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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笑非笑的话，却裹着程时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清冽的嗓音仿佛打开了江幼橘的泪匣，她将头埋进膝盖，哭得一颤一颤，许久才闷闷出声：“程学长，有糖吗？”
程时嗯了一声，“什么？”
“薄荷糖，你之前给我的，”江幼橘垂着眼，嗓音软软的，带着刚刚哭过的沙哑，“还有吗？”
程时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要哄一个小姑娘，居然还得靠糖。
但他还真没有。
校服口袋里空空，只有一包纸巾，一部手机。
他拆开包装，将一张纸递给江幼橘，耸了耸肩，“没有，给你的是最后一颗。”
看着江幼橘再次泛红的眼睛，程时立刻说道：“现在去买。”
沿着学校向前走，穿过复杂的小巷，就是沿海公路。
滨城的生活节奏很慢，太阳出来之后，城市里才开始有烟火气。哪怕天色已晚，街边的小店仍亮着灯。
程时带着江幼橘，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拿起两盒薄荷润喉糖，一盒揣进口袋，一盒塞给江幼橘。
一个小盒，拆开是一颗颗独立的包装，江幼橘撕开糖纸，将薄荷糖放进嘴里，熟悉的清凉感直冲肺腑，像是夏日冰凉的气泡水。
“带小姑娘来玩？”
便利店老板应该跟程时认识，结账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眼江幼橘。程时淡淡嗯了一声，将江幼橘挡在身后，带她离开了这里。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如此，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也很少有人敢接近他。
江幼橘擦干净脸，像是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乖乖地跟在程时身后。
走出几步，却见程时回过头，问她：“饿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幼橘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主持人有专门的休息室，还有学生会的同学和老师帮忙打包来了晚饭。只可惜那个时间点江幼橘被困在器材室，桌上的晚饭一口没吃。
好在上台前啃了几口同学塞过来的能量棒，恢复了些力气。之后又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这么长时间下来，居然没感觉到饥饿。
程时看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带江幼橘走进了一家面馆。
这一带都是老城区，楼房一栋挨着一栋，分出仅供一人通行的小巷，江幼橘刚来的时候，曾在这里迷路数次，至今也想不通程时是怎么在这里来去自如的。
面馆开在社区门口，这个时间点，依然有不少人。背着公文包打着领带的工薪阶层，穿着休闲衣拖鞋的居民，闹哄哄的一团，氤氲在热气里。
程时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让江幼橘坐下，去柜台叫了两碗面。
柜台后面只有两个人，应该是一对夫妻，一个收银，一个做面，动作干净利索，短短几分钟，面就端了上来。
煮过海鲜的浓郁汤汁，浇在劲道的面条上，浸着鲜虾、牛肉丸、香干，江幼橘的那一碗还加了一个溏心蛋，用筷子轻轻一戳，有金黄的蛋液慢慢流出。
江幼橘和程时面对面坐下。
她吃得很斯文，用筷子挑起一点，放在勺子上小口吹气，等面条慢慢冷却，才小口小口吃起来。
程时傍晚也没怎么吃东西，三下五除二解决完碗里的面，放下筷子，扫了眼消息列表。
孟婷下午在开高三调研大会，暂时没找过来。负责晚自习的老师问了他的情况，知道管不住他，倒也没说什么。
学校虽然禁止高三参加这种大型活动，但如果真要去，他们也拦不住，老师基本秉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发消息最多的是窦森，程时六点多让他去找钥匙，之后自己砸开了门，留下窦森跟老师交涉，要他照价赔偿弄坏的门锁。
处理完学校的事，窦森的消息就跟连珠炮似的，一条条发过来：
【那女的太过分了，仙女妹妹又没惹她，我必帮仙女妹妹出这口恶气。】
【程哥，你跟仙女认识啊？】
【你俩什么时候混熟的，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
【……】
程时回了个【1】，表示自己已阅。凝视着手机屏幕半晌，又补充道：
【别打她的主意。】
【那是我妹妹。】
小时候照顾她几年，现在长大了，自然也要照顾她。
对面几乎秒回，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程哥！你是我哥！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们大家的妹妹！】
程时回：【滚。】
然后摁灭屏幕。
江幼橘吃完溏心蛋，面的温度已经十分适中，不用担心烫口。她吃得专注，抽空抬头，看见程时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拧，仿佛跟对面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幼橘有点好奇：“程学长，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高三不能参加晚会，程时这算逃课，难道被她妈妈抓到了？不行不行，她晚点就去跟妈妈解释，程学长不是有意逃晚自习的。
