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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楚思麒在意识迷离之际，依然顽固地抓着那把钥匙。好像这么做，他和苏芸儿之间就尚有一丝相连。

然而钥匙像一条疯狗，在他手心里疯狂撕咬，利齿扎破了他的皮肉，咬断了他的掌纹。此刻他看到手心里一道道血痕，一条灼热的火线瞬间燃遍全身的伤口。

楚思麒知道苏芸儿用好看迷人的外皮来掩盖骨子里的冷漠自私，用温和亲切的态度来掩盖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事实。

可楚思麒又总觉得苏芸儿心底是暖的。即便夜里入睡的时候两人是背靠背，但不管何时醒来，楚思麒总能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他喜欢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做饭，还说身边有了楚思麒之后，笑纹好像变深了。他曾助养过一个福利院的孤儿，认真收好那孩子每年寄来的礼物……

楚思麒认为这样的人不是坏人，起码不会无情。

可是那晚他在电话里听到苏芸儿那番话的时候，感到如同被沸腾铁水从头浇下般体无完肤。

在决定接受苏芸儿的包养合约那一刻起，楚思麒已经想好，无论苏芸儿看上了他哪一点，不管什么时候叫他滚蛋，他都无条件接受。

但他从未想过，离开的时候会这么惨，这么难堪。

楚思麒拿起姜赫施舍给他的银行卡，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让姚蓄锋帮忙确认过，里面的钱足够他做眼部手术，请人照顾自己和徐慕，还能支付一部分其他治疗费。

只要他不介意这是用遍体鳞伤的身体和被羞辱摧折的尊严换来的，就能解决短时期内的很多问题。

他记得徐慕说过，病人没有计较自尊心的资格。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无奈和煎熬。

趁姚蓄锋出去吃饭，楚思麒下床离开了病房。这些日子他无数次想拿起手机打给徐慕，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却又一次次放弃。
他这二十一年来的人生，几乎全都跟徐慕交错相连在一起。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是彼此在这个世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他，徐慕后来也不会又一次体会到被人抛弃的滋味，不会每年都有一半的时间躺在医院里。

徐慕太了解他，那张照片虽然被上了重重保护，但还是被徐慕轻易猜到密码。

楚思麒也一样了解徐慕，只是没想到他会利用自己的照片来威胁苏芸儿。

事到如今，质问、愤怒、伤心都没有了意义。何况即使徐慕没有那么做，楚思麒在苏芸儿眼里早就被认定是贪得无厌的白眼狼了。

沉落的夕阳悲壮燃烧着，血一样的颜色往四周蔓延晕染，楚思麒想起那幅在雨中融化的画，想起画中苏芸儿消散的轮廓。

他心中腾起强烈的恐惧感，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然而他脑袋里，也有一轮日薄西山的残阳在不断溶解。他被末日般灿烂的景象吓到，不得不再度睁开眼睛，将视线转到下方落叶飘零的院子里，却不经意间看到徐慕坐在院中长椅上，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川哥……”楚思麒一怔，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他不顾腿上的伤往楼下跑，心中祈祷苏芸儿千万不要为难徐慕，就算他不听解释，要打要骂就冲自己一个人来好了。

楚思麒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跑到院子里，贴着纱布的右眼剧烈疼痛，病号服背上湿了一大片。在他想要冲过去拦在苏芸儿面前时，他发现苏芸儿只是注视着徐慕，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苏芸儿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和迷人的笑唇，当他专注地看着谁的时候，对方很难不会陷落。但这个好看的笑容和他总是端得四平八稳的温柔气场，都不过是他的面具。

他鲜少在人前露出现在这般，深沉、认真，带点怀念的复杂眼神。

“……回国后我去找过你，但收养你的那对夫妻搬家了，那片小区也拆掉了。”苏芸儿在徐慕身边坐下，幽幽道，“我不知道他们又把你送回了福利院，否则当时就不会停止寻找你了……”

楚思麒僵在长椅后面，耳畔传来命运鬼魅般的笑声，他残破的肢体和意识，在这笑声中开始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