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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秒，但一睁眼天光大亮，一看已经是第二天了。

「爹，什么前世……」

我揉揉睡眼，还想继续问顾卫方有关昨晚的话，一仰头瞧见的却不是顾卫方——
而是苏玲。
「壬壬你醒啦？壬壬饿不饿啊？」见我呆滞，苏玲揉揉我的脑袋，温柔中又带着些许心虚。
顾卫方呢？
我瞳孔骤缩，再一扭头就看见到驾驶位的季豪祁，他冲我笑笑，露出一口爽朗的白牙：「壬壬早啊。」
顾卫方呢！
难得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货车驾驶舱，暖暖的、明亮的，这一瞬间在外人看来当真像极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然而在我看来这分明是两个虚伪的人贩子！
我很想骂人，很想把这两人揍飞，很想仗着小孩的皮囊哭闹，吵着要他们还我爹爹，但正因为我不是真的小孩，我才能理性分析，才知道大人虚伪的外表下有多狡猾多奸诈。
于是我强压怒火，装出一副睡蒙了的模样，奶声奶气道：「苏玲姐姐，我爹爹呢？」
见我没有大哭大闹，苏玲如释重负，笑道：「壬壬乖啊，你爸爸……他觉得自己照顾不好你，就将你交给姐姐照顾了哦。」
骗子。
我一瘪嘴，又转脸问季豪祁：「是这样吗？豪祁哥哥。」
季豪祁不敢直视我，脚下的油门又踩紧了些：「嗯，啊对，壬壬你爸爸他说不想拖累你，昨晚就独自一人离开队伍了，壬壬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当作亲妹妹看……」
「少废话。」我直接打断，脸上的冷静远不是一个五岁小女孩所能露出的：「我就问你他还活着吗？」
你们是不是趁夜杀了顾卫方？
货车一个急刹，苏玲惊诧地看向我，驾驶舱里也一下陷入一片死寂。
我悄悄长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接着「嘤嘤嘤」缩进苏玲怀里啼哭起来：「爹爹，爹爹不要壬壬了呜呜……」
苏玲与季豪祁相互对视一眼，大约觉得我只是伤心过度，货车才重新平稳行驶起来。
没了顾卫方的保护，躯壳只是个五岁奶娃娃的我简直是这末日里食物链的最低端，哪怕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都能轻易杀死我，我只得暂时委曲求全在苏玲和季豪祁身边。
等着顾卫方来接我。
我坚信顾大佬他一定没死，也坚信他一定会来找我。
一连几天我都蔫蔫地吃不下饭，苏玲似乎格外在意我的身体状况，拉着与她已经确认情侣关系的季豪祁去商讨什么。
也就在这时，那个在便利店被季豪祁烧死亲大哥的黄毛凑到我身边低语。
他一张阴沉的脸上笑得满是恶意：「顾壬，你爸爸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那个贱女人趁深夜瞬移到他身边，把一把匕首直接捅进他的脖子里——」
「噗呲！」黄毛夸张地拟声，面容扭曲：「血溅了老高老高啊。」
「啪嗒！」
我手里的肉罐头直接掉在地上，黄毛立刻跟野狗似的抢了去，癫狂笑着跑开。
顾卫方……死了？
心脏突然一阵绞痛，好似也被匕首捅入。
我忽然想起那晚顾卫方说得「前世」。
前世的我和他，一定，一定还有故事吧。
听见声响，苏玲和季豪祁忙冲回屋，就看见在地上不住抽搐的我。
因为我的突然犯病，车队全速前进，在傍晚时分赶到了 G 市的基地，我发着高烧，躺在医用推车上，被一群医生模样的人围着。
而他们盯着我的火热目光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一块肥肉。
我隐约还能听见苏玲说什么「把她的血清分离出来」「先给一个感染者注射看看」。
接着又有人否决说什么「临床试验都没做就直接注射」「很可能会导致休克死」「必须等确定她体内有抗体」。
最后的最后，我好像听见好多声音，那些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一个比一个兴奋，却不像是从我耳朵传入，而是从我脑子里直接传来的。
『立刻大批量制造抗病毒治疗剂！』
『就算抽干她的血也没关系！』
『抽干她的血！』
『我们有救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觉醒异能了。
而我的异能，是读心。
我也终于意识到，为何苏玲一直试图从顾卫方手中抢过我，为何季豪祁一直坚持要去父留女，为何江文那时会说我的血好香——
因为我这具身体的血液里，有着治愈丧尸病毒的抗体。
我用着仅剩的精力去读苏玲的心，最初的那个猜想也最终被印证。
这个苏玲果然是个穿越者，或者说，是穿书者，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果然是本末日小说，季豪祁是男主，而苏玲，是女主。
在小说原剧情里，顾卫方被货车上的纹身男赶下车，为保护女儿让丧尸咬光身上的每一块肉，而顾壬虽然被咬，却没有感染成丧尸，被发现体内存在抗体，却因伤势过重而死，男主季豪祁孤军奋战，最后还是输给了丧尸王江文，世界就此毁灭。
女主苏玲就是穿越进了这么一本 BE 末日文里，她先是救下了顾壬，结识了男主季豪祁，又用爱感化了丧尸王江文，后来顾壬一次发烧病危，苏玲冒险将顾壬的血清注射进自己体内，成功移植抗体，最后顾壬死了，苏玲拯救了世界。
但现在看来，顾壬的发烧其实不是生病，而是激发了异能，顾壬真正的死因其实是失血过多——
