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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陈明熙回了门店。
一个阿姨见着她就走了过来，“陈明熙啊，我刚才帮你们清理了一下门外路上的碎渣子，里面的东西……我怕你有用，就没给你碰。”
“谢谢刘姨。”
女人是开饭馆的，就在她隔壁，今天出事的时候也是她给陈明熙打的电话。
“陈明熙啊，你和湾湾没事吧，你的脸……哎。”刘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陈明熙摇头，“我没事，今天麻烦您了，谢谢，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女人叹了口气，点头离开。
陈明熙盯着那残垣断壁，上方被打碎的灯往外冒着火光，一片狼藉。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最近的一个便利店，指着柜台上的东西，“老板，给我一包烟。”
老板目睹了今晚的事，对她是避之不及。
陈明熙想结账，发现手机早就不见了，折回店里，在全是灰尘的前台抽屉里拿出了二十块钱。
买到烟后，她站在路灯底下，蹬掉了鞋子。
天下起了绵绵小雨，很快就沾湿了她的发丝和衣衫。
面对着这残破不堪的场面，陈明熙抽出一支烟点燃。
幽蓝火焰升起，熟悉又陌生的烟味窜进口腔，在肺部转了一圈又吐出。
她的心，和她在烟雾中的眼神一般，荒凉孤寂。
她蹲下身，像在路灯下躲雨，又像是放纵悲凉。
“……”
紫沁雪匆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人湿着过肩的发，路灯时隐时暗，将她眼里的仓惶与疏冷照得透彻，沾灰的裙摆拖地，她就那么光着脚，蹲在地上，指尖的光与雾明灭。
紫沁雪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针刺中，呼吸一重，好艰难地喊出她的名字:“陈明熙！”
女人闻声，转过头来。
雨珠细细密密布满她头顶，像亮晶晶的糖，她没有消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侧边贴着几缕湿润的发丝，萧索又狼狈。
紫沁雪脚步凌乱地冲到她面前，她没起身，眼睫一翻，往上看着他，波澜不惊，“你来了啊。”
他的心狠狠一颤，伸手夺过她指间的烟，“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不好的习惯的！”
陈明熙不答，应着这夜里的湿润，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起身，略微僵硬的身体晃了晃。
紫沁雪想扶她，被她避开。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他瞳孔一震，晦涩难黯。
“对不起。”
陈明熙听他的道歉听得都麻木了，声音在这夜里轻得不能再轻。
“紫沁雪，你知道吗，我坐了四年牢，原本以为我一辈子要烂到底了，如果不是湾湾鼓励我，我根本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他垂在两侧的大掌捏紧成拳，雨水迎着风飘进他眼睛里，他不敢直视她。
“……我知道。”
陈明熙望着上空，“我真的以为我可以，直到你们将我精心计划的未来全部打碎，我才知道，我的想法，在现实面前有多天真可笑。”
“……”
她眼眶红润，“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犯过一次错，就永远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
她揪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得将他都拉得往前一步，颤着声音对他说:“我做错过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顾湾湾的劝告，非要跟你在一起！”
换来的结果，却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承受的。
她后悔，她真的后悔了……
紫沁雪的眉眼染上雨渍，灯影下的疼惜清晰可见。
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显得那般无力，“这些事，是我始料未及，对不起，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陈明熙笑着摇头，温热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咸甜。
紫沁雪握着她的双臂，“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处理。”
她深深呼吸，克制着奔走的情绪，狠狠一把推开他。
“不用了。”
她连再重申那些抗拒和排斥的心都没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他只想祸害她，让她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你走吧。”
她摇摇晃晃地转身，往雨幕中去。
紫沁雪看着这样的她，心慌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一般。
他想也不想就追上去，“陈明熙，陈明熙，你听我说……”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脸上的慌张掩饰不住。
“我知道你很伤心，你怪我，怪任何人都没错，有错的人不是你。”
“……”
他看着她受伤的脸，心疼宛如刀割，“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所有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陈明熙脚软，浑身没什么力气，仰着脑袋看着他与曾经别无二致的容颜。
曾几何时，她就是被这张脸上假意的情深所迷惑，一栽进去，就是好多年。
她勾起唇畔，抬手摸向他的脸。
紫沁雪一震，搂着她腰身的手更紧。
她说:“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告诉你啊。”
他眸色深沉。
“是在监狱。”


第121章公平吗
陈明熙两颊臃肿，明明做任何表情都显得怪异难看，她却半分不掩饰，笑得极为灿烂。
紫沁雪望着她，一分看笑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有从心到喉咙里的苦涩。
她说:“刚进去的时候，我什么都接受不了，是她们告诉我，再多耗不尽的情绪，在那里都会被耗尽，再多看不透的人心，都能一一看清，我一开始不信，可后来的四年，由不得我不信。”
紫沁雪凝着她，张了张唇，“……”
“那里的生活，静的时候让人发慌，无聊的时候让人想死。”
她扯着他的衣领发笑，“你知道在监狱自杀有多难么，我知道啊，忍着疼想死的人比比皆是，可偏偏人还要被救回来，她们想死都死不了，她……”
死了就再也回不来。
紫沁雪像听到一个多么恐怖的消息一般，漆黑的眼眸里满是震痛，“你……”
女人的眼睫慢慢垂落，低声呢喃:“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想死呢。”
她目睹过死亡，被人寄托过临终的愿望，她怎么能去死？
她叫他:“紫沁雪。”
