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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隐说完，便提起箱子转身离开。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苏启颜本想说苏母的病，又猛然住了口。
就这样吧，她不该再连累他了。
看着桌上封隐已经签好的离婚申请，她沉重的抬起手，却无法签上字，只能红着眼收起。
第二天。
苏启颜一早起来做好早饭给苏母送过去，却没想到，卫生院里见到她的人也在指指点点。
苏启颜心一沉，抱着盒饭平静地走到了病房。
她打开盖子，把粥递给苏母：“妈，吃饭了。”
苏母却没有接过，而是盯着苏启颜，压着怒气问：“你为什么要从厂里辞职？！”
苏启颜想了想，缓缓开口：“妈，你的病这里治不了，我们要去大城市里治。”
苏母立即反对：“我不需要去大城市，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一点事都没有，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现在就给我去向纺织厂厂长道歉，求他让你回去上班！”
苏母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苏启颜拉不住，只能先安抚情绪：“妈，我待会就去，你先把早餐吃了，出院的事我们听医生的。”
喂苏母吃完药后苏启颜就离开了。
她深知病情并不等人，越早进大医院，对苏母的病情越好。
回到家中，苏启颜也开始收拾东西。
收着收着，她却顿住了，满屋的东西，大多是封隐娶她时的彩礼。
缝纫机、全彩的搪瓷盆、收音机……都是80年代十分珍贵的东西，从前她从未仔细留意，如今看来，却件件都是珍重。
苏启颜轻轻抚摸着放在橱柜上的收音机，发现收音机里还放着封隐为她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磁带。
她轻轻按下播放键，陈百强带着忧郁的歌声回响在屋内。
“惟盼望情爱如旧，眼泪在心里流，苦痛问怎么休……”
听着听着，苏启颜眼中一片模糊。
她伸手关掉收音机，飞速抹去眼泪。8
收拾好东西，她立即前往医院，路上，却听到有人说：“封隐和叶莓是真的相配，郎才女貌。”
另一个人啧啧称奇：“听说叶莓还是首都的大小姐，封隐之后只怕前途无量！”
“可不是，首都的人都派车来接他们了，走，我们也瞧瞧去。”
他们郎才女貌，那她又算什么呢？
苏启颜难以抑制心中的疼痛，双脚好像不听自己指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叶莓的家门口。
叶莓家门口停着两辆红旗豪华轿车，两个司机正在将行礼搬上其中一辆。
而封隐和叶莓正在和街道主任说些什么。
苏启颜慢慢的走过去。
看到苏启颜，封隐眼神中充斥着默然:“你怎么来了？”
“我……”
叶莓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是来告别的吗？”
苏启颜看着叶莓自然地挽上封隐的手，微红的眼眸不争气的又覆上一层泪水。
封隐见此，沉默了几秒，扭头对叶莓说：“我跟她单独聊聊。”
叶莓只好离开。
封隐这才淡淡开口：“家里的钱放在了床边的柜子里，糖票、粮票都在里面。”
“今年的煤我也订好了，到时候会有人送到家里……”
一件一件事情在苏启颜耳边环绕，他交代的那么清楚，像是急着跟她撇清关系，要跟她断的干干净净一般。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所以，她明明那么努力了却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苏启颜终于认命，眼泪也终于涌出眼眶。
封隐住了嘴，一股异样涌上心头。
苏启颜却平静的拭去眼泪，勾起唇看着封隐：“崇州，祝你今后前程似锦，一路光明。”
封隐眼眸微闪，正想说些什么，叶莓突然在身后叫道：“崇州，我们该走了。”
苏启颜就见封隐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她的心不可控制地抽痛起来，却还是攥着拳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上了一辆车，渐渐离开。
突然，人群中有人冲出，握着苏启颜的双肩：“晚晚，崇州丢下你和别人走了？！”
苏启颜诧异扭头，竟是苏母。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苏母看着人群的方向，只能看到车的一点小黑影，顿时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心脏也传来刺痛。
苏启颜就见苏母捂着心脏，脸色发白，晕了过去。
“妈！”
苏启颜背起苏母就向医院跑去，一进医院就大喊：“医生！医生！”
护士连忙拿着担架过来：“急救病患，快找主任！”
“妈，妈你醒醒，不要吓我……”苏启颜六神无主地握着苏母的手，一遍又一遍呼喊着。
“送手术室！”
几个护士一起抬起担架朝手术室走去，快要到的时候，苏启颜感觉到苏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苏母费力睁开了眼，不舍地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她用尽全力说了句：“别哭……以后……要好好的活。”
接着，苏母便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她的手也一点点从苏启颜手中脱离，手术室大门‘嘭’的关上，将苏启颜和苏母彻底分开。
苏启颜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苏父离世前的情景。
苏父最早一批是下乡改造的知青，在一次挖沟渠时，被石头不幸砸伤。
苏启颜最后见苏父时，他浑身是血，眼里满是不舍地对苏母和她说的也是……
“别怕，带着孩子好好活……”
苏启颜靠着墙蹲下，双肩忍不住颤抖，泪水不断从眼眶汹涌而出。
时间走得那么慢，直到一抹殷红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苏启颜的脚上，抢救室的门才从里面被打开了。


第10章

“医生，我妈怎么样？”
