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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聿川眉头一蹙，看着温笑笑的视线加深了冷意。
“无聊！”
说完，他不再理会温笑笑，怦然关上了房门。
砰的关门声，让温笑笑心底的凄凉更甚。
她低头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低声呢喃道：“我也希望可以再一次误诊……”
温笑笑这夜还是睡在了芝芝的儿童房。
她辗转着抚过芝芝稚嫩的小脸庞，滴滴泪水无声淌落。
没能守住公司，她以后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现在她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是不是连芝芝她都快要守不住了……
温笑笑的心倏地一空，她慌张地握住芝芝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温笑笑一如往常的给林聿川准备好了早饭。
林聿川换好衣服出来，扫了一眼餐桌，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
“留下来吃过早饭再去上班吧。”温笑笑说道。
她解下围兜，将温热的牛奶倒在玻璃杯中，递给林聿川。
“你又有什么事？”林聿川没有伸手去接，眸光犀利。
温笑笑嘴角清浅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淡得一晃而过。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为你做早饭。
林聿川眉宇微拧：“什么意思？”
温笑笑抿唇，平静地说：“离婚吧。”
林聿川瞳眸一闪，眸光冷寂如一弯寒潭。
没等他回应，温笑笑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段婚姻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束缚，我放手给你自由，成全你的幸福。”
“成全我？”林聿川的脸色一霎阴沉，冰冷的气息自周身蔓延开，“温笑笑，你自以为是也要有个度。”
他摔门离开，徒留一室冷清和残留的怒气。
温笑笑咬着嘴唇，将泛红眼眶中的薄雾褪散。
不属于自己的，强留不住。
这段婚姻她独守六年，换来的却是穷途末路，举目无亲。
如今她诚心诚意地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换来的却是他的这幅冷漠态度。
她早该看清的，林聿川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从未有过。
……
当晚，林聿川回家，温笑笑没有与他说话，继续睡在了儿童房。
“妈妈，今天晚上你又不陪爸爸吗？”芝芝问她。
温笑笑眼眸闪了闪，拿起《冰雪奇缘》的故事绘本坐在了床侧。
“因为妈妈要给宝贝芝芝讲睡前故事呀。”
芝芝乖巧地点点头，扬起小脑袋看向温笑笑：“芝芝想要有艾莎的魔法，这样就可以帮妈妈治病了。”
温笑笑一愣，心底猝不及防涌上一阵酸涩：“芝芝，妈妈没事。”
芝芝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妈妈骗人，昨天你还和爸爸说你生病了……我今天在幼儿园问过老师，癌症会死人……我不要妈妈死……”
温笑笑连忙将芝芝抱在怀中，轻柔地擦拭了她脸上的泪痕。
“宝贝，其实……妈妈是骗爸爸的，爸爸最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所以妈妈就撒了个小谎，希望爸爸可以多陪陪我们呢。”
芝芝眼里噙着泪花：“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温笑笑强忍着酸涩，硬挤出一抹笑容：“当然啦，妈妈怎么会骗芝芝呢？”
芝芝抽噎了两声，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那……妈妈永远都不许离开我，像雪宝永远都不会离开艾莎一样……”
温笑笑喉咙微哽，她揉了揉芝芝的小脑袋：“好，那芝芝也要答应妈妈，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爸爸。”
芝芝点头。
门外，正准备进来的林聿川听到这些话，眉眼间一瞬充满怒气，转身离去。
他拨出一个电话：“刘教授，我取消今天预约的女性防癌筛查体检。”



