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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那个未曾享受到童年时光就被卷入厄运的姐姐，哭那个从孕育那天起就带着使命而来的妹妹，哭他备受煎熬含辛茹苦的老婆，也哭他自己。
晚上，潘睿带李仲然去她家附近新开的饭馆吃饭。吃完饭俩人手牵手往家走，李仲然说起郭骏家的事儿，潘睿心里一阵唏嘘，她想起上周末回家，吴美凤讲起老家的一个大爷，中年时丧偶，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大女儿早年远嫁到外地，去年冬天，小儿子去加工厂粉猪饲料，被一根漏电的线电死了。
今年五一的时候，大爷查出了肝癌晚期，村委会里有个年轻人想帮他申请水滴筹，大爷开始不懂啥是水滴筹，听明白后硬气地给回绝了，他说，愁啥，啥都不愁，加工厂赔了笔钱他留给了儿媳妇和孙子，把自个儿住的老房子卖了，钱一半汇给了大女儿，一半留着给自己办后事。
潘睿由衷地感叹，这世上的苦难，真是半点不饶人，但是又不得不说，人生啊，有苦难又有奇迹。
李仲然听完后默默攥紧她的手，“可能人就是由苦难和奇迹一起构成的吧。”
星期六下午，周围把儿子送去道馆，趁着孩子上课的工夫，她抽空走到对面的商场，这个季节有些店里会卖反季的秋冬衣。
周围给孩子挑了两件厚外套，结完账从童装店走出来，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周围下意识朝左右看看，没看见人。
对面人已经走到她眼前，是她的大学同学，张陈玲。
刚才张陈玲正在自己店里查账，眼见周围进了店对面的童装店，虽然距离上次同学饭局已经过了七八年，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周围，说实话，周围看着比以前多了些年龄上的痕迹。
当年周围和何贤友结婚，她因为丈夫调任的事儿去了外地，没能参加，一个同学还曾私底下和她调侃过周围和何贤友，「男财女貌」，挺般配的。
周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俩人站着聊了一会儿，张陈玲领她到自己店里，俩人坐在橱窗边儿的藤椅上叙旧。
周围记得张陈玲以前在一家外企上班，现在居然还能做副业，在商场旺铺开一家像模像样的烘焙店，果然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张陈玲笑笑，说现在这家店是她的主业，接着缓缓地和周围聊起自己的事儿。
因为丈夫的工作无法平衡工作和家庭，二胎之后，张陈玲只能让步在家里照顾出生不久的小女儿。断奶，学步，直到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家庭主妇的路她走了五年，正当她收拾好心情，准备重回职场的时候，才发现三十五岁的她已经脱离那里太久太久了。
这个社会对她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再友好，张陈玲的需求一降再降，可这些让步并没有换来一份稳定的工作，为此她还度过了一段焦虑抑郁的时期。就在她为了工作焦头烂额的同时，无意间发现丈夫出了轨，骄傲如她，毅然决然选择结束了近十年的婚姻。
她在讲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平静，但周围知道，事儿只有到了自己身上那才叫事儿，个中滋味和苦楚，只有自己能懂。
看着周围向她投来心疼和安慰的眼神时，张陈玲会心一笑，说都过去了。
其实张陈玲心里对周围曾有过短暂的鄙夷，多年职场厮杀让她对于那种伸手朝男人要钱的女人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只是当初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笑话人，不如人，没过几年自己就成了那种两手一摊，朝男人要钱的女人。
行人从橱窗前匆匆而过，张陈玲问起周围的生活，问她和何贤友现在怎么样？
周围听到她提起何贤友，脸上淡淡一笑，这些年，因为何贤友家里破产的事儿，很多同学都不主动联系了，想必她也听说过。
俩人聊起了生活中细碎的人和事儿，周围感叹，她们念了那么久的书，懂那么多道理，怎么就经营不好一场婚姻呢？可见婚姻这门学问，不是人们想学就能学明白的。
接到儿子回家的路上，闷闷说他今天学了高抬腿，因为练习之前要先压腿，他的大腿根到现在还很痛。
周围领着他去坐公交，两人坐在长椅上，周围拿着水杯，把张陈玲送的糕点递给他，闷闷摇头说要吃周围自己做的面包，周围说放在包里都压扁了。
闷闷不嫌，接过去大口咬，“我就是喜欢你做面包给我吃。”
看他狼吞虎咽，周围笑起来，和他说：“慢点儿，小点口，别噎着。”
“妈妈，你天天给我做面包吃我也吃不腻。”
“你就会逗我，如果我天天做，你就不愿意吃了。”
“不会的，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饱了我给你抬个腿，教练今天还夸我来着，我能踢到眉毛……”