“没事，”程时语气淡淡，“叫醒一个做梦的人。”
江幼橘一脸茫然：“……？”
程时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吃你的。”
江幼橘乖乖点头。
两人难得有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候，许是被周围热闹的环境触动，小姑娘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的眼角还留着哭过的痕迹，眼眸却亮晶晶的，像暖洋洋的小太阳。
“程学长，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可你对这一带很熟耶。”
“多迷路几次，”程时勾了下唇，意有所指，“就熟了。”
江幼橘也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她迷路的事，一阵脸热。
那时候的程学长骑着昂贵的机车，一看就让人不好接近。没想到他随身携带薄荷糖，在老城区穿行自如，与她在小馆里吃一碗面，也沾上了烟火气。
面馆的门敞开着，对面的超市在放歌，晚风送来海风的气息，程时修长的手臂搭上椅背，手指慢慢舒展，嗓音慵懒，“这里的生活很安逸。”
“我很喜欢。”
他俊秀的侧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明明灭灭。
两人很晚才回家，因为没带钥匙，双双被关在门外，还是下班的孟婷把他们领了回来。
孟婷抱着手臂，看着连书包都没背的江幼橘，挑了挑眉：“谁先说？”
程时道：“是我带她出去的。”
江幼橘一不做二不休，抱住孟婷撒娇，“今天晚上迎新晚会，我没有吃晚饭，刚刚学长带我去吃了宵夜。”
这就护上了？
孟婷心里啼笑皆非，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抓一个逃学的学生，居然还抓到自己的女儿。这两人明知自己在做什么，却争相认错。
迎新晚会的事，孟婷自然知道。虽然没到现场，却有老师发了不少照片在群里。她摸了摸江幼橘的头，说道，“知道了。忙了这么久，早点去洗澡休息。”
至于程时，她看了他一眼，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明显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先被秋后算账的是江幼橘。
第二天早上来学校，陶嘉月翘着二郎腿，早早在座位上等她。
见她过来，陶嘉月有模有样地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坐下，“小橘子，老实交代。”
程时与江幼橘是从后门绕进来的，但那时陶嘉月本就在寻找江幼橘，很快就发现了两人。之后临近谢幕，程时直接进来，一开口就是“江幼橘在哪里”，陶嘉月久久都没合上被惊掉的下巴。
她被瞒得好惨啊！
陶嘉月觉得只有更多的八卦才能填补她受伤的内心：“你要是敢说出一句假话——”
江幼橘举起手作投降状：“我说我说！其实、其实程学长就是我说的那个远房亲戚，他是我表哥！”
陶嘉月不信她的鬼话：“你之前跟程学长也没多亲近啊。”
那不是因为他们也是最近才熟起来的吗。
江幼橘顺着往下编：“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嘛。是我妈妈把他带回来的，让我喊哥哥。”
这话可是真的，就是省略了一点细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她都把妈妈搬出来了，陶嘉月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江幼橘前段时间才转学来滨城，突然有个在滨城的亲戚，倒也不奇怪。
结合她之前说的，她的远房亲戚带她买冰淇淋……陶嘉月发现了盲点，眯起眼，“所以他现在住你家？”
江幼橘：“…………暂、暂住。”
亲戚小孩没人照顾，接到家里来，合情合理。
陶嘉月信了，嘴角弧度更大了，“你们平时怎么没一块上学？”
江幼橘如实道：“我跟程学长的交流很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
对啊，程时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她回忆了很久，一抬头，发现陶嘉月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笑得莫名。
江幼橘有种不好的预感。
“宝啊，”陶嘉月拉住江幼橘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你听说过骨科吗？嘿嘿嘿，我最喜欢骨科了。”
江幼橘：“……”
她不想知道！
大课间，江幼橘去了办公室。
陶嘉月陪在她身边。
昨晚大礼堂的事，监控已经查到。一开始拿补光板的女生叫邵雯，监控录像拍到了郁菀威胁她、她又去找江幼橘的完整画面。
邵雯的检讨免不了，郁菀大概率要被学校处分，班主任让江幼橘放宽心，学校不会容许这样恶劣的行为存在，大家都站在她这边。
两人并肩回教室，陶嘉月想起昨天拍的照片，连忙从抽屉里翻出来，一股脑铺在江幼橘桌上，“我的相纸可贵了，好好收着！怎么样，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她提前选了好位置，镜头全部对着江幼橘，很少有其他人入境，舞台上的灯光巧妙，拍立得的相纸为相片打上一层朦胧的复古感，如梦似幻。