第八章 绝望

儿童房内，温笑笑浑然不知自己安慰女儿的话被林聿川听到。
她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将芝芝哄入睡。
第二天，温笑笑将芝芝送到幼儿园之后，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术前穿刺。
尖利的针头刺进髂骨，四肢百骸每一条血管都好似被千刀万剐一样，痛得她在病床上差点晕倒。
温笑笑想起自己与芝芝的约定，咬着牙硬是挺了过来。
她答应过芝芝，要永远陪着她，所以她一定要快点治好这糟糕的身体。
诊室。
一身白大褂的纪荣看着穿刺的检查结果，神色逐渐凝重。
“温小姐，很遗憾，你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淋巴……手术，没有意义了。”
温笑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出来时，天空阴沉灰蒙，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温笑笑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走到马路中央。
“滴——”
汽车司机踩下急刹车，摇下车窗怒气冲训斥道：“找死啊你！”
温笑笑浑噩停住，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又何须找死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扶住了温笑笑，和蔼的面容上带着真诚的担忧。
“姑娘，你没事吧？”
温笑笑愣愣地看向他，眼前却浮现出父亲的身影。
她的泪水倏地掉落：“爸，我得了绝症，活不久了……”
老人一愣，拿出手帕递给她：“姑娘，人活一世，不留遗憾最重要。”
温笑笑混沌着，落泪点头。
收拾好心情后，她独自去了陵园。
父亲去世后，和早逝的母亲合葬在了一个墓碑之下。
父亲曾说当年母亲走的太早，没能多陪她，以后合葬在一起，到了地下，要陪她个够。
温笑笑很羡慕父母亲之间的爱情，曾渴望她和林聿川也可以有这样忠贞不渝致死相随的感情。
但她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罢了。
看着墓碑上父亲母亲的合照，温笑笑再次落泪。
“对不起，我没能守住公司。”
“我求过他手下留情，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
想起林聿川的决绝，温笑笑空洞的眼神涌上无尽的苍凉。
“后来我想了想，他收购收购，也好过别人收购，至少他是您的女婿。”温笑笑哽咽的说道。
想起自己和林聿川提了离婚的事，她抬眸看向父亲的照片，仿佛在与父亲面对面一般。
“只是可惜，很快就不是了。”
她喃喃道，心头好似千百根针扎着，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
“爸……我生病了，是绝症，治不好的那种。”
温笑笑将头轻轻倚靠在墓碑上，就好像小时候依偎在父亲怀中那样。
明明墓碑冰凉无比，她却感到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
“我真的有乖乖照顾好自己，想身体健康，诸事顺遂。”可奈何，天不遂人愿。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阴沉压抑，透着道不尽的悲凉。
温笑笑依靠在墓碑上，一直静静坐着，许久都没有离开。
她甚至想就这样永远离开??ℨ，依偎在爸妈怀中离开……
手机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温笑笑迟缓掏出手机一看，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电话。
她的心一钝，混沌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明。
“芝芝妈，快来医院，芝芝出事了！！”



