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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混混沌沌，身上的疼痛终于在晨曦中平息。
朦胧间听到房门外传来声响，曲嫣无力的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七点了。
她强撑着痛到脱力的身体，换下染血的床单枕巾，拿到卫生间清洗。
等收拾好，曲嫣对着镜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开门下楼。
客厅只有造型师在，傅廷川在书房办公。
曲嫣走到化妆镜前坐下，任凭造型师为她打扮。
一直到日头偏西，傅廷川忙完工作下楼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曲嫣站在中间。
看着她的背影，傅廷川呼吸一窒。
只见她一袭粉色长裙，裙子上的亮片在灯光的照耀下，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聘聘婷婷的站在那，大气又端庄。
曲嫣见傅廷川盯着自己，手紧张地拉着裙摆：“……温先生。”
笼罩在她身上的端庄气息消失，又恢复了往日那副胆怯的模样。
傅廷川眼里的惊艳被冷淡替代，他走到曲嫣身边：“走吧。”
车从郊区清冷的街道驶过，汇入城市的车水马龙。
曲嫣看着窗外的阑珊灯火，看着和自己一臂之隔的傅廷川。
恍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停。
身旁的门被拉开，曲嫣回神，就看到伸向自己面前的这骨节修长……属于傅廷川的手！
曲嫣微微抿嘴，正要将手搭上傅廷川的掌心，却听一旁传来一道女声。
“树臣。”
傅廷川随即转身看向来人，收回了手，而曲嫣的手就这么握了个空！
空落的手慢慢攥成了拳，最后无力垂落回身侧。
曲嫣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收起了失落，下车走到傅廷川身旁，看向他对面的妇人。
妇人面容精致，看到曲嫣明显有些惊讶：“这就是侄媳？”
曲嫣听见她的称呼，提着裙摆的手指微微蜷起。
这是她第一次以傅廷川妻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但眼前的人完全陌生，曲嫣一时有些无措。
“这是伯母，”傅廷川温柔介绍，手落在她的腰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曲嫣感受着腰间传来的温度，心跳如雷。
哪怕知道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她还是心动不已。
印象里，傅廷川总是冷淡的将自己拒之门外，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冷漠的背影。
而现在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却是温热而又鲜活的
压下那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曲嫣微微一笑：“伯母。”
温夫人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过多的停留，调侃中带着试探：“难怪你要金屋藏娇，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不放心带她出来。”
“伯母说的是。”傅廷川薄唇勾起，“欢欢不喜欢我老是把她拘在家里，跟我闹了好几回。”
曲嫣被欢欢两个字砸的晕头转向，一动不动的看着傅廷川。
“外面风大，我先带她进去，”傅廷川对上曲嫣漂亮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的情意浓烈而又直白，他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但只是沉默的朝会场里走，直到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才冷声提醒：“曲嫣，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霎时，曲嫣眼里的羞涩和心动退去，难堪垂眸：“温先生……请放心。”
宴会觥筹交错，傅廷川带着曲嫣穿梭其中，体贴又温柔的向她介绍各人。
却没看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而一边的公寓里，许瑾看着好友发来的照片，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泛白。
她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眼睛因为嫉妒泛着红。
明明站在傅廷川身旁应该是自己才对！
许瑾不甘心，快速收拾好自己，打车朝会场而去。
此时会场上。
傅廷川带着曲嫣刚和其他董事寒暄完，转身就看到会场门口，许瑾款款而来。
他眉心一皱，随即松开曲嫣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许瑾泫然欲泣：“树臣，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哪怕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我不怕受伤，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宴厅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众人向他们三人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看着眼前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傅廷川很快做下了决定。
他看向曲嫣：“你可以回去了。”
曲嫣只觉得背后一凉，她怔怔望着傅廷川，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眼神冰冷。
而许瑾趾高气昂的挽着傅廷川的手，眼里全是轻蔑。
仿佛在对她说，看吧，你什么也不是！
曲嫣感受着众人落在自己身上或是嘲讽或是怜悯的目光，难堪极了，也难过极了。
她提着裙摆的手用力收紧：“好。”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曲嫣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傅廷川正把许瑾介绍给各人，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她。
曲嫣忍不住自嘲：其实爱与不爱一眼分明，自己却偏偏沉迷于那浮于表面的情意。
收回视线，她无声的走进了夜色……
却没看到身后的傅廷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沉沉。
周遭一片寂静，打不到车。
曲嫣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了许久，身上慢慢涌起密密麻麻的痛意，让她难以站立。
曲嫣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而为了不被傅廷川发现，她今天根本没有把药带在身上！
无力的跌坐在地，曲嫣看着偏僻空旷的街道，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冷意，心里漫出一片孤凉。
痛苦加剧间，她蜷在地上，只能任由疼痛在身体里肆虐。
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间，曲嫣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后知后觉。
好像下雪了……
曲嫣再醒来时是在医院。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再看到床边坐着的自己的主治医生林医生，更加疑惑。
“林医生？”
