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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整理完手头上的资料，匆匆赶去警局。
刑警队办公室里，祁晏舟抬手揉了揉泛酸的眼睛，拿起桌旁的咖啡喝了一口，继续调查着各种监控录像。一宿没合眼，一大早还去了趟江大给死者的同学做笔录，所以整个人看上去稍显疲惫。
王骆拿着从法医那边给出的尸检报告，在经过审讯室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转弯进了刑警队办公室。
看着哈欠连天的祁晏舟，问道：“顾思泽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先晾他一会。”
——
专案会上，所有参会人员整装围坐在警队会议室的长桌上。祁晏舟移动鼠标，将分析案件的 PPT 投到幕布上，“死者慕然，二十岁，江城大学音乐系大二生，接到报案时间是下午 3 点 07 分，赶到案发现场的时间是下午 3 点 32 分，当时被害人已经确定死亡。
“法医尸检报告给出，死者衣着完整，从死者血液里检测出酒精，手腕部位有轻微抵抗伤，但并未遭遇性侵。颈部被锐器割开，右胸前、腹部可见 8 处皮肤创口，创角一钝一锐，创腔间无组织间桥，致命伤是颈部左侧动脉遭锐器割断引起的大出血，死因系失血性休克，死亡时间在 30 号凌晨 12 点到 2 点之间。
“经过对案发现场的初步勘察，门锁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在浴室内找到的水果刀，上面留有死者的血迹，和尸体表面的创口经比对，确认为凶器。上面还残留了除了死者和其室友外的一枚指纹，已确认是死者男友。”
林竹接过话头继续道：“死者身上有一处刺创是生前形成的，其余都是在死后造成的，所以凶手很有可能有两人，第一人在情急慌乱之下刺中了死者后，逃走了，另一名趁机杀了她。
“我们和房东核实过信息，死者和其室友两人于前年的 9 月搬来，期间没有拖欠房租或者发生口角。
“死者所住的小区是老小区，安保系统不完善，监控覆盖的区域也只有门卫处，凶手要躲过唯一一个监控很容易。
“我们对死者的社会关系做了初步排查，死者是 7 年前被收养的，和养父母关系不错，其人际关系较为单一，基本上只接触同校的几个同学，根据死者室友以及同学的供词，死者在学校爱慕者众多，但本人并没有恋爱意向。
“此前，从死者室友口供中得知，在去年 12 月份，有人曾跟踪过死者，但后面就不了了之了，而就在三个月前，死者和现在的男友正式确定恋爱关系。”
“案发前一晚，死者刚在国际钢琴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回国，于当晚在凯瑞酒店开了庆祝派对，21 点 10 分结束派对，由男友开车将死者送回家，在其家中待了二个小时多才出来，门卫处的监控拍到他在 23 点 52 分开车从小区出来，和案发时间点很接近，而且经过初步检测，留在死者手臂上的人体皮屑组织所属人也是其男友。”
林竹的阐述清晰明了，他稍稍顿了顿，又看了看祁晏舟，接着说：“就目前已知的线索看，死者的男友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很大作案嫌疑。”
王骆不太认同地摇了摇头，“有一点我补充一下，根据死者的尸斑和现场的椅子来看，凶手很有可能在死者死后依旧停留在案发现场，并且在之后又移动了尸体。我们没有线索可以指向他有两次进入案发现场的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顾思泽就很有可能是在情急之下刺伤死者，而后逃走了。
那么更明显的问题出来了，凶手是何时以何种方式离开案发现场，而不会引人注目的呢？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陷入沉思，王骆不由地看向温故。
温故面无表情地走到白板前，缓缓开口：“这是我对凶手初步的犯罪侧写。”
说着，他便在白板上写下几个点。
写完后，他转过身，温和的目光滑过众人，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凶手年龄 20-30 岁，体型偏瘦，身高中等，与死者相识。独居，经济能力不足，熟悉沿海路周边的环境。现实中曾经因为一场重大的情感变故，导致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可能具有分裂样人格障碍。凶手作案极大概率是临时起意。”
人群中有人小声提问：“为什么说凶手是临时起意？”
“我们假设凶手就是曾经一度跟踪过死者的人，说明凶手是有目的的接近死者，他并不是随机选的人，那么原本一开始有计划的杀人，却在杀人当天没有携带作案工具，似乎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凶手也许是受到了某方面的刺激后，才实施的杀人。