第九章 芝芝的病

医院，急症室。
温笑笑匆匆赶来，幼儿园老师带着她找了医生，说明情况。
芝芝在幼儿园做操时突然晕倒，紧急送来医院后，被诊断为急性肝衰竭。
目前情况危急，已经休克。
“怎么会这样？”温笑笑不可置信，差点瘫软在地。
医绿轴生脸色凝重：“病发突然，目前我们需要尽快给孩子做肝脏移植手术，才能降低危险。”
温笑笑浑身发颤，双手再次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她靠着墙壁才堪堪站稳，想对医生说用自己的肝脏移植给芝芝，但又想起她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淋巴，怕是肝脏也有癌细胞了。
温笑笑猛地想起了林聿川。
他是芝芝爸爸，他一定可以救芝芝的。
温笑笑跌跌撞撞地走出诊室，在走廊上给林聿川打电话。
铭记于心的几个数字，她连着按错了几次才拨通。
‘嘟’的响音一声声传来，落在温笑笑心头让她呼吸一次比一次迟缓。
“求你，快接电话。”温笑笑哭着祈求道。
从未有一刻，她这么迫切地想要听到林聿川的声音。
铃声响到末尾，电话终于被接通。
“聿川，你快来……”温笑笑刚开口，那边却传来魏萱的一声轻咳。
“他在洗澡，你有事吗？”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温笑笑耳中，却犹如惊雷炸裂。
她攥紧手，掌心掐出一片红印。
“你让他忙完给我回个电话，我有急事。”一字一顿，几乎耗费了她所有力气。
魏萱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在盥洗池洗手的林聿川，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好。”她低声应道，挂断了电话。
眼看林聿川关了水龙头，魏萱快速删了刚才的通话记录。
“有电话？”林聿川走了过来。
魏萱一阵心虚，强装镇定道：“骚扰电话，我直接挂了。”
林聿川没有多想，朝一旁的会议室走去。
“继续开会。”
……
温笑笑在医院一直等着林聿川的回电，手机握在手里片刻都不敢松手。
可是等到天黑，都没能等到他的回电。
未知的恐惧和无尽的绝望让她近乎崩溃，她再次拨打林聿川的电话，却显示已关机！
强烈的窒息感让温笑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躲在角落，痛哭出声。
眼泪越流越多，像是止不住一样。
想着还在ICU中昏迷的芝芝，温笑笑艰难地抬起手臂，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拿出手机，翻阅了甲状腺癌可能扩散的范围。
在确认了自己的肝脏有极大概率不会被感染后，她喜极而泣。
温笑笑擦掉眼泪，快速来到住院部对面的肿瘤科大楼。
三楼，纪荣医生办公室。
温笑笑对纪荣简单讲明了芝芝的情况，也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割肝救人。
纪荣听了之后，神色震惊：“你疯了吗？你的身体根本就上不了手术台，更何况是这种大手术！”
温笑笑垂眸看着自己还在不由自主发抖的手，眉眼间尽是痛苦：“可我的孩子等不了。”
“孩子父亲呢？”纪荣不由得脱口问道。
温笑笑身体一僵，良久的沉默后才苦涩地抬起苍白的脸。
“……联系不上。”
纪荣握笔的手紧了几分，看向温笑笑的神情带着一丝痛心和哀其不幸。
“你想清楚了。”眼下这情况，他知道没法再劝她。
温笑笑点头：“移肝给芝芝，是我作为母亲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纵然见惯生死，此刻纪荣的喉间还是有些发涩。
“你的癌细胞已扩散到淋巴，肝脏移植手术需要全麻，你可知一旦打了麻药，你会永远醒不过来。”
温笑笑的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轻松的弧度：“没关系，桐桐是我女儿，她未来的人生还有很长……”
纪荣下颚角绷得紧紧，他没法再直视温笑笑那淡然的眼神。
他拿出一份移植手术协议和免责协议，递了过去。
“签好字，我马上去安排手术。”
温笑笑照做，签好字交给他。
纪荣起身就要走，温笑笑叫住了他。
“纪医生，谢谢你。”
说着，她颔首鞠了一躬。
纪荣屏息稳住情绪，没有回头去看那个一身寂寥孤独的女人。
“芝芝，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
因为芝芝情况紧急，温笑笑的手术安排在了当天晚上。
住院前，温笑笑回了趟家。
她从儿童房里拿出芝芝最喜欢的艾莎公主绘本和雪宝玩偶，然后站在客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六年的屋子，还有墙上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明媚如春。
但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却神色淡漠，从未变过。
“林聿川，保重。”
温笑笑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和收购协议放在茶几上，步履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她曾经的家。



