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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
慕川从睡梦中惊醒，像一条回光返照的鱼一般打挺坐起，与床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九十度。
她牢牢紧握住手中的手机，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什么改变命运的好消息。
“我这边是新行星出版社的编辑，您投稿参加征文比赛的作品《夜舟》我们已经收到了，经评委们一致决定......“
明明是盛夏，慕川却感觉背后有一阵冷风飘过，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手心不断渗出的冷汗摩擦着手机壳。她紧紧地闭住了眼睛。
“您的作品没有入选。”
没有。
入选。
慕川挂了电话，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落选了呢？
从高中开始，慕川便以成为父亲那样优秀的作家为目标开始创作，但是这十年来，她投稿过无数次都没有如愿。
自己是不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个没有写作天赋的人呢？
“你以为会写几个字就能当作家了？”这是父亲时常挂在嘴巴的话：“年轻人就是心高气傲，女孩子家家，不如去当个老师，以后相夫教子多好。”
《夜舟》是慕川准备了三年的作品，无论是内容还是文笔，她都很有信心，这样的作品参加新人奖可以说是牛鼎烹鸡。
这并不是慕川自傲，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父亲口中没有文学天赋的人——这一点她是从好友王凯薇看完之后泪流满面的脸庞里看出来的。

急促的敲门声将慕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说的，看完慕川小说之后泪流满面的友人王凯薇。
“surprise！”王凯薇还没走进房门，就将一束比她头还大的花束塞进慕川怀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熟悉不过的香水味。
“surprise你个头啦，没surprise了，散了吧。”慕川将花推了回去，垂着脑袋躺回床上。
王凯薇把花丢在一边，问道：“咋了？今天不是开奖日吗？”
慕川瞥了她一眼，继续垂丧着头一言不发。
“不是吧！又没中啊？”
“你小点声行不行。”
慕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和王凯薇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但她还是没能习惯她那一惊一乍的性格。
“不是吧！这也不能中？那啥才能入他们新行星法眼啊？”
王凯薇这几年亲眼目睹了慕川对新行星的疯狂投稿，有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就非要盯着这一个出版社投，毕竟俗话说得好：“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诶，你说，会不会......”王凯薇用肩膀顶了顶慕川的手臂，眯起眼睛说道：“会不会是那死老头搞鬼？故意不让你过？”
慕川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王凯薇的阴谋论。
“你别不信啊！别的不说了，就这本《夜舟》，我给别的编辑也看过了，他们都说获奖绝对没问题的！”
“可能新行星要求比较高吧。”慕川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
“得了吧。”
王凯薇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那个被放在第一页的app，随即把手机凑到慕川面前，道：“你看你在悦读上连载的那本小说，人气多高啊，你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的。”
“哇你看！又有人给你送花啦！”
王凯薇突然尖叫起来，慕川立即用手捂住了耳朵。
世界上嗓门最大的动物是抹香鲸，其次就是王凯薇。
慕川瞥了一眼王凯薇拿过来的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道：“你又找人刷了？”
“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啊，李川大大。”
李川是慕川的笔名，为了不让父亲发现自己在偷偷写小说，她故意取了一个雌雄莫辩的笔名。从小她就跟她爸斗智斗勇，如今也没分出个胜负。
“你这本小说也快完结了吧？怎么样，下本写什么想好了吗？”王凯薇一边浏览着读者的评论，一边说道。
“不知道，现在别跟我提小说的事。”
“很多读者可希望你写总裁题材的小说呢！”
“总裁？我可不认识什么总裁。“慕川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你写总裁就要认识总裁吗？那你要是写杀人犯呢？岂不是还要去杀个人试试？”
慕川在写作方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每个细节都要做到有理可依，她上一本小说的主角是一位律师，光是看《刑法》就花了她大半年的时间，甚至还为此开了一个知网的会员，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满意。
王凯薇时常认为，慕川的这种偏执是一种心理疾病——主要是针对她的父亲。
“不就是总裁吗？我王凯薇身边别的没有，多的就是总裁。”
虽然听起来荒谬，但这句话还真不是她的大话。
王凯薇这种人呢，社会上赋予了他们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暴发户。从高中开始，王凯薇就名牌加身，出行车来车往，前几年她们家那个链条厂“惨遭”拆迁，赔了一大笔钱，此后王凯薇就开始热衷于投资——慕川自然也是投资之一。只可惜，王凯薇眼光毒辣，投资稳赔不赚，慕川可以说是她最后的希望。
“你现在这种情况呢，叫做抄底，我现在投资你正是最好的时候，等你到时候发达了，嘿嘿嘿嘿......”