一路上周围听着他像个叽叽喳喳的雏鸟，欢叫个不停。

第二十三章 十个童女拿着灯
周六地铁穿越隧道，来到城市的另一端，潘睿进门的时候，吴美凤正在餐桌上切豆角丝，见她回来，吴美凤喜滋滋地和她说老乡还了她一万块钱，还给她寄了一大箱油豆角，她分成了几份，让潘睿走时候拿一袋，再给潘晨送一袋。
“我今天再做一顿豆角炖排骨，剩下的都切成丝，放在阳台晒。”
潘睿走到阳台一看，好家伙，铺得满满登登。她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给大家展示东北土特产。
回到客厅，俩人正闲聊，奔奔在外面喊姥姥开门，潘睿把人放进来，朝楼梯口看看，问他，“谁送你来的？”
奔奔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回她，“我爸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妈让我自己上来，他们就走了。”
吴美凤有点不是心思，都到楼下了也不说上来打声招呼，真是人有钱了，排场也大了。
潘睿接着问奔奔，他爸他妈不上楼急着上哪去？奔奔想都不想说他们急着去离婚。
听到这话，吴美凤手一抖，好险没切到手指头，也不管豆角了，让潘睿赶紧打电话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儿。
电话接通，潘睿和潘晨聊了几句，挂了电话扯着奔奔的胳膊拍了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
原来潘晨今天和王鸣昊要回乡下吃席，王鸣昊家里一个长辈前两天过世了，今天办白事，王鸣昊怕冲着孩子，就没准备带奔奔过去。
奔奔在车上追问为啥不带他，潘晨就烦儿子喜欢跟脚的性格，忍不住训他，“哪都想跟着去，我和你爸离婚你去不去？”
吴美凤把菜板扶正，接着切豆角丝，说潘晨这张嘴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这么能咧咧，自己亲儿子都怼。
潘睿心想她姐谁不怼，上次路上碰到一辆车跟她抢道，结果双方杠上了互不相让，最后差点没撞上。两边人下车吵了几句，对面人骂她姐，“这么能抢，你怎么不去火葬场抢啊？”
潘晨叉个腰回他，“谁说我不抢，火葬场的头炉我都不让着你，小样儿，跟我比。”
吃过午饭，吴美凤要睡一觉儿，嫌奔奔太闹腾，打发俩人去商场转悠。
潘睿领着他一起到临时展台看人家试玩 switch。没一会儿收到李仲然的微信，问她在干嘛，潘睿言简意赅地回，「带孩子。」
李仲然随即发来微信视频，视频接通后，潘睿指指手机，让奔奔喊李仲然叔叔。奔奔凑近屏幕，看看李仲然，又扭头看看潘睿，喊了句，“老姨父。”
潘睿气得赶紧捂他的嘴，李仲然在对面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瞬间笑得直拍桌子。奔奔一句老姨父把李仲然哄得上了天，他问奔奔想要什么礼物，老姨父全都满足他。
王奔奔人精一样，摇头表示啥也不要，自己就缺个老姨父。潘睿在李仲然笑得快打鸣的时候挂了视频，回头点点奔奔的脑袋问他都是跟谁学的，猴精儿猴精儿。
奔奔小大人一样和潘睿讲，他妈妈现在可是按照王氏继承人的标准在培养他，他不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给卖了。
潘睿被现在的小孩整无语了，问他知道什么是继承人吗？奔奔鼻子翘上天，继承人的意思就是他们家车队几十辆大卡车以后都是他的。
潘睿被他的财大气粗打击到，决定好好巴结一下这个未来王氏继承人，走到柜台前给他买了个最新款游戏机。
王氏继承人瞬间被征服，抱着潘睿的腰直叫唤，“妈妈妈妈我爱你！”
这天下班后李仲然接上潘睿，俩人驱车去了他家附近的菜市场，潘睿看这架势，今天他准备自己煮？
“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吃更好吃的小龙虾吗？今天然哥就给你露一手。”
这话还是去年圣诞节俩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随口接的一句嘴，潘睿都没放在心上。
李仲然能记住这么细小的事儿，多少让潘睿心里生出一丝感动，同时又让她不禁好奇，“李仲然，按理说你这人，有担当有责任心，情商也不低，大毛病没有，小细节加分，怎么这么多年没再交女朋友呢？”
李仲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顿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这人有个特点，被人捧着的时候最容易清醒。
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儿，对潘睿说：“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品质，人与人的区别就在于能不能做到的问题，保持一个良好品质的最终目的，一是为了满足自我需求，二呢就是为了遇到像你这种能够欣赏这些品质的人。”