江幼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爱你，周末请你吃饭。”
陶嘉月嘻嘻哈哈地抱住她。
迎新晚会虽然已经结束，大家意犹未尽，超话里的讨论满天飞。讨论的焦点，是昨晚那位穿着雾霾紫长裙的主持人，好些人把江幼橘的照片传进超话，热度比程时还高。
【妈妈我看见活的仙女了！！】
【高二（2）班江幼橘，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自己去看光荣榜。】
【月考文科第一？救命，为什么有人比我漂亮比我有才华还比我有能力啊，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转发这个仙女，美貌才华能力总要占一样吧？什么都不占也不要紧，我只要仙女。】
【醒醒。】
就连高二（2）班门口的人也多了不少，有的人一个课间“路过”几次，就想偷偷往窗户里看一眼。
陶嘉月黑着脸去找季清：“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这么多无关人士扰乱班级秩序，都不管管？”
江幼橘歪了歪脑袋，心想月月对季清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过什么。
但季清脾气倒是很好，听了陶嘉月的话，便放下手中的笔，去门口说了几句话。好几个学生同时露出羞愧的表情，很快就离开了。
如此一天，二班门口总算是消停下来。
陶嘉月吃瓜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中午刷了一小时论坛，大家虽然都在讨论江幼橘，但很少有人把她跟程时联系在一起。
果然，真相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上。
她抱着江幼橘的手臂走出教室，林子峰迎面走来，像是等了很久，怀里抱着一个相框。
“上午就想给你的，课间来你班上，他们说你不在，我就擅自拿过来了，”林子峰温和一笑，把相框递给江幼橘，“这个是学校送的纪念品。”
是昨晚谢幕的大合影，江幼橘站在中间，笑得很灿烂，相框的背面还有一行烫金小字：赠高二（2）班江幼橘，滨城一中第25届迎新晚会留念。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陶嘉月的存在，与江幼橘两人并肩下楼，“郁菀的事，学校已经处理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没有处理好私人问题，给你带来麻烦了，很抱歉。”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落在江幼橘身上。陶嘉月早就不爽了，准备找个借口带江幼橘离开，余光瞥见教学楼下的身影，眼前一亮，拉着江幼橘的袖子，大声道：“小橘子！你哥哥来接你了！”
江幼橘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个“哥哥”。
定睛一看，是程时站在台阶下，单肩拎着挎包，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向不远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就说你哥哥肯定不放心你，”陶嘉月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一个劲地把江幼橘往前推，“快去快去，赶紧跟你哥哥回家，我也回宿舍了。”
她记仇得很，林子峰当她不存在，她也没多给林子峰一个眼神，推着江幼橘走了。江幼橘也配合，任由她拉着，被带到程时面前。
程时淡淡地睨了林子峰一眼，伸出手：“书包。”
江幼橘：“？？？”
但程时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旁边的陶嘉月又疯狂晃她的手臂催促，她只好把书包拿下来，交给程时。
她的书包是浅紫色，挂着一只星黛露，与程时的画风毫不相干。课本都在教室，包里只放着几本练习册，拎起来很轻，与程时同样松垮的黑色双肩包放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林子峰笑容勉强：“那我就先送你到这里了。宣传部拍了很多照片，还有完整的演出录像，你需要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程时看着江幼橘：“回家了。”
陶嘉月磕到昏厥。
两人并肩离开，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一个散漫不羁，一个乖巧甜美，单背影便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程时刚刚拿包的时候，无意中露出掌心，上面还贴着几个hello Kitty创可贴，就更让人容易多想了。
程时学长一个眼神carry全场，陶嘉月走路都带风，压根没看林子峰，快步离开。林子峰脸色阴沉，心里止不住猜测。
亲戚？程时的态度，让林子峰实在不信他们的关系会这样简单。可当时迎新晚会，谢依桐也在场，她和程时的绯闻人尽皆知，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江幼橘？
难道是他多想了？
程时身高腿长，走得快，江幼橘连走带跑，才跟上他的步伐。
走出一段路，程时像是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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