苏启颜连忙站了起来，双脚的麻痹感使她一晃，医生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看着眼前女子红肿的双眼，他却只能低下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轰隆！
一声雷响炸在苏启颜脑海中。
苏启颜僵在原地，眼泪无知觉的掉下。
护士把苏母的遗体推了出来。
苏母整个人被一块白布遮住，没了声息。
和前世一样的场景，让苏启颜颤抖着手，想去碰苏母，却又不敢真的碰到。
她一下跪在地上勃然大哭，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酸的红了眼。
第二天，苏启颜将苏母的尸身送去火化了。
苏家本就是赶山镇的外来户，她如今是真的无亲无故了。
苏启颜将苏母骨灰盒带回苏母家，屋内已经积累了一层薄灰，苏启颜将骨灰盒放在桌上，打了水一件件擦拭屋内的每一件物品。
正收拾着，她突然看到床下有个小盒子，打开后，竟然是一个存折还有一个小册子。
存折里竟有八百二十三块六角八分钱，苏启颜又翻开小册子。
苏母熟悉的字迹入眼。
——今天没有坐车，省下了6分钱，给晚晚买爱吃的甜大饼吃。
做菜少放点油，省下了1块钱，给晚晚买个老母鸡炖着吃。
不买香皂省下了3角，给晚晚买几个鸡蛋吃。
往后翻，每一页都写的满满的，全是这些。
苏启颜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抱着小册子大哭了起来。
苏启颜拿上这些东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家中，坐在桌旁，离婚申请书印入她的眼里。
她坐了一整夜，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才终于有了动作。4
她找出笔，在离婚申请书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她又找出一张信纸，想了一会，才慢慢落笔。
“崇州，这是我……”
写完信，苏启颜将信折叠，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和信一起放进了一个信封。
最后，她拿上自己之前就收拾好的行礼，最后看了一眼屋子，毫不留恋的关上了门。
火车站台。
苏启颜在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去广州的票，她仍稚嫩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前世都不曾拥有的坚定。
就算挫折再多，这一世，她不会向命运认输的。
三个月后。
封隐从绿皮火车上走下，一同下车的人都有人来接，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苏启颜的身影。
是他寄回家的信，她没收到吗？
又或者……她根本没打算来接他。
怎么想，都是后面这个可能性更高，封隐低下头隐去眸中的晦暗，走出车站。
路上，不知为何，看到他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惊讶，之后才笑着脸跟他打招呼。
封隐隐隐有些不安。
他这次去北城，是应叶莓的父亲，也是他当初在部队的恩师请求，去做临时指导员。
这件事需要保密，所以他连苏启颜都没告诉。
而且苏启颜一心想和他分开，这次自己离开赶山镇还给她留了离婚申请，lz也许，她已经迫不及待的选择了和自己离婚……
回到家，家门紧闭，他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满屋子的灰尘。
封隐一愣，只觉预感成为现实。
走进屋内，环顾四周，一片冷寂，只有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他拿起信封打开，一沓钱和信落在桌上。
看着那钱，封隐心中莫名一突，他快速的打开信，娟秀的字体刺入眼中。
——“再见了，崇州。”
“结婚半年，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是真的想要挽回你，好好的跟你过日子，但很可惜，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
我想去深圳赚钱，其实是因为我妈生了很重的病，需要很多的钱。我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后来想想，我实在也不该再拖累你。
你是雄鹰，胸有壮志，和叶莓这样的城里人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
信封里的钱是我的存款，就算是我这段时间害你被人看不起的补偿，请你收下。
崇州，让我最后一次叫你崇州。恭喜——你自由了。”
封隐攥紧了信，人生第一次以来如此的慌乱，心里深处猝然闷痛。
信里写的东西完全推翻了他这段时间的想法，其中的一些事更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
他拔腿就跑了出去，却在门口和街道主任迎面相遇。
街道主任看到封隐就是一声叹息：“你总算回来了。”
封隐直接开口问：“主任，苏启颜去哪了？”
“你不知道吗？她妈死了之后，她就离开了。”
“死了？”
闻言，封隐心里顿时颤了几下。
他没想到，在他离开的三个月里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主任回忆那天的情景：“就在你离开不久，她妈突然发病，没有抢救过来，人就这样走了。”
封隐直直怔在原地，失了神。
主任又摇摇头：“其实那段时间兮枝的举动我们都看在眼里，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每天去买菜都是开开心心的，聊天也是一句离不开你呀，可偏偏你看上城里的小姐，硬是要离婚，唉。”
他看了眼封隐，语重心长：“你想离婚我理解，只是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不嫌妻贫方有富贵。”
封隐回过神，心中一阵刺痛，正想解释他和叶莓根本没有关系，他也从未真的想离婚。
就见主任从怀里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本子：“给，离婚证她走之前办好了，也算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