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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剑眉微蹙，沉默半晌后开口：“若雪不是那种人。”
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所以在他心中，她便是那种会顶替别人身份，谎话连篇的女子。
朝夕相处三年，他竟然一点都不懂她。
可惜如今她无凭无据，竟然连自证身份的能力都没有。
楚嘉宁自嘲一笑，不再说什么，转头自顾自的朝皇宫内走去。
身后谢行舟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眉头拧得越发深了，他捏了捏拳头，终究什么也没说。
春熙殿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庄严万分，楚嘉宁才踏进宫门便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她站在正厅冰凉的地上低着头，只看到身边一双双整齐的绣花鞋鱼贯而入，然后便是宦官尖细的嗓音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安乐公主驾到！”
楚嘉宁终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端坐在面前的人，华服的映衬下，皇后越发显得端庄大气。
白皙的脸上丝毫感受不到岁月的痕迹，眉眼间依稀还有几分和她相似的影子。

虽然楚家夫妇对她极好，可血缘之间的联系是斩不断的，楚嘉宁看着皇后，忍不住热泪盈眶。

就在她思忖着要如何开口时，站在沈若雪一旁的丫鬟，忽然冲上前朝她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大胆！见到皇后公主，还不跪下！”
这一巴掌来得又猛又急，楚嘉宁捂住火辣的脸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后上下打量着她，随后不悦的皱起眉头：“就是你从小欺辱雪儿？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夫君？”
她心口一震，像是被利剑穿透胸膛，痛不欲生。
可即便心痛难忍，楚嘉宁还是低头谦卑回话。
“回禀皇后娘娘，臣妇和公主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不曾欺辱过公主。至于行舟与臣妇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
“够了。”皇后摆手，显然不愿再听下去。
“本宫不想再听你狡辩，之前的事本宫不再计较，如今谢行舟乃雪儿心悦之人，所以今日本宫召你来只为一件事。”
楚嘉宁猛的抬头：“臣妇绝对不会放弃行舟！”
皇后眉间已有了怒意，她一挥手，丫鬟便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本宫知道，谢行舟最是重情重义，当年楚家夫妇在城外救下重伤的他，事后将你许配给他，他便断然不会休妻另娶。”
“可我的女儿是上京最尊贵的公主，断然也不能和他人共事一夫。你与本宫亏欠雪儿多年，将谢行舟让给她不过是你应做的事情。”
“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离开，本宫保你一世荣华。要么你便喝下这瓶毒药，守着你谢夫人的头衔去投胎吧！”
说完，皇后便直接甩手离去。
楚嘉宁跪在原地，手中紧紧握住那瓶毒药。
她想起身，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她便直接昏死过去。
再次清醒时，她手脚已经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第六章 动用私刑
漆黑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灯，沈若雪坐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醒了？”
楚嘉宁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快要冒出火来。
“你想要干什么？”
沈若雪冷冷勾唇：“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来见皇后还有其他话要说吧。还有，你接下毒药是想干什么？以死相逼，然后让行舟和我之间永远夹着隔阂吗？”
楚嘉宁无力的开口：“我已经认命，皇后于我，不过是母仪天下的国母。至于行舟，除非他亲自开口，否则我不会离开他。”
沈若雪气急，拿起旁边的长鞭，狠狠挥在她的身上。
“还敢嘴硬！我警告你，母后是我的，行舟也是我的，我会让你一无所有！既然你不肯离开行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便等着给楚家夫妇收尸吧！”
楚嘉宁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她任由长鞭挥在身上，许久才能挤出一两句话来。
“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如今你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公主，为何还要对他们下手！”
沈若雪冷笑：“是吗？这些年他们对你如何，对我又如何？明知我心悦行舟，却偏偏将你许给他！我告诉你们，这就是代价！”
楚嘉宁不懂，她对楚家和她的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浓烈的。
沈若雪来楚家的时间比她晚，爹娘虽更宠她，对沈若雪却也尽心尽力。
为了让她安心，楚嘉宁更是连自己贴身的玉珏都送给了她。
若不是楚家从小请最好的师傅教她习武，她又如何能入得了皇城司，如何能见到皇后。
鞭子砸在身上，瞬间便皮开肉绽，楚嘉宁痛得神志不清，嘴唇早就被她咬破，渗出血来。