他的薄唇泛着青白，眼睑下方的疲惫挥之不去。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时间能这么难熬，即便总有人安慰你说来日方长，改过自新就好了，我也知道那些话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来日方长的意思，是要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熬下去，熬到天地无光，熬到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陈明熙说着，眼睛疼得受不了。
可她像胸口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哭不出来。
她闭了闭眼，“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所有一切都在你意料中，你怎么会知道人被逼到无望后的痛苦，你不会明白的……”
他一向循规蹈矩，从来烟酒不沾，为人做派端正，一身风光霁月，是全京都女人心中的白月光，哪里是她这种人能沾染的？
所以她出狱后，连报复的心都歇了，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怎么跳，对他都不会有半分影响。
可紫沁雪听了这话却极度不满。
他红着眼，握紧她的双臂，“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陈明熙抬眸看他，“是不是，重要么？”
“重要！”
紫沁雪牢牢锁紧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吓到她，“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想问问你，过去那些年，你的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
“你真的觉得我心里有别人，一直在骗你是吗？”
雨大了，雨丝随风倾斜，抚过他的脸，陈明熙看不清他脸上的怒气和失望。
“是。”
紫沁雪的薄唇发青，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
他压抑的嗓音，在雨夜中清晰无比。
“我承认，我过去有很多事做得不好，我忙于工作，我不够顾忌你的感受……可是陈明熙，这不是因为不爱。”
从来没有如此直白表明心意的男人，在此刻依旧无法将爱意脱口而出。
他看着她，“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追你，更不会娶你，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不是阴谋，更不是将就，是源于我的内心……因为我需要你。”
在那些繁琐枯燥的生活中，她是他唯一的慰藉，是他已然接受的习惯，是他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她于他，是生命里的不可或缺。
可陈明熙一时间听不明白，清澈明朗的眼里弥漫着更浓的雾气。
他，是什么意思？
紫沁雪苦笑，“你连向我确定的勇气都没有，就把我们的过去都否定，连带我们有过的感情。”
他凝着她湿润的眼睛，“陈明熙，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第122章陈明熙收了钱
公平吗？
她坐了四年大牢，熬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无望时光，她的一生都被毁了，他现在拿着那点微小的感情问她公平吗？
陈明熙咬着牙，一把推开他，自己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大声吼道:“你别跟我说以前！过去那么长时间你都没说过爱我，现在跟我说感情，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紫沁雪呼吸一下又一下，悲凉的眼隔着雨幕望着她，“那这些天来，我对你的用心……”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
陈明熙的声音比这雨天还冷。
“你别指望我会感动。”
“……”
一阵冷风吹过，男人高大身形晃了晃。
陈明熙抿了抿唇，将心里的悲凉压下去。
她说:“紫沁雪，别跟我说对错，因为这世上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 这个吻，没有温情，只有久埋心底的深情，和不能宣之于口的绝望。
“……”
陈明熙眼里闪过一抹悲戚，在不断的挣扎间，他终于松开了她。
迎面而来的，是火辣辣的一个耳光。
紫沁雪右脸彻底麻木，额头上垂下来的发丝遮盖了眼帘。
“总这么打人，不疼么。”
陈明熙的手心麻痹，还是奋力以手背擦着嘴唇。
“疼就赶紧滚，否则，我保证往后会让你更疼！”
紫沁雪阖了阖眼，不说话。
陈明熙已经没了跟他闹下去的勇气，收拾起凌乱的心情，转身逃得飞快。
这一次，紫沁雪没追上去。
他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林凡找来，把他推上车带走。
紫沁雪一身湿透了回到傅家的时候，老宅所有人都惊呆了。
傅母被吓得不轻，慌里慌张地让他上楼去收拾。
紫沁雪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洗完澡出来，是林凡等在外面。
他心情很复杂，知道紫沁雪刚去见了谁，又想到他马上要说的事，心里慌得不得了。
紫沁雪穿着黑色浴袍，从酒架上取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走到沙发前坐下，“说吧。”
林凡犹犹豫豫，“太太的事，有结果了，跟以前……没有差别。”
紫沁雪捏着酒杯，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无异。
林凡咽了咽口水，“不过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点别的事。”
他抬头，男人没说话，他继续道:“之前夫人提到过，说太太收过她的钱，意思应该是夫人不希望太太跟您在一起，拿钱让她离开您。”
紫沁雪抿了口酒液，酒香弥漫在口腔中，缓和了心口的麻木。
“继续。”
“我查到四年前，季小姐那场事故开庭的前一天，夫人账上平转出去了两百万。”
“原本我以为这钱会到太太账上，但是我查了太太所有银行账户，包括她朋友我也查了，都没查到这笔钱。”
“但很巧合的是，同一时期的季小姐账户上，莫名其妙多了两百万。”
紫沁雪的眉心拢得极深，听到这里，倏地睁开双眼。
林凡皱眉道:“但是很快这两百万就被转了出去，我查了那些零散的账户，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呃，总裁，我不是怀疑季小姐的意思，毕竟季小姐与您和傅家荣辱与共，而且太太去坐牢也帮了她，她完全没有害太太的理由……”
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紫沁雪没说话。
季妤柔的小心思，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她身份敏感，也没有触及他底线，他也就听之任之。
但现在这么一听，难道她与四年前的事有什么关联？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当初在他和陈明熙之间传话，是不是也有问题？
紫沁雪脑子很乱，这时，门外传来傅母的关切。
“清川，你收拾好了吗？”
林凡闭了嘴，替傅母开了门。
妇人进来，看到桌上没动的姜汤，恼道:“不是让你赶紧喝吗，怎么又不听话？姜汤驱寒，喝了才不会生病感冒——”
紫沁雪给了林凡一个眼神，他默默退出去，带上了门。
傅母觉得有些不对，“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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