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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离婚却没离成，两人感到堵心，回到家里都还有些闷闷不乐。
但顾妈的神情更怪异，像是在和人赌气，更像是无助。
见顾妈支付表情，顾奕容只好按捺内心的不快，关心地问：“我才出门几个小时，你怎么了？奶奶又和你过不去了？”
顾妈摇头：“你丁叔叔的堂弟又打电话来，让我和你丁叔叔办理离婚手续。”
“……”顾奕容和夏辰轩面面相觑。
顾奕容问：“因为拆迁的事？这也太过分了吧？”
夏辰轩为顾妈打抱不平：“我也这么觉得，丁叔叔和妈结婚十几年了，丁叔叔生病的时候，妈都没和他离婚。他们丁家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提出离婚？简直是忘恩负义啊。”
顾奕容慨叹，丁叔叔向来重情重义，可是亲人却显得寡情寡义。这些年，顾妈对丁叔叔不离不弃，没有因为他痴呆就抛开他。这份恩情，倘若丁叔叔清醒过来，一定深为感动，但是丁家人丝毫不念及这份情意，让人心寒。
她也表现出愤怒，愤愤不平地说：“那是丁叔叔的婚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区区一个堂弟来凑什么热闹？这是长辈婚姻，堂弟凑什么关系？他想分财产？”
“是啊……”顾妈神情恍惚茫然，不知身在何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双手竟然如此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女儿和女婿的面孔，心中一片迷茫和悲伤，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他怎么说？”突然一声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定眼一看，看清是女儿一脸关切之色地望着自己。
顾妈问：“什么？”
顾奕容又问：“丁承叔怎么说？”
“丁承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亲自来上海找我。”
顾奕容替顾妈委屈得只想哭，顾妈一向要强，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喉咙处有些哽咽，但她把这份委屈咽回腹中，免得引得顾妈更加伤感。
待恢复平静，顾奕容说：“来，让他来，我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这是别人的婚姻，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这人想钱想疯了吧。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来凑热闹，也想分杯羹。”
“我也觉得，这人太像是在分钱了。”夏辰轩附和顾奕容。
现在的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有点利益可分就舔着脸？一个堂弟给堂嫂打电话分钱，这也太不要脸。
顾奕容气得差点原地爆炸，这浑蛋，明天见了肯定甩给他两巴掌。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一点不懂法律吗？就算是丁叔叔离婚了，那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这人太过分了，为了拆迁款竟然要顾妈和丁叔叔离婚。把顾妈当什么了？
她和夏辰轩本来约好明天去民政局再次申请离婚，可是因为突发这件事，明天的行程显得很紧促。
顾奕容和他计算时间，先去民政局提交离婚手续，速度快一点，一办完事情就去找我妈，和我妈会合。我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去见那个人。他提出这样的方案太侮辱人了，太过分了。真无法想象这个人如此歹毒心肠，当面会想出怎样阴毒的损招为难我妈。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我必须要跟着她去。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妈。
那个男人提出的条件实在太无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被欺负。
夏辰轩安慰她，你别激动，我们离婚也不急一时半刻，先紧着这件事吧。我们一起陪妈去会会那人的鸿门宴。
顾奕容心中也有这个想法，顺势同意了夏辰轩的提议。
睡前，顾奕容还是很生气，气得差点睡不着。这丁承究竟是何种歹毒的人啊，竟然想出这种损招，让人离婚？
丁叔叔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顾妈都没有抛弃丁叔叔和他离婚啊。那时候丁叔叔失去自理能力，几乎是个累赘。纵使在最艰难的时候，顾妈也没有抛弃丁叔叔。顾妈和丁叔叔的婚姻历经种种磨难。丁承一个外人怎么敢提出这种损招，简直太侮辱人了。
顾奕容心中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从没有像这样生气过。无论在公司别人怎样诋毁她，或者在四世同堂期间受到何种委屈，她都忍下来了。但现在这口气，她忍不了。
※※
夏辰轩找朋友借了辆车，载着顾奕容和顾妈赶去约定地点。顾妈神情低沉，身体僵硬，明显地坐不住。
顾妈也算是一介女强人，并非对会面的未知恐慌，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丁承是丁叔叔的堂弟，年过半百，鬓角头发也已花白，脸大且方正，身体臃肿，努力挤出的笑容带着厚厚的油腻。
再看他的相貌，他的身材，从头到脚的每一寸地方，只要是看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也会承认，妥妥的中年油腻男了。那副贱兮兮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如果再胖一点，再配上两撇小胡子，那必然更讨打了。
满头白发那么的显眼，皱纹越积越多，越显苍老。一张脸就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一般，层层叠叠，又厚又麻，再加上翻唇翻鼻，实在是丑到了极点。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像是刀刻出来的。
但诡异的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西装革履，非精英人士的西装感，而是带有匪气的保安式西装感，兼带中介的廉价感。
顾妈年轻的时候，经常和这样的牛鬼打交道，颇有些心得。这样的人没有大节，在意蝇头小利，经过他们手的生意，恨不得在中间黑出几万块。心黑，无所敬畏，则无底线。