在这种时刻，她的脑海里竟然全是谢行舟的身影。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应该不会吧，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即便为了报答父亲的恩情娶了她，也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如果她就这么死在皇宫，皇后娘娘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
大抵是会后悔的，她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
意识开始游离，眼前忽然伸出一双手握住了甩向她的鞭子。
手起刀落，锁链被砍断，她整个人倒在来人的怀里。
谢行舟将楚嘉宁拦腰抱起，目光阴翳的扫向沈若雪。
沈若雪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却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行舟，你听我解释！”
沈若雪倒在地上大喊，来人却已经消失在身后茫茫夜色里。
皇后看着暗房里的器械和倒在地上哭泣的沈若雪，不由得紧紧蹙起了眉。
她的女儿，是天之娇女，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用尽手段？
她命人扶起沈若雪，忍不住开口责备。
“雪儿，你是公主！怎么能囚禁臣妇，动用私刑！”
看到皇后出现，沈若雪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母后，儿臣实在是气不过，当年如果不是她将我囚禁在楚府，派人对我非打即骂，我也不至于逃出楚府，去皇城司做那刀尖上舔血的事。”
听到她这么说，皇后眼底又蒙上一层慈爱，她搂住沈若雪：“我的女儿，你受苦了……既然她曾经那样对你，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以后切记不可再动私刑。”
沈若雪拿出手绢擦干眼泪：“儿臣知错了。”
第七章 终此一别
从皇宫回来后，楚嘉宁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孩子的模样，皇后守在她的床边，温柔的唱着童谣。
“母后的宝贝小红马，调皮又可爱……”
“快睡吧，小红马，长大后快飞奔……”
梦境忽转，她被人群冲散，整个人重重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醒来后她满头大汗，睁开眼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谢府。
谢行舟坐在她的身边，语气难得的温柔。
“好些了吗？”
从未想过他还有这般细心的时刻，心中萌生一股暖意，她支撑起身子费力的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见她好像真的恢复得不错，谢行舟松了口气，随后又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公主心肠不坏，只是脾气差了些，你不要记恨她。”
楚嘉宁的笑意僵在嘴边，寒意从背后袭来，让她浑身冷地厉害。
原来，他这般对自己，不过是为了替沈若雪开脱而已。
她只是微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行舟起身，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件放到桌上，背对着她说话。
“这是和离书，我已经按完手印，你只需在名字上摁上手印，从此你我便再无干系。”
楚嘉宁目光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下一刻便会坠落崖底摔个粉身碎骨。
在皇宫暗室被沈若雪折磨生死未卜时，她曾想了许多，可如今她脑海空空，竟然只有一片空白。
楚嘉宁哑着声音开口，“你与我和离，是为了娶公主吗？”
谢行舟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
“与公主无关，成亲之时你我之间皆无情意，三年时光已是虚度，何必再耽误彼此时间？”
楚嘉宁沉默了许久，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已经浸满了泪水。
房间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楚嘉宁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她起身坐在桌边，强行将所有眼泪避回去，将那封和离书放到眼前反复的看。
进宫前，她曾在宫门口遇到了他，想来那会儿皇后早已和他说了要将沈若雪许配给他之事，所以他才会在自己醒来后，立马便写了和离书吧。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成全他。
冷风吹开窗户，将和离书那张薄纸吹得沙沙作响，楚嘉宁摊开和离书，用力咬破手指，在落款处重重按下自己的手印。
随后，她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又将很久以前便开始为谢行舟做的靴子拿了出来。
夜色茫茫，灯光暗沉，楚嘉宁绣了一晚上，才将鞋子上的腾云图案绣好。
做好这一切，她拿好行李关上门。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璀璨，终此一别，愿他前程似锦。
从今往后，什么谢夫人，什么公主，都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第八章 杀无赦
楚嘉宁从谢府出来后，直接进了宫。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往后便以楚嘉宁的身份在这世间生存，可她还是忍不住来见皇后最后一面。
大概是上次沈若雪对她动用私刑让皇后有愧，这次召见她时，皇后态度明显宽和许多。
楚嘉宁跪在她的面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皇后，随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皇后娘娘，民妇此次前来拜见娘娘，是来同娘娘告别的。”
皇后眉目间似有几分疑惑：“同本宫告别？本宫为了雪儿赐你毒酒，你竟然不心存怨恨？”
楚安宁眼中含泪：“皇后娘娘是国母，是天底下所有子民的母亲，哪有孩子怨恨母亲的道理。”
