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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晚晴也被像迷了心智，轻声抚慰她：“姑娘美丽无双，终会有一人的。”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实在有些蹩脚。
可对面的女子大约真是伤心透顶，这样的三言两语，她竟破啼为笑，带着一丝忐忑小心的希冀又问他：“真的吗？”
苏晚晴没有说话。
他手里拿着从昆湖过来时有小贩塞给他的一个花灯，做工略有些粗糙，只是在月色的铺程下，样式色泽淡雅美丽。
在将要行至谜联的末端处挂着一只笔，原是为挂笔的谜联特意准备的。
苏晚晴取了下来，在花灯上写了些东西。
那是一首诗

“月影疑流水,春风含夜梅。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隔着谜联，他递了过去。
这一晚上，他有太多的鬼使神差。
对面一只柔嫩葱白的手也伸了出来，接过了花灯。
他们的指尖碰在一起，女子的手一抖，落荒逃跑似的接过花灯收了回去。
那是一个温煦的触碰。
相遇的最后，女子问他：“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也许吧。”
一语成戳，却换了模样。
那夜生出的微弱的火苗，在得知她是凌汐的时候，顷刻全浇灭了。
竹林深处突然出现的谜联，单独一人的长公主，还有最后出现嫌隙的兵部尚书，一环扣一环。
鬼迷心窍的夜晚过去，多疑的苏晚晴又回来了。
他无法不相信那次相遇是牧家兄妹俩精心设计的温柔乡。
果然，三年后，十八岁的凌汐在他夺魁后，强硬地要他娶她。
大婚那天，在碧闾宫外，他看着面无表情，一点儿喜色都没有的凌汐，升腾出无力的怒气，也更加笃定了。
第一次怀疑她和顾煊君有不伦关系的时候，他花了一个晚上说服自己是假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第二次……
槐汤宫的温泉里不停地冒出泡泡，她藏在那里。
那天在幽州，他有意无意说了顾煊君，凌汐的脸色瞬间苍白。
看着凌汐梦里流泪的样子，他忽然觉得难受烦闷，扔下她走了。
后来又回去了。
控制不住的又要了她，还亲自抱去洗澡，洗了很久，又折腾了很久。
可心中的恼怒却愈盛了，他恶劣地将从前装着麝香的香囊换成了她送的那个。
两只丑鸳鸯，也被她绣出了貌合神离的样子。
第三次，他又迷了心窍，得知她还没有从皇宫回来，他毫无理智地告诉了顾煊君利州水患一事。
原本的计划，是在三日后。
他平生所有的鲁莽冲动全是因为一个人，甚至当时，他一点儿都没想过计划提前三日的风险。
所幸，赈灾的队伍在靖州遇到暴雨，帮了他。
聪明又孩子气，这样的凌汐和大婚那天碧闾宫外的她完全不同，似乎渐渐和上元节的小姑娘重叠了。
射向顾煊君的箭已经拉开了弓，那么凌汐，也一起带走吧。
也许这对兄妹的关系还会有用……
她挂在悬崖边上的时候，苏晚晴忽觉得心漏了什么东西，亦有些迷茫。
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她搂着自己脖子说她愿意时……
那团迷雾霎时全都清明了。
他要这个人。
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可是命运的车轮早已转动，谁都无法控制，谁都无法回去。
结局从他亲手浇灭火苗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
苏晚晴昨天兴致极高，凌汐迷迷糊糊，困困盹盹中又被苏晚晴折腾了几次。
等她再度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并且，在一辆马车上。
“皇姐，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要中午才会醒来。”傻愣愣吃着糕点的牧寰嘴巴倒是不留情。
凌汐从果盘里挑出一颗小樱桃塞到了他鼓囊囊的嘴里说道：“不要再叫我皇姐了，苏晚晴呢？”
“在马车外，皇……”看着凌汐撇下的嘴角，牧寰匆忙改口：“姐！”
并没有什么变化。
马车普通，速度不慢，她揭开帘子，昂起头，看见苏晚晴骑着马在她们身旁。
他神色正危，听到响动，微微侧下身看着她问道：“醒了？”
眉眼间的温色都不像苏晚晴了。
她迷迷瞪瞪看着他，又想起昨晚的事，红着脸答道：“嗯，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快到梁州了。”
他又补充了一下：“我们在梁泸交界处，在那里稍作整顿，过了梁州，就到西梁了。”
凌汐探出头，外面的景象已渐荒芜，她从未出过上京，唯一一次是去幽州。
眼下这样新奇的景象吊起了她的兴趣，苏晚晴看她像只小松鼠一样支着脑袋东张西望，比八岁的牧寰好奇心还重。
“浅浅。”苏晚晴不知怎么喊了她一声。
凌汐先是呆愣了一下，又通红着脸缩回了脑袋。
平时像只莽撞的小老虎，这会儿却缩了进去，他这样想着，却看见凌汐又探出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闪着光。
“苏晚晴，我想和你一起……”被温柔对待的公主勇气大增，开始提出新要求。