潘睿轻笑，“俗称遇到对的人是吧。”
“对，要知道能遇见一个对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遇见对的人之后要维持那个对，是一件更难的事。”说完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顺势拽过潘睿的手放大腿上摩挲，“其实我这个人大毛病是没有，小问题还挺多，需要你以后及时指正。”
潘睿盯着他看了会儿，想起圣经里童女提灯的典故，李仲然没听过，让她讲来听听。
这个故事源自《圣经》的马太福音，说：“十个童女拿着灯，出去迎接新郎，五个愚拙，五个聪明，聪明的拿了灯，又用器皿预备了油，愚拙的拿着灯却什么都没预备，因为新郎延时归来，她们就在门口睡着了，半夜有人喊‘新郎来了’，愚拙的灯快熄灭，想找聪明的借油，聪明的说让她们去卖油地方买，因为她们手里预备的油恐怕不够大家一起用。愚拙的立刻去买油，她们离开后，新郎回来了，那预备好了的，同他进去座席，大门便关了。”
李仲然听着她娓娓道来，“虽然这个典故是告诉基督教信徒，天国的到来不能预知，要时刻儆醒，但是同时也告诉我们，美好的宴席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俩人到了菜场，李仲然说海鲜摊都是污水，把车钥匙扔给她，让她车里坐会儿，自己去去就回来。
潘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东瞅瞅西看看，菜场门口不远地方，一辆小三轮车停在路边卖水果，边上围了一圈人。
人类爱凑热闹的基因这时候开始蠢蠢欲动，潘睿忍不住下了车，跟着挤进人堆里，抢了几斤水蜜桃，桃子短短的绒毛，白里透红，这个季节刚好是蜜桃成熟时。
潘睿第一次来李仲然家，140 多平米的小高层，三室一厅，一厨两卫。
李仲然找了双新拖鞋递给她，潘睿问能不能参观参观，李仲然头一扬，“随便看，也好早点熟悉熟悉环境。”
话音未落，潘睿人已经从客厅转悠到了阳台，接着走到一扇未关的门前，惊奇地问他，“你家居然还有衣帽间？”
李仲然说自己其实没那么讲究，一半放衣服，一半当储物室用。
衣帽间隔壁的门开了条缝，潘睿无意窥探，只是眼风扫过，看见一排书架，应该是李仲然的书房。主卧她不好意思进去看，晃晃悠悠走回厨房。
李仲然把小龙虾倒进装满清水的盆里，潘睿问他咋买这么多？
李仲然合计好的，“五斤，一半蒜香，一半麻辣。”
潘睿冲他竖下大拇指，“可以可以。”
李仲然从储物盒里找出两只牙刷开始干活，潘睿做不到请等着吃，撸起袖子想帮他一起刷，李仲然见她一身干净衣服，不让她动手。
潘睿没那么矫情，“无所谓，弄脏了晚上回家再洗就行了呗。”
李仲然沉思了一下，回身洗洗手，去衣帽间给她找了套自己的 T 恤和运动短裤。
也成，她今天穿了件雪纺料子，沾了水容易贴身上，不好看。
潘睿转身到卫生间换衣服，还好李仲然拿的是抽绳的裤子给她，不然这裤子穿在她身上都挂不住。
从卫生间出来，潘睿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言情小说里，女主角穿男主的衬衫，月黑风高，意乱情迷。或领口，或下摆，机缘巧合之下，春光乍泄，哎哟，不能想不能想。
她下意识往下拽拽 T 恤的下摆，即使衣长已经盖过了屁股蛋儿，即使下面还有条大裤衩儿。
李仲然一手擎着牙刷，一只手捏着小龙虾，听见脚步声儿，回头瞅她一眼，愣住，半天点评出一句，“怎么有点诡异，看你穿这套衣服，我还以为自己的魂儿从里面飘进来了。”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冲散，潘睿拎了拎松懈的裤腰，心里骂李仲然不解风情。
俩人并排在水池前清理小龙虾，潘睿干活认真，刷得仔仔细细，李仲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赌气，撅屁股撞她，“灵魂伴侣。”
“soulmate？”
“莫西莫西？”
“有病啊你。”潘睿拿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虾去夹他，敌虾来犯，李仲然也随手抓起一只负隅顽抗，两个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在水池前斗起了虾。
两个回合下来，虾头歪了，虾腿掉了。
虾太可怜了。
吃完饭，潘睿捂着肚子看他洗碗，李仲然和她闲聊，问起她家床多大，潘睿说，“咱俩当初一起买的，一米八你忘了？”
李仲然问的是现在租的房子，潘睿答一米五。
潘睿见他冲了冲手，挠了下眉毛，支支吾吾地问她想不想见识下更大的床？他说自己卧室是二米二。这套路拙劣的潘睿都不忍心戳穿，为了满足他的自尊心，潘睿勉强看了一眼，是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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