皇后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肚量，挥手示意她起身。
“上次的事本宫已经教训过雪儿，如今你既已与谢行舟和离，本宫不会再为难你。你可有所求？本宫当尽量满足你。”
楚嘉宁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身：“民妇别无所求，和皇后娘娘告别后，民妇便会同双亲离开上京，从此远离上京纷扰。此番离去，一生恐无再见机会，愿娘娘和陛下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话音落下，她起身再不看皇后一眼，按宫中规矩缓缓退下。
看着楚嘉宁离去的决绝背影，皇后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痛不已。
上一次看到她被暗房受伤，心中也是如此。
可楚嘉宁分明，和自己不过才见过两次而已。
心中烦闷得厉害，她视线扫过方才楚嘉宁呈上的信封，忍不住拆开。
里面只有聊聊数笔，是一曲童谣。
“宝贝小红马，调皮又可爱……”
这首童谣，儿时她在哄小公主入睡时唱过，除了公主再无人知晓，楚嘉宁为何会知道！
皇后立刻脸色大变。
“去！赶紧通知谢司使，让他去请楚家夫妇，让他们速速来见本宫！”
皇城司内，沈若雪看着眼前目光丝毫未落在自己身上的谢行舟，忍不住上前伸手缠在他的腰间。
“行舟，你不要生气了。你与嘉宁之间本就毫无情意，和离娶我作当朝驸马，岂不是更有助于你平步青云。”
下一刻，她的手被谢行舟用力拉开。
“公主，臣只答应了与嘉宁和离，并未答应娶你。”
“为什么？”她心有不甘：“你明明心悦于我，为何不肯娶我！”
谢行舟的脸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公主，臣对你并无肖想之意，之前你是臣的下属，臣对你照顾也是理所应当。如今你是公主，而我便是陛下与公主的臣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若雪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意，她死死拽住谢行舟的袖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愿娶我？”
谢行舟无情扯出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的快步离去。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身影，沈若雪苦笑着流下泪来。
“好，很好，我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你，你都不屑一顾。今日你让我所承受之痛，我必让你千倍奉还。”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公主手令，朝身边皇城司侍卫下令。
“楚嘉宁意图谋害皇后，现命皇城司即刻出城追击，此事不必上报谢司使。楚家所有人，杀无赦！”
第九章 全府被灭
城外楚家，楚父看着楚嘉宁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痛不已。
“宁儿，你可想清楚了？我们今日离开上京，便不会再回来了。”
楚嘉宁收敛泪意，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爹，娘，你们放心，既然上苍已经为我做了选择，那我便尊重上苍的决定。”
见她心意已决，两人不便再说什么，几人正要回房，门外的后花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楚父护住母女二人，神色凌然朝门外吼道。
“是谁！”
夜色茫茫，屋内安静得有些可怕，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劲风，伴随着一声“叮”的脆响，一片琉璃瓦被射成粉碎。
风声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密密麻麻的箭支朝三人的方向蜂拥而至。
楚父将母女二人一推，独自挥剑斩落乱箭。
楚嘉宁摔倒在地上，捡起落在地上的箭支一看，上面赫然印着皇城司的符号。
犹如一道惊雷闪过，她整个人都被震得站不稳了！
竟然是谢行舟？
他为何要将楚家人逼至死地？
屋外忽然有领头者喊话。
“上头有令，罪人楚嘉宁意图谋害皇后，楚府上下所有人，杀无赦！”
只看到原本漆黑的院子忽然亮起无数灯火，墙后的丛林里那些穿着轻甲的士兵赫然现身，在这小小的园子里，竟然埋伏了有上百名皇城司的精兵！
她明明已经决定要走了，他为何还不愿放过她。
又是……为了沈若雪吗！
不等她伤心太久，无数闪着寒光的利箭朝着楚父的方向呼啸而过，箭尾染了火油，似是一道道流星雨，密密麻麻的落下。
利箭砸在墙上，溅起的火花刺得楚嘉宁的脸生疼，楚父纵然武艺不凡，可年岁已长，不一会儿已经力不从心，转眼右肩深深的中了一箭。
楚嘉宁扑过去，护住楚父：“爹，你带娘先走，不要管我！”
楚父持剑单膝跪地，费力的咳出一口血来：“宁儿，不要说这些傻话，要走一起走！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箭阵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越来越多的箭流袭来，楚父的袍子已经被染成一片鲜红。
楚嘉宁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眼看着一支箭直直的朝楚父袭去，来不及思考，她冲上去挡在了楚父面前。
“宁儿！”
刺骨的痛意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只有楚父楚母焦急的脸，和一片火海。
“爹，娘，对不起，女儿连累你们了。”
意识彻底模糊，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谢行舟，来世我们不要再见了……”
上京谢府，不知为何，谢行舟从刚刚离开皇城司开始，他的心便莫名其妙觉得不安。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走到了楚嘉宁的房中，
桌上摆着一双靴子，做工极其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