第十章 她的离去

医院，重症监护室。
温笑笑将芝芝的物品做了无菌消毒后带进了病房，放在了芝芝的枕头边。
她坐在床边，调整情绪后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宝贝，又到了妈妈给你讲睡前故事的时间。”
“只可惜，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你讲了……”
饶是为母则刚，在生离死别倒计时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她还是害怕的。
不是怕死，是怕芝芝醒来后找不到她会难过。
“……艾莎公主用神奇的魔法拯救了整个阿伦戴尔王国，治愈了安娜，他们和雪宝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宝贝，妈妈现在就要和医生一起用神奇的魔法来治愈你，等你醒后，妈妈便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你再也看不见妈妈……”
说着说着，温笑笑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泪水滴落在芝芝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她悉心擦去芝芝手背上的泪水，再吸了吸鼻子，哭着笑着爱怜看向芝芝。
“但妈妈会魔法，妈妈以后就是雪宝，以后你看到雪宝，就当做是看到妈妈，好吗？”
“不要害怕，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
……
手术室。
温笑笑和芝芝并排躺在两张手术床上，麻醉药顺着手背静脉血管缓慢流入温笑笑体内。
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砰——砰——
温笑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缓慢。
她深深看着桐桐，带着无尽的不舍和留恋。
麻醉生效，温笑笑合上眼，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传来刺耳的嘀声。
……
开了整整一天会议的林聿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温笑笑不愿在收购协议上签字，理由他懂。
但瑞雪集团在温父死后，基本已经散盘。
若不是他高价从那几个老董事手中的股权买断，瑞雪集团早就落入他人之手。
这次会议，他动用了自己的资深团队，解决了瑞雪集团的项目危机，保住了企业的运营。
当年自己创业时，温父将他从泥泞中拉了一把。
这一次，就当他偿还了那个恩情吧……
至于那个女人，她撒谎说患癌，为的不过是让他多在意她一些。
只要她以后可以好好带芝芝，那些拧不开的间隙也该翻篇了。
毕竟，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
“魏萱，去订一束玫瑰花。”林聿川吩咐道。
魏萱眼底划过一丝不解，但还是照做。
林聿川拿出手机，发现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
昨天一晚上没回家，温笑笑会不会多想？
不知为何，林聿川的心头莫名有些淤堵。
好像冥冥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充上电，手机震动两声，开了机。
林聿川拿起来看，发现有99+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温笑笑。
他一震，心底的不安猛地往上蹿。
他连忙给温笑笑回拨过去，却显示无法接通。
正在这时，魏萱拿着花束走进来。
“林总，这花是要送给谁？”她稳住分寸问道。
林聿川接过花束，没有搭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路开车回家，他的心脏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狠狠攥住。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砂砾般往外流逝，怎么都握不住。
到家，林聿川捧着花束，调整呼吸后摁下指纹开锁进门。
冰冷的家中，空无一人。
没有温笑笑，没有芝芝，只有压抑的冷清。
“温笑笑？”林聿川唤道。
温笑笑的名字自他口中而出，莫名撕扯着声带。
“芝芝？”林聿川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人。
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在空荡的房间猛地响起，是母亲蒋晚棠的来电。
“聿川！快来医院，出事了——”蒋晚棠的嗓音带着久哭后的沙哑。
林聿川心脏猛颤。
医院。
林聿川急速狂奔着，手中的玫瑰花一瓣一瓣掉落，被踩的四分五裂。
看到走廊尽头的母亲，他连忙过去。
“妈，怎么了？”
蒋晚棠双目红肿，声未出泪水已经簌簌落下。
林聿川看着母亲身后的病房门上闪着红灯的‘手术进行中’几个大字，瞳孔骤然紧缩。
“啪！”灯灭，门开。
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床上躺着还在昏迷的桐桐，巴掌大的脸被氧气罩盖住一半，虚弱至极。
林聿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芝芝怎么了？”
为首的医生摘了口罩，对着林聿川和蒋晚棠说道：“孩子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
蒋晚棠颤颤巍巍走到病床边，想去碰一碰芝芝，却又颤抖的收回了手。
她含泪看向手术室内，带着一丝祈盼地问道：“我儿媳妇呢？”
林聿川被这句话炸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意思？温笑笑在哪？”
这时，一张盖着白布的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
蒋晚棠身体一晃，直接栽倒在地。
林聿川站在那里，手中的玫瑰花束瞬间散落一地！