虽然王凯薇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是慕川总觉得被她投资的对象总是凶多吉少，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玄学。一想到这里，慕川总是要出一身冷汗。
“有了！有了！”王凯薇划拉着微信通讯录，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把手机高高举起，同时伴随着那熟悉的尖叫声。
“我突然想起来，我表舅好哥们的儿子现在在经营一家食品公司，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哎呀我不写什么总裁小说。”慕川把头埋在枕头底下，以此来逃避王凯薇此起彼伏的声音。
“怎么了，就因为《夜舟》没入选你就放弃了？”
慕川不语。
“你要是不写小说的话......”王凯薇一把抢过慕川的枕头，将她从“蛰居”状态下释放出来。
“那就陪我去相亲吧！”
除了投资，王凯薇还有一个日常，那就是相亲。但是她的相亲和别人的可不一样，别人要么是迫于家庭压力，要么是因为急于成家，而我们王凯薇，相亲完完全全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还能给慕川积累素材。不得不说，对于慕川的事业，王凯薇可谓是付出良多，慕川出版的第一本书的扉页必然会写上大大的一行字：感谢我的好友王凯薇。
但即便如此，王凯薇对于相亲对象也不是毫无要求的——身高至少180，腹肌最少八块。
“我的天哪！”慕川听到相亲两个字就感觉头嗡嗡作响。
这几年相亲下来已经把慕川从“恋爱白痴”变成了“理论王者”，各种恋爱理论张口就来，什么“吊桥理论““罗密欧朱丽叶效应”，她可是烂熟于心。
但是知道这些理论对慕川的恋爱生活不能说是百无一用，只能说是毫无帮助，不过对于她的小说来说，倒还是有那么一点助力的，毕竟只要口号喊得响，总还是能唬住一些人。
“慕川，你听我说。”王凯薇把慕川的身子掰过来面向自己，说道：“我知道你很想证明自己，但证明自己不是只能靠新行星的。”
慕川看着王凯薇那副严肃的样子，感觉浑身难受，一个脱线的人突然严肃起来总让人觉得大事不妙。
“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要去视察我的新公司了。”说罢王凯薇便起身要走。
“不是吧？你又投资了？“
王凯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慕川说：“悦读的那些花不是我找人刷的。”
慕川望着王凯薇的背影呆坐了很久。她缓缓打开悦读的网页，看到了十几条读者留言。
“李川大大写得好棒！文笔好好！”
“大大还会有新作吗？期待期待。”
“这么好的小说怎么排名那么低？家人们刷起来！”
慕川看着屏幕，想起王凯薇那句“不是只能靠新行星”。
是啊，就算没有在新行星出版又如何呢？就算那个臭老头不承认，我也是个作家，也有人在期待着我的作品。
此时，手机屏幕亮起，房东发来的微信消息如同一块磐石砸在慕川刚刚平复下来的心上。
“该交房租了。”对方如是说。
慕川打开word，敲下了新的小说标题——《总裁观察日记》。
赚钱，赚钱要紧。
第二章联系方式在哪里？
新行星出版社主编办公室内。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幽暗的办公室内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蓝色的微光，将屏幕前端坐着的人的脸庞映照地更加端正了。
他借助着电脑的光翻看着手中厚厚的文稿，微微皱了皱眉。
突然，办公室的灯被打开，沉浸在阅读中的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去，吓死我了，你大晚上的不开灯吓唬谁呢？”薛记铭看到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不速之客”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顾总啊，终于想到我这个老朋友了？”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他整个人松弛起来，径直走向对方身边。
“刚好路过，上来看看。”被称为“顾总”的人回答道。
“你回国也有几年了吧？怎么样，还适应吗？”
对方没有回答，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文稿，自顾自的陷入了旁若无人的境地。
“看啥呢，看那么认真？不开灯看书，你也不怕近视。”薛记铭凑过去一看，他看的不是别的，正是前几天被刷下来的那本《夜舟》。
“你在看这本啊，这是之前征文比赛的作品。”
“写得不错，什么时候出版？”
“没可能出版咯！”薛记铭伸了个懒腰，语气倒是显得漫不经心。
“不出版？”对方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本书无论是文风还是题材都非常出彩，和新行星的调性也相符，为什么不出版？”
“哎呀，出版一本书哪那么容易啊......”薛记铭有意转移着话题：“不过顾总那么关心我们出版社的事情，我还是很感动的。”
说罢，他向苏萧抛了个媚眼，却被对方无视了。