“从案情上分析，一方面凶手与死者应该相识；另一方面，凶手充分掌握了死者室友在当晚去了学校并且不会回来，才能把握好作案时机。所以他 29 号晚上一定在小区附近逗留过。而且我们排查了周围的监控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说明凶手应该十分了解附近的路况，并且，他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至少距离不会太远。
“凶手在作案的第一时间，直接割断死者的颈动脉，使被害人丧失抵抗和求救能力，这表明凶手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足够的信心。
“从案发现场的情况来看，凶器和尸体都遗留在现场，凶手应该不具备有组织能力杀人的可能性。”
“但现场的血迹被清理过，凶器上也没有指纹，而且刻意躲避监控这一点应该说明凶手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吧！”会议进行到这里，坐在对面的王骆提出这样的疑问。
温故思忖片刻说道：“解释这一点前我先说一下本案中存在着的其他矛盾点。我推测，本次案件凶手的犯罪动机实质上来自于“愤怒”，死后虐尸很明显是在宣泄他内心的不满。而本案的凶手有充分的时间，却没有对死者实施性侵犯，死者尸身完整，也没有被褪去衣物。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凶手有性功能障碍，但我个人认为本案的凶手更像是没有兴趣与他人发生性行为，或者说对此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另外，凶手采用入室作案这种高风险的方式，有两个原因：一是在现实中，凶手没有居住条件，无法对其进行拘禁杀害，第二点，在凶手的潜意识里，与死者是一种亲密关系。而死者最后躺在床上时，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是典型忏悔的动作，说明凶手意识到自己在杀了人后，产生了一种懊悔与愧疚心理，做这个动作好让死者安息。那么凶手明明在潜意识中与其是一种亲密关系，又为何要去伤害她？
“从凶手的犯罪行为中，我们可以看出，凶手痛恨死者，或者我们可以把死者概括为女性群体，他厌恶女性的身体，甚至不屑与其发生接触，这也许是源于他的幼年经历，又或是在感情中受到了某种背叛，让他极度地讨厌女性。
“先前我说了，凶手可能患有分裂样人格障碍，而且这种人格障碍多始于儿童、青少年，应该和他的家庭有很大的关系，得不到父母的爱，每天在争吵和殴打中度过。
“在这样的成长过程中，长期处于害怕、压抑的情绪中，同时，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往往喜欢独处，无法正常处理人际关系，不喜欢与人发生性行为，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会有所谓的恋爱对象的，因此他会过分沉溺于幻想。我猜测，死者就是他的幻想对象。”

幻想之爱（十二）
温故扫视了一圈会议室，众人此刻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至此，相信各位肯定有这样的疑惑，凶手明明痛恨厌恶女性，甚至不惜去毁坏她，又怎么会将死者当成幻想对象。从死者亲朋好友的口供中我们得知，死者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所以我们不妨猜测一下死者曾经给凶手带去过温暖，于是让他对固有的女性认知有了改变。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出判断凶手一定与死者曾有过长时间的接触，上面我分析了凶手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才选择杀人，试想，会不会是因为死者与其男友在争吵过程中的某个点或者某句话刺激到了他。
“也许情侣之间的争吵与夫妻之间的争吵相对应，那么凶手痛恨女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母亲，如果凶手愤怒的原点是他“幼年时期的母亲”，那它映射出的其实是一种企图抹去母亲存在的心理。所以，当凶手平静下来，看见被自己当成母亲替代品的死者后，生出了懊悔与愧疚，他将现场的血迹清理干净，应该也是出于懊悔。”
“从尸体的伤口看，凶手手法果决娴熟，而他并没有犯案记录，所以我相信他在杀人前曾尝试过杀害周围的流浪猫狗。
“而且凶手的年龄应该不会和死者相差较大，可以重点排查和死者相识较久的人。比如死者初高中同学，目前在这座城市的。还有重点排查近三个月来的路况监控以及车辆的行车记录仪。”
等到温故做完类似总结式的发言，坐在底下的一名老刑警终于按耐不住反驳道：“幻想不幻想的，还有什么把母亲带入死者，根本就狗屁不通！这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而已，别以为你协助破了几个案子就能指手画脚。”
