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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慈穿了一件最体面的衣服，或许是想告诉要见面的人，自己过的还好，她不要担心。

姜慈走进书店，见到的却是一个面带焦虑的中年女人。

或许世上真有血缘相通，见到她的第一眼，姜慈就确认了。

是她。

她的母亲。

两人相对坐着，姜慈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句：“你好”。

女人不断找着话说。

“你……你过的还好吗？”

“应该还不错吧，你是个漫画家，有房有车的，听说老公还是个医生，应该赚的很多吧。”

五慈以后，姜慈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只有在外婆零星的言语中，知道她又再婚了，又生了孩子。

姜慈偶尔会想，她还记不记得她的第一个孩子呢？

会不会在下雪的日子，她也担心过那孩子穿得暖不暖？

外婆去世后，姜慈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可如今见到了，她面色疲惫憔悴，却完全没有要关心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的意思。

她不像个寻亲的妈妈。

姜慈垂下眼，轻轻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儿子，不，你弟弟得了肝癌。”女人抓住姜慈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她絮絮叨叨，惶恐着急。

“他才十五慈啊，你救救他吧。”

“我实在借不到钱了，我只要十万，你肯定有的吧！”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就是家人，可以为了救另一个人的命想尽办法。

可是……

姜慈眼神黯淡，轻轻说：“我离婚了，而且，我也得了癌症。”

女人愣住，然后丢开她的手，面色扭曲起来。

“我是你妈，我生了你，找你借十万，你居然说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姜慈攥紧衣袖。

“我真的没什么钱……”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姜慈懵了，耳朵都是嗡嗡的响声。

“还癌症，你怎么不说你快死了！”

女人又指着姜慈骂了很久，直到被一个电话叫走。

姜慈呆呆坐了很久，才站起身离开，她没有坐车，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眼泪就糊了满脸，喉咙却发不出声。

哭得像五慈那年被抛弃的小孩。

“滴！滴！”

背后突然响起车喇叭声，姜慈愣愣转头，随即慌张抹去眼泪。

迟溯从车窗探出头，诧异皱眉：“你在哭什么？”



第七章痛不欲生

“没什么……”姜慈局促不已。

迟溯看着她低着头的样子，有些心烦，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但还是说：“上车，我送你。”

姜慈微怔了一下，在迟溯不耐的眼神中上了车。

车中装饰几乎没变，之前自己编织的平安结也好好的挂在后视镜上。

姜慈不由自主的注视着迟溯，轻声问：“你今天不忙吗？”

“今天有点事，请假了。”

迟溯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皱眉，加速了车。

车又开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彭娇上了车。

她看着副驾驶的姜慈，脸上灿烂的笑顿了一瞬，随即热情打招呼：“姜小姐怎么也在？”

迟溯不在意：“偶然遇见了。”

姜慈转过头，视线停在彭娇的手表上。

那手表，和迟溯手上的是一对。

彭娇催促道：“快把姜小姐送回去，还要去接我爸妈呢，不要迟到了。”

“时间还早。”迟溯淡淡说。

接下来的时间，姜慈没有再说话。

她听着彭娇和迟溯的对话，心底有什么在缓缓撕扯，有些痛，更多是苦涩。

等下了车，姜慈目送着那车远去。

她和迟溯只是短暂的渡了一程，剩下的路，不属于她了。

回到家，姜慈收拾起了房子。

自从迟溯走后，她便一直维持着原样，如今，也该收拾出来。

整理书柜时，她却找出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姜慈怔怔看着，这是去年她和迟溯一起买的eason的演唱会门票。

eason突发奇想，提前一年预售演唱会门票，仅限情侣购买，一人的价格可以获得两个席位，一年后两张券合在一起才能奏效。

门票的日期是九月十八日，就在七天后。

真巧。

姜慈久久看着两张门票，心底挣扎着。

“最后一次。”最后，她喃喃着，攥紧了票。

第二天，就是第二次化疗的日子。

姜慈躺在病床上，冰凉的药水蔓延全身，依旧让她痛不欲生。

但好在这次她已经有了准备，她穿了件迟溯遗漏的厚衣服，不至于像上次那样狼狈。

等身体缓过劲，姜慈拿着门票去急诊部找迟溯。

急诊部的护士却说：“迟医生不在，他最近经常请假呢。”

姜慈有一瞬的彷徨，她轻声说了‘谢谢’，走到迟溯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锁着，她踟蹰着，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姜小姐又来找阿溯吗？”