不过薛记铭也习惯了，作为苏萧的大学同学，这家伙的尿性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不请自来，自说自话，简直就是苏萧的基本操作。
不过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好，苏萧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一想到这里，薛记铭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
这么多年没见，看来他还是把我当成好朋友的。薛记铭这样想着。
“这个，可以给我吗？”苏萧晃了晃手中的文稿。与其说是征求薛记铭的同意，倒不如说只是通知他一下。
“拿去吧，反正这个只是打印件。”
苏萧说了一句“谢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夜舟》......
薛记铭脑海中浮现出这本书和“李川”这个名字。
这个李川，这几年向新行星投稿了少说也有十多份书稿，如果只是说水平的话，绝对是已经达到了出版的要求，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坐回了那把熟悉的椅子上。
夜色越来越深。
**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上次和王凯薇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慕川如约来到王凯薇指定的咖啡店，找了个位子坐下，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开始飞速打起字来——作为一个作家，慕川无疑是非常合格的。不出意外的话，正在连载的作品在这周就可以完结了。
十分钟后，王凯薇到了。她像是踩了风火轮似的滑到了慕川身边。
“来来来，把你的简历拿出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慕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倒觉得王凯薇和王熙凤是有点神似。
“你认真的吗？让我去应聘苏萧的秘书？我？秘书？”慕川磨磨蹭蹭地打开简历文档，看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工作经历，可以说是无地自容。
好之味，宁城驰名商标，别说是本地人，就是放在全国，也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品牌，从零食到速食，甚至生鲜食品，都有好之味的一席之地。当年的一句广告语“好之味，好滋味！”，配上魔性的画面，可以说是深入人心，直到现在都有很多老一辈的人像“信奉”苹果公司的年轻人一样“信奉”着这个百年老品牌。
虽然现在已经是苏萧当家，但品牌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甚至更受欢迎了。如果说之前的好之味是老一辈人的情怀，那么现在的好之味就是老少通吃，成为了真正的国民品牌。
这样的公司，仅凭慕川那惨淡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怎么可能应聘成功呢？这简直就是屎壳郎上马路——硬装小吉普啊！
“慕川，你还是太年轻。”王凯薇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笔，在慕川面前挥了挥，问道：“你知道要在社会上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能力？”
“错！”笔头随声落下，精准地落在慕川的额头上：“是关系！”
“你不知道苏萧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江湖传说，苏萧因为嫌弃自己的亲爸思想迂腐，决策过时，把他赶出了公司，不论是亲朋还是好友，如果没有卓越的能力，都休想踏入好之味的大门。
“你还是不懂人情世故，你知道我表舅跟苏萧什么关系吗？苏萧小时候可是整天缠着我表舅打篮球的！”
王凯薇这神情，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美国总统拜过把子呢。
话音刚落，一条微信传来，王凯薇打开看了一眼，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弧度，说道：“我觉得当秘书也不是很适合你。”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在社会上最重要的啥？”
“当不成秘书还有其他方法嘛......慕川，你手机怎么一直在响？你不接？”
慕川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说道：“这个人这几天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了，说是要帮我出版，还要问我银行账号，我感觉像个骗子。”
“行啊刘大作家，都有骗子盯上你了，这说明你出名了啊！”王凯薇打趣道。
“真烦人，是不是月底冲KPI啊？“慕川无奈地看了一眼手机说道。