苏晚晴的眉心微微一皱，就在凌汐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苏晚晴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指尖。
牧寰咽下那颗樱桃，眼睁睁看着姐姐抛弃他投往苏晚晴的怀抱。
然后被放下的帷幔遮住了视线。
马车外，凌汐窝在苏晚晴怀里，带着凉气的秋风吹过来，她又往里缩了缩。
苏晚晴的怀抱温暖坚实，他呵出的冷气钻到了凌汐的脖子里，酥痒冰凉，她抖了一下。
苏晚晴拉住缰绳，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凌汐包住了。
凌汐想回头看他，却被苏晚晴掐着脖子不能动。
“别动。”
她抬起头，才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稀松的树林和荒漠。
风也大了起来。
裹在那方玄色的披风里，凌汐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的亲人，她的爱人，他们都好好的在一起。
“……姐，咱们什么时候到呀？”牧寰突然探出了脑袋，看到苏晚晴扫过来的眼睛又缩了回去。
苏晚晴看着这如出一辙的动作，微微勾了勾嘴角。
凌汐竟然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岁月突然片刻的安宁。
然后被迅速打破。
一只凌厉的长箭划破长空，直直地向苏晚晴射来。
马急速停下，搂着凌汐，他猛地侧了下身子，利箭从耳边飞掠而过。
“于问！带着牧寰去百望！”
苏晚晴腾空而起，冲马夫的方向喊着。
凌汐也醒了过来，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张皇迷茫地看着自己，大眼睛里藏着惊恐无措。
冷了二十多年的心，就这样一瞬柔软了。
“于问是西梁最好的杀手，放心。”苏晚晴安抚着她，见凌汐的眼睛依然有些失焦，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啊，他竟生出这样的心思。
苏晚晴拂了拂凌汐额前飞扬起来的碎发，她原本细白幼嫩的脸庞沾上了沙尘，又问她：“害怕吗？”
“不害怕，我相信你。”她坚定得说着，像个固执的孩子一样摇摇头。
苏晚晴眯了眯眼睛，笑了笑。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马车已不见踪影了。
腾空躲箭的苏晚晴抱着凌汐回到了闻声循来的马，树林里越来越多的箭拘谨地射来。
还是顾忌着凌汐。
苏晚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拔出剑挡着纷至沓来的箭。
凌汐死死搂着自己的腰，脊背挺直，苏晚晴突然一阵畅松。
“抱紧我。”
苏晚晴低声对凌汐说道。
下一刻，马被抽了一鞭，发疯了一样奔驰了起来。
向着一处悬崖的方向。
苏晚晴感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又搂得他更紧了，再也没其他动作，仿佛把所有都托付给了自己。
那场意外生出了一丝愧意。
直到她挂在悬崖上的那刻前，他想带她走，都存着一点别的的心思。
幸好，幸好他没有做。
她只是自己属意的人，她该和自己同进退。
顾煊君的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树木的间隔中看到白马和马上的两个人，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浓雾掩盖的未知之处。
等到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处悬崖，
“苏晚晴……苏晚晴！苏晚晴……”浑身发抖的凌汐不停地叫着苏晚晴的名字，整个人像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她吓坏了，直到听到头顶上方的声音渐渐消失，才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
苏晚晴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解释：“这里是兵家必夺之地，我每年都会来三四回，不会有事的。”
他刚说完，低下头看了看凌汐，她亮闪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捏的发白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衣襟。
“幸好他们没有下来。”小公主自己嘀咕着，苏晚晴有些失笑。
若是他们对此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这般，东周也不会成空壳子，也许他也并不会在几百年后还做着复国的艰举。
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世事已是如此。
苏晚晴垂下眼，看了看凌汐，又挪开了视线。
凌汐心神稍稍宁定了一些，她从苏晚晴怀里钻出来，拨开蓊叠交错的树叶，隔着缝隙，看向外面，是万丈悬崖，被云雾遮挡。
那匹马恐怕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