第十一章 崩溃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林聿川不可置信，踉跄地后退一步。
“那……是谁？”他眼睛死盯着那盖着白布的病床，不知道是在问谁。
纪荣拿着一份文件，递交到林聿川的方向，说：“很遗憾，病人患有甲状腺癌，且做了肝脏移植手术，我们尽力了。”
那份文件上一行醒目的大字：死亡医学证明书。
姓名：温笑笑
年龄：26
死亡日期：2021年4月15日20时12分
林聿川一瞬不瞬地看着，直至眼眶泛酸。
“开什么玩笑……”他喃喃着，“甲状腺癌？肝脏移植手术？”
林聿川蓦地扬手一把挥开那文件，高声喝道：“不是骗我的吗，她不是说是骗我的吗？！”
“聿川……”蒋晚棠看着儿子，头一阵一阵的疼。
“病人家属，请你冷静，逝者如斯，请节哀。”纪荣捡起死亡证明书，神色严肃。
这就是温笑笑那个联系不上的丈夫。
“我不签。”林聿川心脏传来刺痛，痛得他呼吸困难，他张开嘴，却仍感到窒息，“我不会签的。”
他看向那白布下的人形：“那不是温笑笑……不是。”
说完，他转过身，像是逃跑一般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聿川！”蒋晚棠在身后喊了一声，却是无济于事。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林聿川推开家门，还是方才那样，没有光亮，没有温度，没有芝芝，也没有……温笑笑。
手机。
林聿川摸出手机，给温笑笑的号码拨打过去。
可是，听筒里传出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通话记录向上翻，红色一片，全是温笑笑的未接来电。
明明六点的时候她还给自己打电话，怎么会有人说她死了呢？
温笑笑是在忙吧，因为他要收购她父亲的公司，所以一定在公司焦头烂额。
林聿川奔出家门，启动了车子，往温笑笑的公司驶去。
电梯数字一个个跳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到了楼层，林聿川大步迈出去，正好撞见温笑笑的助理小乐。
看见小乐，他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抓到小乐的手臂，急匆匆地问：“温笑笑呢？温笑笑是不是在办公室？”
可小乐面露害怕，身子向后缩了一下，说：“林总，温总今天都没来公司……”
林聿川的神色一瞬变得阴沉：“没来公司，怎么可能，她最在乎这个公司，怎么会不来公司？”
小乐咽了口口水：“这……我也不知道啊林总。”
不在公司，还会去哪儿？
林聿川松开小乐，若有所思地又进了电梯。
他的车子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的转，却始终找不到温笑笑的身影。
那白布下的身形又浮现在林聿川的脑海里。
他心底猛然升起股烦躁。
“吱——”的一声，他将车子急刹停在路边，伸出手一拳砸向了方向盘。
他最后一次跟温笑笑说话是说的什么？
哦，他说，温笑笑，你自以为是也要有个度。
那样淡漠的语气，那样冷漠的态度，竟然成了他留给她最后的样子。
甲状腺癌。
温笑笑用那样求助的语气跟他说自己生病了的时候，他完全不肯相信。
可他还是替她预约了刘教授的检查。
她明明，明明对芝芝说，她是为了让自己早些回家，才说自己生病了的。
林聿川倏地醒悟。
那不是真的欺骗他，只是为了安慰五岁的芝芝不会没有妈妈而已……



第十二章 回忆初遇

林聿川在家里喝得烂醉。
他坐在地板上，十几个啤酒空罐散落一圈，立着的，倒下的，瘪下的。
“咔——”他捏扁了最后一个易拉罐。
“嗒”那空罐掉在地上，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凸显，衬得这房子更加寂静和孤独。
林聿川费力地站起身，因为酒精摄入过多，他浑身都无力，所以起身时踉跄险些跌倒。
打开冰箱，他想要再找些啤酒出来。
可环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那杯牛奶上。
那是那天早上，他未接过的她递来的牛奶。
鬼使神差的，林聿川拿起那杯牛奶，仰起头一饮而尽。
仿佛他喝了这牛奶，温笑笑就会出现在他眼前，温柔地对他笑。
放下玻璃杯，一切还是如旧。
一杯冰冷的牛奶入了胃，林聿川稍微有些清醒了。
他颓着身子走到客厅，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他举起手臂盖住双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他好想见到温笑笑。
……
“聿川，你现在忙么？”温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二十二岁的林聿川看了眼手表，回答：“不忙的，温叔。”
“那你可以帮我去机场一趟么，我那在美国读书的女儿回来了，但我现在有个会议，没办法去接她了。”温父说。
林聿川答应下来。
“谢谢你了聿川，等下我把我女儿的航班和照片发给你。”温父说完，挂断了电话。
片刻，林聿川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
南航ZJ751，温笑笑。
后面还附加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生看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满是青春和活力的模样。
林聿川的心蓦地一动。
云泰机场。
林聿川手中拿着个不大不小的牌子，上面是他俊秀的字迹：温笑笑。
出口处人很多，林聿川怕她看不到，将牌子向上举了举。
可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出口，林聿川都未看到温笑笑的人。
正当他以为自己接丢了人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聿川转过身去，看见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孔。
那柔软的红唇勾起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启开：“你就是林聿川吧？”
林聿川怔住。
见他不说话，温笑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林聿川终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偏了视线，回道：“我是。”
“我下飞机就看见我爸给我发的消息了，找了你好久。”温笑笑笑道。
林聿川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喉咙，说：“我一直站在这。”
温笑笑笑容更灿：“你走错出站口了呀。”
闻言，他抬头看向出站口的数字：5。
他又拿出手机，看温父发来的消息，出站口后面的数字赫然是6。
真的是走错了。
林聿川的耳根稍稍有些红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温笑笑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她向林聿川伸出手，说：“现在认识下吧，我是温笑笑。”
林聿川迟钝地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半晌才握住。
握住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耳后更红更热了。
“你好，我是林聿川……”
他话未说完，她接过。
“我知道，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聿川。”
……
她是这样解读自己的名字的。
温文尔雅，坚不可摧，行不可阻。
那样灿烂的笑容，这六年他几乎再没见过。
一切，都是从那次误诊开始改变的。