对于老一辈的刑警来说，在刑警队摸爬滚打几十年，破案从来都是要讲究证据，而且要符合逻辑。犯罪心理分析对他来说还是件过于新鲜的事物，而且是从一个年仅 28 岁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他信不过，也不服气。
有人带头，其他警员也开始面面相觑，会议室里不可避免的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独自站在会议室最前面的温故，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会否定他的分析。
他始终保持着淡定的神色，也不做解释，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温教授，凶手会不会就是那个跟踪的人？”一直默默坐在会议桌一角的庞茵突然小声地开口问道。
温故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可能性很大。”
“另外，在作案过程中，凶手发泄了内心的不满与愤怒，但却在事后产生愧疚，这表明他的内心极度不平衡，在这种心理失衡状态下，他为了满足内心的诉求，很可能会继续作案，所以——”他迟疑片刻，说道，“必须在他再次作案之前找到他！”
老刑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胡扯！我看你是越说越离……”
“老杨。人家好歹是这方面的专家！”王骆打断他的话，“而且，最后制订搜索和抓捕计划的人是我。”
王骆最后在会议上安排了各个小组的任务，所有人便鱼贯而出。
——
专案会结束后，会议室的灯被拉灭。只剩温故还留在会议室内，他将案件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能感觉到他刚在做分析的时候，一定遗漏了什么线索，以至于无法对凶手的某些行为做出完全剖析。
他瞥了眼桌上的卷宗，眼神突然聚焦在最上面的一份资料上。
他微微皱眉，手指有节律性轻扣桌面，想得有些入神。
“温教授，采访一下你呗，被人质疑的感觉怎么样？”来人懒懒地倚靠在门框旁，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不得不承认，极少有人能像祁晏舟这般，轻松掌握在不同场合下的言谈举止。
当然，三年内当上刑警二队副队长，靠的可不是三代沾红的家庭背景，而是凭借自身的能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他年少却不狂妄自大，在办案时他正义凛然、手腕干练；办案之外他插科打诨、风趣幽默。
这样的人，即使在女性稀少的警局也极具人格魅力。
温故抬眼看向祁晏舟，“你话真多。”
“说说你的看法呗，假设凶手是中午从案发现场离开，那他是怎么处理血衣，又如何做到避开人群不引人注意的？”祁晏舟利落地坐在温故身前的会议桌上，一只脚搭在椅背上，大有一副风情儿郎的架势。
“如果凶手并没有刻意避开人群呢？”温故沉吟了一会，眸光淡淡地掠过祁晏舟，低声说，“昨天下午下过一场雨，小区的住户行色匆匆，视线被雨水阻隔，根本无暇顾及周遭。”
祁晏舟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后说道：“我还是去案发小区走访一下，一起？”
听到这话，温故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半眯起眼睛，“下班了，祁少不用睡觉的吗？”
祁晏舟看上去有些无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晚上我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不等对面开口，他就挂断了电话，用悲凉地语气冲温故说道：“没办法，警察嘛！案子没解决怎么能睡觉呢！”
温故斜睨了祁晏舟一眼，刚欲起身，就被他那双强劲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案情我还没跟你聊完，你干嘛去？”
“回去休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祁少你一样不睡觉的。”
温故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用手背打开他的手，然后站起身又补充了句，“我认为，突破口还是得从林尔身上找。”
“林尔？”祁晏舟想了一下，倏地从桌上下来，不敢置信地道，“你不会见人家姑娘长得年轻漂亮就对人有非分之想吧？”
“她和我妹一般大。”
温故丢下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走出了会议室，留下祁晏舟一人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