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房间内氤氲着—股刺鼻的药味，唐璐喝下一口药，入口又苦又涩。
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感觉不到。
喝完药，她有些迟缓的问道：“云裳，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宋公子送您回来的，他让我将这块玉佩交给您，让您有事就去找他。”云裳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麒麟状的玉佩交到唐璐手中。
唐璐低头看着玉佩，嘴边露出一个轻嘲的笑。
她笑自己，刚刚居然在心里猜测，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人是封煜。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唐璐皱眉问道：“怎么了？”
这时，老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封煜和连翘。
唐璐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上前行礼。
“见过母亲。”
老夫人坐下后，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才让她起身。
唐璐的心猛地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就听老夫人不唐拒绝的宣布道：“方才我已与阿煜商量过了，今日起，就将月儿交由连翘抚养。”
唐璐脸色一白：“月儿是我亲生女儿，怎能交由她人抚养？”
“你父亲通敌叛国，罪名昭彰。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月儿是侯府血脉，我怎放心交由你教养！”老夫人怒视着她，语气不善。
唐璐感觉—股刺骨的寒意将自己笼罩。
她将目光落在封煜身上，几近哀求道：“侯爷，求你看在三年夫妻的情面上，别把月儿带走，行吗？”
可他脸上是一贯的冷硬，显然是心意已决。
这时，乳母已把月儿带进门，月儿迈着小短腿径直扑到了唐璐怀中，糯糯的叫着：“娘亲。”
唐璐心下一颤，忙抱紧了女儿。
“将月儿带过来！”她听见老夫人狠狠拍了拍桌子。
两个丫鬟上前想将她们拉开。
“月儿她还小啊！”唐璐将女儿抱得更紧，眼泪上涌，“侯爷，求你不要将月儿从我身边夺走…”
封煜有一瞬的迟疑。
这时，连翘温声细语道：“夫君，我不是要将月儿从姐姐身边抢走，但姐姐最近都没时间好好照顾月儿，月儿最近都清减了不少，穿的衣裳也没有以前整洁……”
话说半分，言犹未尽。
封煜扫了—眼唐璐，冷声吩咐：“将月儿送去连翘院中。”
唐璐死死咬着唇，心像是被人猛地剜了一刀，痛得快要无法喘息。
她紧紧的搂着月儿，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月儿见母亲一直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一手搂着唐璐的脖子，—手替她擦眼泪，口齿不清道：“娘亲……不哭，月儿不离开……娘……”
这时，一双黑底祥云长靴出现在她眼前。
唐璐抬眼，正对，上封煜那双清寒浸染的黑眸。
她乞求的望着封煜：“侯爷，不要…”
可封煜只是弯下身子，一点点掰开她抱着月儿的手，起身将她交到了—旁的连翘手中。
月儿在连翘怀中哭得有些抽噎，却还是远远伸出小手道：“娘亲不哭，不哭。”
唐璐被两个丫鬟压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看着月儿被连翘抱着离开。
唐璐好像浑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门外窜进来的寒风，让她冷彻心扉。
但封煜却还未走，只听他冷然宣布。
“沈家其余人等今日就要被发配到宁州开荒了。”
唐璐此刻像是一根弦被人死死拉扯着崩到了极限，语气激动：“不是开春才会被发配吗？怎么会这么快？”
眼下正值严冬，宁州苦寒非常，母亲他们连件冬衣都没有，该如何捱过去？
封煜眼里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只是说：“你现在去，还能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唐璐跌跌撞撞往外跑，终于在京郊追上了押送流放的囚队。
人群中，沈母佝偻着背剧烈咳嗽着，所有，人都带着沉重的脚镣艰难地往前走。冬儿似乎在发烧，靠着大哥肩头一动也不动。
如此隆冬，所有人竟都只着两件薄杉。
沈家人看到她，都顿了脚步，眼神隐有希冀。
唐璐只觉心头像是压了块巨石，让她无从喘息。
她走到沈母跟前，胆怯的唤了声。“娘一”