第十三章 我愿意的

那日，林聿川记得，是夏季中难见的暴雨天。
温笑笑去医院拿自己的体检报告，林聿川在温家，向温父讨教经营公司的经验。
外面下起暴雨的时候，温父给温笑笑打电话，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去接她。
可温笑笑没有接电话。
也是因为她没有接电话，林聿川的心中倏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嘴上还是安慰温父：“说不定是雨声太大，没有听见。”
过去了半个小时，门口终于传来声响。
温父和林聿川同时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走到玄关处，两人看见了全身淋湿透了的温笑笑失神地站在家门口。
“笑笑，你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温父皱着眉去扶温笑笑。
林聿川转身去了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
谁知，温父的手刚触碰到温笑笑的手臂，温笑笑就猛地扑进温父的怀中，嚎啕大哭。
“爸……爸……”
她哭得浑身战栗，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挂满眼帘和脸颊。
温父愣了下，紧接着扶住温笑笑的肩膀，满是忧心地问：“怎么了啊笑笑，你别哭，有什么事和爸爸说，没事儿的。”
温笑笑轻喘着气，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爸……我得了……胃癌，医生说……说我活不过一年了……”
闻言，林聿川和温父皆怔在原地。
温父气急，声音有些激动：“胡说什么呢！”
温笑笑将手中被雨水领的软塌的检查报告递给温父：“是真的……爸……我该怎么办啊……”
“我才二十一岁，我还没有工作……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嫁给喜欢的人……”说着，温笑笑的泪水再次涌出。
她半伏着身子，双手捂着脸，哭得让人心肝俱碎。
林聿川蹲下身子，一条腿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温笑笑沾满雨水的头发。
在死亡面前，他没办法安慰温笑笑。
温父看着那份检查报告，拿着纸的双手逐渐颤抖。
“怎么会这样……”
林聿川怕温父承受不住，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温叔，您先冷静。”
可温父怎么冷静得了。
林聿川将温父扶到沙发上，劝温笑笑去洗了热水澡。
客厅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谁也不能自欺欺人，温笑笑确得了胃癌无疑。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父终于开口，却是看向林聿川。
“聿川，温叔……求你个事。”
“温叔，您对我有恩，别说求。”林聿川回道。
温父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我希望，你可以娶笑笑。”
“爸？！”温笑笑看向温父，语气不可置信，“我只剩一年时间，怎么能耽误他？”
“笑笑……”温父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
林聿川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可以。”
温笑笑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林聿川。
她知道父亲对林聿川有恩情，却没想到他会为了这恩情做到这个地步。
其实温父也有些意外，他没想过林聿川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我不同意！”温笑笑道。
她是喜欢林聿川的，也想要和他结婚。
但不愿是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用父亲的恩情逼他娶自己。
温父看着温笑笑执拗的神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
林聿川认真地看向温笑笑，喊她：“温笑笑。”
温笑笑拧着眉，满是不情愿地回看他。
只听林聿川说——
“温笑笑，我愿意的。”
温笑笑的心猛地一跳。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发热沸腾。