姜慈一转身，是彭娇。

姜慈不自在的说：“我有东西要给迟溯。”

彭娇打量了姜慈两眼，突然上前，拿出钥匙打开了迟溯办公室的门。

“请进，我想我们得谈谈。”彭娇态度强硬，像是这办公室的女主人似的。

姜慈愣了两秒，脚步却不由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迟溯的办公室，里面的摆设一色的白，纤尘不染。

彭娇打开灯，幽幽的白光照得整个办公室亮得吓人。

彭娇在主位坐下，眉眼间不耐至极。

“姜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的前男友就该和死了一样。”

姜慈一时语塞，便听她又说。

“好的前妻也一样。”

“你这样时不时的打扰，已经干扰到我们的生活了。”

姜慈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她知道彭娇讨厌自己，却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

她低下头，半响才抬头说：“彭小姐，我想你不知道，我们还没离婚。”

见彭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姜慈站起身。

“我今天只是送个东西，送完我就走。”

将门票放在迟溯的办公桌上，姜慈朝彭娇点点头，就蹒跚着离开了。

身后，彭娇脸色难看至极。

她愤怒的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门票，眼珠一转，将门票塞到了办公桌底下。

另一边，姜慈回到家就没了力气。

她艰难的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却觉得骨子的冷和身体的热几乎熬干她的骨血。

姜慈想去拿温度计，一起身，鲜红滴在她衣服上。

她又流鼻血了。



第八章明年今日

救护车的鸣叫从小区到了医院。

姜慈再次醒来，眼前一片白色。

她浑身无力，只觉恶心反胃，挣扎着想要起床。

听到声响护士将她扶起，她立刻趴在床边，却只能吐出些胆汁来。

主治医生郑施予不一会儿走进病房，他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姜慈心中一沉，颤声问：“郑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郑施予望着她，似乎在斟酌语言。

看着姜慈努力平静却仍带惶恐的眼神，郑施予心中叹气，却不得不说：“抱歉，化疗已经控制不住癌细胞的扩散了。”

姜慈震惊的失了神，许久，才听见自己问：“那如果动手术呢？”

郑施予很直接的给了答案。

“如果动手术，大概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失败了你可能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如果不动手术，应该还有半年。”

“你好好考虑清楚。”

医生离开了，姜慈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往下滴的药水，突然很难过。

她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呢……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泪意却眨不回去。

翻来覆去一整晚，第二天，姜慈找到郑施予：“医生，我选择动手术。”

求生和等死，她选择求生。

订好手术日期，姜慈回了家。

大概怕死是人的天性吧，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她忍不住的害怕。

头疼，胃也疼得厉害，这是化疗的后遗症。

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画画。

姜慈决定把《兔和猫》画完，万一她真的不行，至少给追更的读者一个该有的交代。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九月十八日。

演唱会在晚上七点开始，临出门前，姜慈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子，精心的化了妆。

到了演唱会的场馆外，姜慈才发现，拿着票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只有她，是独身一人。

去年满场的票是卖完了的，今天排队的人却少得可怜。

只因这场演唱会，只能去年买票的两个人一起进去。

少一个人，换一个人，都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进去了，只剩姜慈站在检票处。

检票员看着她孤零零的身影，摇了摇头。

到最后，进口的门也缓缓关上了。

黑洞洞的门口吞噬了场馆内所有的光。

姜慈站在门口，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不肯离开被遗弃的地点，只因害怕一走开，主人就会回来。

她又站了一会儿，身体实在撑不住了。

抱着双膝坐在阶梯上，单薄的门板抵不住音响巨大的轰鸣，传来阵阵欢呼声。

演唱会开始了。

姜慈就这样坐着听完了整场演唱会。

最后一曲，是《明年今日》。

门口传来的声音骤然变大，是里面的人听着听着都跟着合唱了起来。

“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离开你六十年……”

姜慈听着，不觉也跟着唱了起来。

场馆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投射出她眼里控制不了的泪水。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去年今日，她仍幻想能和迟溯到永远；今年今日，她和迟溯竟像两个陌生人了。

到明年今日……也许便永远再见不到面。

姜慈没等这首歌唱完就离开了，她朝医院而去，只想问迟溯一句：为什么不来。

医院急诊部。

即便到了晚上十点，仍旧忙成一片。

本想找迟溯的姜慈，在诊疗室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迟溯和彭娇忙个不停的身影，满腔的情绪一点点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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