—声娘，瞬间让她在刹那间崩溃，她哽咽一声，眼泪就往下直掉。
“璐儿，上次娘是气急了才说了那些糊涂话，娘从来没怪过你。”沈母再也没了上次的冷漠，神情变得柔软，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慰。
唐璐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死，只—个劲地摇头：“是璐儿无用……”
沈母眼眶一红，攥紧了她的手：“璐儿，不必惦念娘，娘身边有你哥哥照顾，只是你记得，若有机会，定要为沈家沉冤昭雪！”
唐璐已然泣不成声，只使劲点头：“我一定会的！”
这时，差役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好了，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沈母松开她的手，转身忍泪再不看她。
大哥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扶着沈母往前走。
“哥……”
唐璐立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家人离去的背影。
忽然，密林之中现出一道道黑影，而后，她看见满天的长箭出现在沈家人头顶。
“不要！”她大喊一声。

惨叫声，倒地声，鲜血染红了整片密林的白雪。

她看着大哥一手抱着冬儿，一手将母亲和大嫂护在怀中，用身子挡住长箭。
可箭头还是穿过她大哥的身体，没入母亲的胸口，沉睡的冬儿哭喊了两声，没了声息……
还有她大哥……大嫂…
她只感觉天昏地暗，她像疯了—般跑上前，想要抓住那些落下的利箭。
天雪路滑，她跌倒好几回，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可是，下一瞬她感觉身后有人牢牢抓住了她，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来人。
她只能看，见眼前沈家人一个一个倒下。
沈家一百二十八口，天为被，地为墓，温热的鲜血流出来，将这冬日白雪染成刺目的红。
胸中一股血气翻涌，她心口疼得窒息，一口鲜血吐出。
“母亲！哥一一”
密林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惊落了燕京城又一场大雪。
血腥气和身后那人身，上的竹香交织，是她最后的记忆。
侯府，梧桐苑。
唐璐满头是汗的从床上惊坐而起。
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屋内一片漆黑，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之前的残忍画面是否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突然，燃起了一盏白烛。
唐璐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昏黄灯光下，封煜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沈家流放途中遇山匪，连同衙役无一生还。”封煜眼神微闪，语气却平静得让人心寒，“朝廷会派兵剿灭那群山匪的。”
唐璐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刹那摧断。
所以，那都是真的。
她的母亲，兄长，嫂子，冬儿他们都死了。
所有的委屈，痛苦，连同着这些年的压抑，瞬间如洪水过境，收揽不住。
唐璐嘴角轻勾，语调讥讽：“封煜，你当我是傻子吗？”
山匪会冒着袭击官差的罪名，去杀一群身无分文的流放犯？！
山匪会光天化日黑衣蒙面在京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封煜猛然起身，眼中浮着唐璐看不懂的压抑情绪：“我说了，你父亲就是通敌，你沈家也就是山匪所杀！”
说完，他转身摔门而去。
唐璐听着广撞在门框发出的闷响，心口也跟着挨了一记闷拳。
她久久的坐在床上，像一尊枯了的木雕。
这日后，唐璐大病—场，眼见还有三日便是新年，身子方才好转一点。
这日天色阴沉，屋外寒风肆虐，吹得门窗都在呜呜作响。
她躺在床，上上，想起了女儿。
往常这天气，她的月儿都会害怕一个人睡。
唐璐心里放不下，思忖了片刻，拖着病体出了门。
可是她才走到连翘的听雨轩，就听见院中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她的月儿！
唐璐心中—沉，抬脚就往院里跑。
院门口几个丫鬟急忙拦住了她。
屋里月儿的哭声越发揪心，唐璐心中又急又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丫鬟往屋里跑去。
唐璐推开房间门，就见一个嬷嬷慌忙把手从月儿身上拿开。