第十四章 心中的一根刺

婚礼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
在婚礼的前一天，林聿川和温笑笑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大红的底，一双穿着白衬衫依偎的人儿。
在民政局门口，温笑笑捧着那本结婚证爱不释手，仔细看了又看，发现照片上林聿川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很淡，淡得不细致看根本不能发现。
她将结婚证捂在心口，微红着脸看向林聿川，轻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满足了我嫁给心爱之人的心愿。
林聿川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他微微摇头：“不用。”
温笑笑的心底稍稍疼了一下，只一瞬便消失。
知道林聿川是为了报恩才娶自己，这件事还是让温笑笑心生遗憾。
半晌，她低声说：“如果我死了，我会签好离婚协议，不会耽误你以后寻找自己的爱情的。”
“别说这样的话，只要好好配合治疗，还是有机会的。”林聿川看着她，说道。
温笑笑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
但只有林聿川知道，他是真的希望温笑笑好好活着，以他妻子的身份。
温父给林聿川和温笑笑举行了很盛大的婚礼。
光是温笑笑的婚纱就足有百颗真钻，更别说婚礼现场是多么的华丽。
林聿川看着温父安排的这一切，心底微微发涩。
神父面前，林聿川和温笑笑相对而站。
“温笑笑，你是否愿意林聿川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深爱他，照顾他，对他不离不弃？”
“我愿意。”
温笑笑隔着头纱深情凝望着林聿川，在心中又坚定地说了一遍：我愿意，林聿川。
“林聿川，你是否愿意温笑笑成为你的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深爱她，尊重她，对她忠贞不渝？”
温笑笑的心蓦地失了一拍。
她看见面前的男人轻启薄唇，说：“我愿意。”
温笑笑的泪水应声而落。
是假的也无所谓了，就算这是一场梦，她都愿意沉溺其中，不再醒来。
……
婚礼之后，温笑笑去了医院复查。
温父和林聿川都有事没办法陪她，便让她有事随时联系。
到了医院，她找到医生，忧心忡忡地问：“医生，有办法延长我的生命吗？”
谁知，医生看了她的检查报告后，却露出抱歉的笑容说：“温小姐，实在抱歉，其实您的检查报告是错误的。”
“实习医生拿错了您和别人的检查单，您的胃癌是误诊，您的身体非常健康。”说着他拿出另一份检查报告，“请您放心吧。”
“我们医院一直想要联系您，但是您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才没能及时通知您，造成的……”
后面的话温笑笑再也没听进去。
她怔怔地看着正确的检查报告，最后一行确是写着：诊断结果为身体健康。
误诊？
竟然是误诊！
一瞬，她的心中尽是欣喜。
晚上林聿川回到家，看见餐桌前温笑笑换了身礼服，还准备了红酒。
他不明所以：“这是？”
只见温笑笑笑起来，起身扑进他的怀里，说;“聿川，医生说，他们拿错了检查单，我没有得胃癌，是误诊！”
本以为林聿川也会高兴的。
可是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开，眉眼间隐隐有怒气地看着她：“误诊？”
看见他的模样，温笑笑怔住，笑容消失：“你……不替我高兴吗？”
可是林聿川一言未发，而后转身摔门离去。
留温笑笑一人在原地。
温笑笑想，林聿川是认为自己故意骗了他，只为与他结婚。
她不知道，林聿川夺门而出，其实是在气这一切都如此荒唐。
林聿川刚被温父拉了一把，公司还在创业阶段，他只不过是穷光蛋一个。
他不是不喜欢温笑笑的，只是想等自己的事业有了起色，等自己可以给温笑笑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是这胃癌的到来，将一切都被迫提前。
婚礼，婚纱，钻戒，甚至房子车子，都是温父提供的。
这伤害了林聿川的尊严。
本以为时间紧迫，为了温笑笑，他独自忍受了这一切。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这是误诊。
林聿川不能接受这荒唐的一切。
这件事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怎么样都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