王凯薇一把夺过慕川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把这个手机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没关系的，我提前了解过了，苏萧之前的保姆回家生孩子了，现在正在招新保姆呢。”她迅速把话题拉了回来，仿佛刚刚的“骗子事件”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就是王凯薇的人生准则——绝不在无聊的人身上浪费一秒。
“保姆？我不行的！你知道我连被子都叠不好，怎么当保姆啊？”
“当然可以，现在别说是被子了，就算你连电饭锅都不会用，照样能当苏萧家的保姆。”
“不行的，我做不来。”慕川打起了退堂鼓。
“月薪三万。”
“联系方式在哪里？”听到如此高昂的薪水，慕川的眼睛瞬间闪闪发光起来，三万一个月的话，能交几个月房租呢？她在心里快速打起了算盘。
但不出一秒，她便立刻问道：“这么高的薪水，应该很多人应聘吧？”
“苏萧脾气古怪，经常殴打家里保姆出气，根本没人敢应聘。”
“真的假的？”慕川吓了一跳，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苏萧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
看到慕川的反应之后，王凯薇总算明白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究竟是何种景象了。
“总之，你，慕川，现在就是苏萧的天选保姆啦！”
王凯薇说完鼓起掌来，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一想到要支付那些散播谣言的水军的账单，王凯薇心里想，要是获奖感言里没出现自己的名字，做鬼也不会放过慕川。
“那我投一下简历。”
“不用了。”王凯薇说道：“明天去面试吧。”
说罢，她亮出了自己的微信聊天界面，正是和苏萧的管家郭姨的对话。
此时，慕川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王凯薇操纵着的提线木偶。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人家的管家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苏萧以前追着我表舅打篮球，郭姨那时候就照顾他啦！都是老相识。”
真有你的，王凯薇。
“记住，你就暗中观察，千万，千千万万，不要跟苏萧有太多接触，他可是只老狐狸，要是暴露了可就没戏唱了。”王凯薇像是送女儿出远门的老母亲般嘱咐道。
慕川点了点头，虽然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但她从未想到，家里乱成一锅粥的自己居然有给别人当保姆的一天，但转念一下当保姆也有不菲的工资，心里又舒畅了一点。
既能收集新小说的素材，又可以赚钱交房租，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
第三章你是我的粉丝吧？
有一个知名作家父亲是什么体验？
想必没有人比慕川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
一开始，慕川还会在小学作文《我的父亲》中骄傲地描写自己的父亲是多么厉害，出版过那么多作品，到后来，她对这些感到了恐惧。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而慕川，刚好是那个犬子。
一个直到高一都没有在任何作文比赛上获奖的人突然说以后要将作家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不知听到此话的她的父亲会是什么感受。
至少慕川的父亲刘励，对此嗤之以鼻。
“你以为写小说是过家家呢？”他把慕川的笔记本摔在桌子上，斥责道：“粗制滥造，不知所云，你在外面千万别说是我刘励的女儿！”
也许是在那时候刘励就认定了自己的女儿是个毫无写作天赋的人，于是早早规划好了她的未来——考上一所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当个老师，结婚生子，过普通且安逸的生活。
慕川原本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平庸，打算就按照父亲的规划就读师范专业——她确实如此做了。如果没有那位不知名网友的留言，也许她再也不会提笔写哪怕一个字。
“女警官的人设有些单薄，虽然作为主角却没有发挥关键作用，而且性格稍微有些‘圣母’，整体剧情还算比较有意思，每个人都有心怀鬼胎，希望作者能丰满每个人物的形象，我会一直看下去的。”
在王凯薇背着慕川偷偷上传到网上的那本小说下面，这条留言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慕川第一次收到如此真诚的留言。当时她就暗自决定，哪怕只有一个读者喜欢她的作品，她也要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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