月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大哭不已。
唐璐心疼不已，忙上前将月儿抱在怀中：“月儿不哭，娘亲来了。”
听见唐璐的声音，月儿才缓缓止住了哭泣，紧紧的抱着她：“娘，疼……”唐璐只觉心都碎了，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月儿哪里疼？”
月儿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抽噎着道：“疼……”唐璐眼圈红，握住了月儿的手，柔声安慰：“月儿不怕，娘亲这就叫你爹爹请大夫，大夫看过月儿就不痛了。”
唐璐急忙去找封煜，开口第一句就是：“求侯爷救救我女儿！”
这是那一次不欢而散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唐璐看起来越发瘦弱，她对他似乎也越发淡薄。
封煜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跟着唐璐一起去了听雨轩。
唐璐再次走进女儿居住的屋子的时候，发现屋里的摆设都换了，女儿身上原本盖着的单薄被子也换得厚实富贵。
唐璐快步走到床边，心疼的抱着不停喊疼的月儿。
老大夫替月儿把了脉，看了一眼后脚赶来的连翘，摇头道：“月儿小姐脉象平顺，实在不像是生病了。”
大夫话音刚落，封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小小年纪就会装病，好攀诬连翘照顾不周，唐璐我，你真是教的好女儿！”
唐璐一懵，就听见一旁的连翘柔声道：“侯爷，您别生气，姐姐可能是担心连翘照顾不好月儿，才出此下策的。”封煜闻言更怒，他看着唐璐苍白的脸，攥紧了手指。
“我封煜的女儿怎能学得你这般城府深沉，来人，将月儿带去祠堂罚跪！”唐璐慌忙抱住月儿：“月儿还小，怎么可能会装病，她定然是真的不适啊！”
可封煜好像什么都听不进了。
“将夫人带回去，从今往后，不许她再见月儿！”他丢下这句，愤然离去。几个丫鬟硬生生将月儿从唐璐怀中抱走，
月儿小小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裳，哭着叫娘亲，喊的她心都要碎了。
唐璐看着月儿被丫鬟抱着远去的身影，心口好像被隆冬的寒风呼啸而过，无力又绝望。
夜色沉沉，唐璐怎么也坐不住，她实在放心不下月儿。
她躲过院中看守的守卫，偷偷来到祠堂。
祠堂门口半个看顾的人也无，唐璐推开门，就看见月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地上。
她小脸煞白，无意识地呢喃着：“爹爹，娘亲…疼……”
如此隆冬，祠堂连个炭盆都没有，浑然像个冰窖。
唐璐看到这一幕，只觉天塌地陷。
她跌跌撞撞跑上前，将月儿抱在怀中：“月儿，别怕・娘亲来了…・娘亲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
说完，唐璐就抱着月儿奔出了府门。
可这时已是半夜，街上的医馆都已关了门。
朔风带着凛冽的寒意从耳边呼啸而过，吹着唐璐单薄的身躯。
她一家家的拍着门，拍得手都痛的失去了知觉，可始终没有人回应。
“娘亲，好冷……”月儿在她怀里，声音越发虚弱。
唐璐紧紧的搂着怀里的女儿：“月儿不怕，娘亲找到大夫了，月儿就会好了。”
她这话不知是在安慰月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时，医馆里传出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谁啊？有事明天再来！”
闻声，唐璐终于看见了一丝希望，大声哭喊道：“大夫，我女儿病的很重，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救她！”
她沙哑的哭声在这雪夜显得格外凄凉，让人心中一揪。
医馆终于打开门。
老大夫看着眼前抱着孩子冻得瑟瑟发抖的唐璐，眼中闪过一抹怜悯：“进来吧。”
唐璐将月儿放到榻上，老大夫开始把脉。
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半晌，他收回了手，缓缓摇头：“回天乏力，老夫也无能为力。”
唐璐不敢置信的看向大夫：“不行了？月儿不是只是感染了风寒吗？”
老大夫沉沉叹气，拿出一块磁石和刮片，掀起月儿的衣袖，从她手上刮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唐璐不可置信地看着月儿完好的手臂和银针，心像被开水滚过一般。
老大夫沉声道：“像这样的银针，你女儿体内还有很多。她越是抱紧你，身上便越是剧痛。”
浑身力气像是被瞬间抽走，唐璐一下无力瘫坐在地上。

相关Tags: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