欺软怕硬，是他们这种人的一贯作风。这种人为了生计，为了眼前的利益，为了那点微薄的利润，大打出手，往往都是不计后果。对他们来说，捞钱越多，就越不会罢休，就像吸毒上瘾的人对毒品一样，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如果他们想要和你玩心计，你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轻则羞辱你一顿，然后一笔勾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人又怕又恨，却又无可奈何。这些歪门邪道，成了他们的惯用伎俩，也成了他们屡试不爽的生财之道。谁沾上一点，就像被最毒的蛇咬了一口，谁惹了他们，谁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有人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是翻ˢᵚᶻˡ个白眼，装作没看见，就是破口大骂，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
难搞，顾妈内心中深深叹息。
十几年前，顾妈见过丁承一面，那时的丁承有些精神小伙的派头，可也还算善良，不像现在心黑手辣。
十几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看到顾妈一家人，丁承就笑了，讽刺的是，笑容还异常慈祥。他说，“老嫂子，很多年不见了。”
顾妈冷笑，“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嫂子，让我和老丁离婚的主意是你提的？”
“是我给老嫂子打的电话。”丁承也不否认，脸上的笑容也不变。
这厮内心真强大。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能眼不红心不跳，还能满脸笑容，可见内心是真强大。
可她知道。
丁承内心强大并非因为自身实力强，而是源自脸皮厚。估摸着是和年轻时做过精神小伙的经历有关。精神小伙嘛内心都挺强悍，染着黄毛，穿着漏洞装，在街上横行霸道，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不就是内心强大吗？
精神小伙老了，便是丁承现在的样子，做没良心的事却也能死皮赖脸，毫无心理压力。
顾妈不动声色问他，“既如此，你专程来上海，想必是为了缕清拆迁的归属，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老嫂子还是快人快语啊。”
“你也不用如此称呼我。我们不熟，叫我顾妈吧。”顾妈敛眼。
顾妈……丁承总觉得这是占他便宜。可也不愿意纠缠这个小问题。
“顾姐，那宅子是我们丁家的，你不能夺走吧？”丁承说。
“你知道老丁在哪吗？”顾妈冷笑。
“额……”丁承确实不知道。
“养老院。”顾妈告诉他。
丁承顿时找到突破点，反过来念叨她，“顾妈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一家四代人住上海的大房子，怎么能让我们丁大哥去住养老院呢？”
“……”顾奕容和夏辰轩面面相觑，都被丁承的操作震惊了。
这种倒打一耙的人，真的让人很无语啊。
顾奕容忍不住怼他：“丁叔叔住养老院，那也是有原因的，因为……”
丁承装腔作势地打断她：“你就是顾奕容吧？听说你学历很高，博士，怎么这般没教养？长辈说话，你小辈插什么嘴。”
“……”
丁承的语气和做派，让顾奕容想到过去的一个同学。
那人做人做事很有路数，媚上欺下，对高位者谄媚，对能给自己利益者恭维，可是对不如自己者，极尽打压之事。对那些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如果是新认识的话，一定上来就给别人难堪，当众羞辱，以立威。
用欺辱弱小，来彰显自己的强大和地位。
这样的人，在江湖场上，随便扫一眼就能扫出一大片。甚至有时候，这样的人你压根不用敬他，越是敬他，他越是得寸进尺。
她读大一时，遇到读大三的学生会会长。会长精于此道，在新生联谊的聚餐上，想在新来的学弟学妹面前立威。他瞄中了看似最软弱可欺的顾奕容，呵斥顾奕容不懂礼数，嫌弃她看到学长来了没有热情敬酒。
顾奕容那时一个人来到陌生的上海，很是拘谨，瑟缩，被会长奚落了很久。她也不觉得会长有错，反而认为是自己不懂礼数。后来才晓得，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职场霸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会长也已经发现，这个叫顾奕容的女孩，竟是如此优秀，随即对她展开攻势。
当初受到的委屈，顾奕容如数还给他，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今天又在丁承这种人身上，见到这种招数。
※※
顾奕容回首往昔，发愣的样子，像极了怯弱的模样。
见状，丁承愈加放肆了，继续倒打一耙：“顾妈啊，这些年我还纳闷了，逢年过节，你们电话短信也没一个，从不和我们丁家人联系。原来是因为，你们混到上海来了，是上海人，不愿意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你女儿是博士，女婿在上海有房子，妥妥的上等人，何必和我们这些穷亲戚争一亩三分地呢。这点钱，你们也能看得上吗？”
顾妈拍了拍顾奕容的手，冷眼觑着丁承，“你怎么挑衅我都可以，但欺负我女儿就不成。你也甭给我来弄堂技巧那一套，倒打一耙，不要脸占领道德制高点，这种混子路数，我开工厂的时候见多了。那些年，我什么牛鬼蛇神我没见过。”
“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说着说着还变脸了呢。”丁承似乎不太懂顾妈在说什么，但是又抓住顾妈的不当之处……顾妈先冷脸了。
顾妈扬眉，“逢年过节我没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也没给我联系，半斤八两，你也别倒打一耙。我和老丁是重组家庭，没有办婚礼，和两家亲戚都不熟悉。老丁带我回家见你们，那时你们也没少给我脸。所以我们不熟，你也别拉近乎。”
“这话就见外了……”丁承尬笑。
顾妈冷淡地看着他，“我说了，不用套近乎，我们确实不熟。不是见外，本来就是外人。”
“行，既然你这么干脆，那我也只说了。房子和你没关系。”丁承说，“这是我们丁家祖传的宅子，不可能给你。”
“你为什么不联系你丁大哥？”顾妈觑着他。
“……联系不到。”丁承无奈而又无所谓地说。
“那我就很好奇了，既然联系不到，为什么不问问他怎么样了，怎么一开口就找我要房子？”顾妈揶揄地笑，“你是想直接越过他，让我把房子过给你吧。房子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可是既然我答应给你，即使到时他不同意，但因为我同意了，你也能死皮赖脸要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