”这几个字慢慢从卫景朝嘴里说出来，沈柔顿觉得他在讽刺自己。
她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听后面的话了。
沈柔呆坐在书桌上，拿着毛笔的手横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手里的笔突然被移走了，沈柔伸手去夺，没有抬头：“赢月，别闹。”
“殿下这是怎么了？这章佛经不合殿下的意？”卫景朝的声音响起，还带着调笑的味道。
沈柔这才抬头，卫景朝的眼睛微微眯起，隐着笑意。
这仿佛是沈柔第一次见到笑的这样真的卫景朝。
她一时看呆了，也看傻了，竟问他：“强行让你娶我，你恨我吗？”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了。
空气死一般的静。
沈柔不管不顾地又补了一句：“我见到那位冯小姐了。”
卫景朝撤开身子，沉沉地看着沈柔，缓缓开口：“冯家同顾家有恩，臣负了冯家的恩情，也误了茹絮的清誉。”
这样说着，沈柔的眼泪扑簌着就流了下来，又被她用手指轻轻擦掉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凝视着卫景朝。
“但就这件事，臣并不恨谁。”
他俯下身子，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又发出轻轻的笑声，邀请沈柔：“殿下烦闷，臣带殿下去个有趣的地方。”
这样的大起大落让沈柔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但她显然有些高兴，几乎是雀跃地问道：“哪里？”
卫景朝笑而不语，想是见到了那位冯小姐，他今日心情格外地好。
不多一会儿，赢月抱来了一套崭新的女士武服。
沈柔狐疑地换上，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卫景朝在书桌前翻阅着沈柔带来的佛经，忽而听到响声。
他抬起头看过去，一身红色武装的沈柔拨起帘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头乌黑的发被玉冠束了起来，窄窄的武服将纤纤细腰收拢，沈柔的脸庞微微发红，瞳孔里有细碎的亮光，映照在卫景朝的眼睛里。
“幽州地形起伏跌宕，鲜有平地，不过臣倒是知道一处地方，虽比不得靖州的广阔，但却足矣供殿下驰骋了。”
卫景朝率先上了马，他轻轻俯了俯身子，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递向沈柔。
那手就在眼前，沈柔的眼睛蓦地一阵酸痛。
下一秒，手腕上一阵强劲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都被带了起来。
三月的春风从耳边轻轻吹过，雪白的马载着两人疾驰，卫景朝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沈柔甚至能听见卫景朝的心跳声，有力而沉稳。
他的胸膛因为骑马而起伏着，顶着沈柔的背，沈柔觉得自己好像软了。
时间啊，停在这一刻该多好，多好。
可时间永远不会停留在哪一刻的。
“听闻殿下幼时习过武？”出了幽州城，卫景朝混杂着风的声音飘来。
沈柔迎着风，似乎想起了那时美好的岁月，声音浸润着一丝怀念：“那是很久的事情了，现在都丢的约莫差不多了。”
“殿下的武艺是和陛下相学的吗？”卫景朝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柔太高兴了，浑然不觉地回答：“不是，是本宫母妃请的先生，那时候，皇兄还在……那时候，我和皇兄并不相熟。”
“驸马问这个做什么？”回过味来的沈柔有些疑惑。
卫景朝声音隐隐约约，大概是风声太大了吧。
“臣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眼前的风景突然一霎换了颜色，山丘密林全不见，一处颇为广阔的，略有起伏的草地铺展到沈柔的眼前。
卫景朝奋力朝座下的坐骑抽了几鞭子，那马儿突然像发了狂，在这片草场上驰骋着，在草丘上起起伏伏，草地上陆陆续续可见一些吃草的兔子和老鼠跑了出来，争相恐后的到处躲藏。
“啊.…卫景朝！”
奔跑的速度太快，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她的惊呼全消失于风里。
沈柔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儿跃起和下坡上下颠簸，她紧紧抓着马的鬃毛一下都不敢放开。
空无人烟的草场让她忘记了礼教，沈柔克制不住地放声叫喊，仿佛要把这些年压抑在内心的阴霾统统喊出来。
“啊！我不想当公主！”
“啊！我也不想学女红~”
“啊！卫景朝！我讨厌你！”
广褒的草原得不到半点回声，入眼皆是满目青青和惬意的微风，没有管教，没有皇兄，也没有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百姓，她从未这样放松过，竟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卫景朝俯下身子，咬住了沈柔脖子上的嫩肉，低声调戏道：“怎么样？好不好玩？”
卫景朝抱着意犹未尽的沈柔下了马，他脱下身上的披风铺在草地上，将沈柔搂在怀里。
沈柔瘫软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她埋怨道：“驸马尽作弄本宫。”
可那声音带着娇娇气气的甜腻感，又在说的时候眼尾勾起，含羞带春地扫了卫景朝一眼，卫景朝顿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是臣错了，臣不该带殿下到这荒郊野外，胡闹........”卫景朝揉了揉她腰上的肉，双手不规矩的到处乱动。
沈柔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砸了卫景朝胸口一拳。
实在没什么力道的拳头被卫景朝低笑着握住，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卫景朝伸出胳膊，包住了沈柔。
今日他用了别的她不知道的香。
清冽又悠幽的味道传入鼻息，沈柔往怀里又蹭了蹭，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柔。
“殿下，该回去了。”同样清冽的声音响起，片刻温煦被打破了。
卫景朝将沈柔送回顾府后，就绕道去了青城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