她被苏玲一口气抽了太多血。
我被打了麻醉剂，感觉有人在用酒精擦拭我的胳膊，凉凉的，冰得心颤。
被这样的人拯救世界，世界只怕恨不能烂在宇宙开端。
我浑身软绵地躺在病床上，嘴角甚至无力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一滴泪却从眼角滑落。
世界要被拯救了，那谁来拯救顾壬呢？
「她、她哭了啊。」抵在我静脉上的针头一顿，那人道，似乎有些不忍。
也就在这一点犹豫里，我清楚听见了一道心声：
『壬壬……』
『别怕。』
是顾卫方！
我拼尽全力想睁开眼。
下一秒。
嘭——
我听见基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唰——
冰封千里！
熟悉的寒冰瞬间封锁基地医疗室内的一切人和物，封住所有人的尖叫。
太好了，他还活着。
太好了，他来接我了。
我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我感觉自己又被人抱起了，我听见苏玲大喊季豪祁拿针管，她要直接注射我的血清。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我要拯救世界！我要拯救世界！』
我听见苏玲尖叫的心声，心中冷笑。
拯救世界？你还是先拯救你自己吧，
转瞬间，一个变异丧尸猛扑向苏玲，赶到的季豪祁刚想用火系异能攻击，整个人却冷不丁被苏玲拽去大力推向丧尸。
噗呲！
这位置精准的一口，直接咬在了季豪祁的大动脉上。
季豪祁掌心的火焰渐渐熄灭，看向苏玲的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
我听着季豪祁临死前悲恸、绝望、怨恨、不甘等种种心声，很想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哥们，叫你恋爱脑吧。
「阿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死，我必须这么做！」
苏玲哭着一遍遍道歉，抬手就要将针管插进我的胳膊，然而她才一抬手，整条胳膊就被寒冰瞬间冰封，又倏然碎成冰渣渣。
「啊……啊，啊啊啊啊！」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右肩膀，苏玲呆滞一秒，接着尖叫得凄厉至极。
被这刺耳的尖叫激得血液都流通了些，我睁开眼，就见顾卫方踏着绚烂的夕阳与腾腾的寒气而来，他脸色雪白到不似常人，一冰锥解决掉一个扑来的异能者，身后还跟着一个毕恭毕敬的江文。
而在他俩身后，更是乌泱泱黑漆漆不见边际的丧尸潮！
整个基地都沦陷了，
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也会沦陷。
我不由得大张嘴巴，随后又笑起来：「这样才帅嘛爹。」
异能者前仆后继地上前阻拦，顾卫方依旧神色淡淡，像是不悲不喜，但现在的我能听见他的心声了。
我听见他在心里笑着说：
『太好了，你没事。』
我委屈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爹……」
我哽咽一声，还是努力吐字清晰：「咱先别叙旧，先杀反派，然后多补几下刀，以免一会又反转呜呜。」
顾卫方依旧不多问，依言腾出手来就要恁死那个还在疯狂尖叫的苏玲，我却又听见他的心声：
『这样直接杀了她，你能解气吗？』
我不禁失笑，这个爹怎么还是个闷骚啊？
但再下一瞬，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直接捅穿苏玲的胸膛……
也捅穿了她怀里的我。
我分明看见顾卫方的瞳孔倏地紧缩，听见他叫我想号啕大哭的心声。
啊，反转还是来了啊。
满胳膊是血的黄毛疯癫大笑：「我哥死了！我要让你们全部陪葬！你们活该！谁也别想活！什么抗体的统统都给我死！给我……呃！」
大意了，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农夫与蛇》版的小逼崽子了。
转瞬间，黄毛的下半身与冰块一同粉碎，叫他自私的癫狂戛然而止。
我轻飘飘坠落的身体被顾卫方接住，他抱着我，手抖得厉害。
我笑得无力：「反正要死了……那就叙叙旧吧……我的前世……怎么了？」
顾卫方不说话，他拼了命地想用冰堵住我的窟窿，还想叫江文将我也转化成丧尸，但我胸口的血窟窿怎么也堵不住，江文也表示我体内有抗体，无法被转化。
他难受到说不出话啊，好在我能听见他的心声。
原来我的前世是一把剑，顾卫方的剑，一人一剑相伴修行了上千年，顾卫方最终成了天下最强修仙者，而我也有了灵魂与人性。
「不是……」
我在顾卫方怀里咳血：「有谁……会给自己的剑……起名叫壬壬啊？」
顾卫方神色未变，眼泪却是一颗颗砸在我的脸上：「那是你自己选的名字。」
「哦。」我闭眼：「那当我没说。」
总之顾卫方成了天下最强修仙者，因为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所以四处树敌，最终被全天下的修仙者围攻，我这个灵剑最后为了保护主人，生生抗下一记天雷，折剑灵散。
难怪顾卫方明明超强却过分低调，难怪那晚他说如果表现得太强，会很打击其他人——也许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再让我因他而死一次了。
这世上的剑这么多，他却偏偏一世世追我而来。
啊，死也值了。
我闭上眼，没能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