林医生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曲嫣醒了，他合起病历本，语气严肃：“是一个出租车司机送你过来的。”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体内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极快，可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炸的曲嫣脑子一片空白。
见曲嫣神情凝滞，林医生语气有所缓和：“不过现在做手术的话也许还能治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曲嫣眼神明明灭灭，尽管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谢谢林医生，但不用了。”
治疗癌症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她负担不起。
林医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劝：“那你好好休息。”
话落，便走出了病房。
曲嫣靠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不知在想些什么。
办好出院手续，她一个人走在街头。
大桥上车来车往，地上印着一层白雪的痕迹。
这个冬天过得好快啊。
曲嫣出神想着，江风迎面吹来，水面波澜不惊。
她心里却后知后觉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
曲嫣动着僵硬的手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可从上滑到下，却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人。
最后，她手指停在备注为“妈妈”的号码上，迟疑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里的嘟声不断延续，拉着曲嫣的心不停下坠。
终于，电话被接通。
叶母的声音混在一片吵闹中，让人听不真切。
“有话快说！”
曲嫣被她语气间的不耐烦刺的呼吸一窒，鼻间涌上抹酸意，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妈，我得了骨癌晚期，医生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就死外面！”叶母很是不耐，“打着牌的说这些，听着就晦气！”
然后果断挂断。
曲嫣怔僵在原地，伴随着那冰冷的挂机声，一颗心慢慢冰封冻结。
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的。
曲嫣抬起僵硬的手擦去眼角的泪，一双眼里写满了黯淡与死寂。
她在江边站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华兰叶庭。

房子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傅廷川没有回来。

他怎么还会回来呢？
昨天许瑾高调的在宴会上出现，傅廷川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了她身旁。
就意味着自己这个挡箭牌就失去了效用，他们的协议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曲嫣回到自己卧室，很快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自上次之后，她的东西就一直放在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过。
曲嫣将早已签好的协议书和银行卡放在桌上，轻轻带上了门。
走到庭院里，她回头看向二楼那个属于傅廷川的窗户。
还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温先生，再见。”
然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这场自己一厢情愿了多年的感情，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而此时傅廷川和许瑾在家看电影。
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待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许瑾发现了他的异样：“树臣？怎么了？”
傅廷川按灭了手机，心里有些烦躁：“公司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
话落，他便起身往外走。
半小时后，傅廷川回到了华兰叶庭。
屋里一片安静，静的死寂。
傅廷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华兰叶庭，以往他来时，曲嫣都会在客厅等着自己，递来一杯热茶……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曲嫣离开华兰叶庭之后，拿着自己仅剩不多的钱，在老城区买了一个小地下室。
随着骨癌越来越严重，她甚至连门都不能出。
只能待在家里，或站或躺，眼神总是出神的盯着某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骨癌发作，她总是会疼晕过去，再睁眼时，便会发现又过了一天。
到了后面，竟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地下室里常年阴暗，只傍晚时会有夕阳照进来。
这天疼痛退去，曲嫣意识难得的清明。
她蜷在床上艰难的喘息着，犹如濒临死亡的鱼。
曲嫣怔怔的盯着墙上那抹夕阳，突然想起了傅廷川。
两个人从相识到现在的记忆，一点点的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暗恋傅廷川这么久以来，竟然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过喜欢。
她总是胆怯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步履匆匆，看着他来了又走。
好遗憾啊……
泪水从眼角没入鬓发，曲嫣心痛的难以呼吸。
半晌，她做下了决定，拿起手机，点开了和傅廷川的聊天框。
“树臣。”
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叫他，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想你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正式的亲口说一声：我喜欢你……”
骨头里漫上来的痛如牛毛细针扎着，密密麻麻，断断不绝。
曲嫣咬牙忍着，一个字一个字打下这一句藏了多年的告白。
原来表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自己却胆怯到一直不敢说。
想到这儿，曲嫣心里的绞痛更重。
她忍不住深吸着气，再重新打下想对傅廷川说的话。
“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光落在我的身上，直到遇到了你，谢谢你温先生。”
“祝你和许小姐白头偕老，万事胜意。”
点击发送后，曲嫣甚至没有力气拿手机，任由它掉落在地。
一片安静中，曲嫣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突然，屋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硕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留下道道痕迹。
曲嫣就这么呆呆的望着，身体上的痛几乎已经麻木到感知不到。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初见那天傅廷川朝自己走来的模样。
再一眨眼，他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一瞬间，曲嫣眼里的光也跟着渐渐暗淡，然后无力的闭上了眼，再无声息。
窗外雨势渐大。
而此时，傅廷川名下的一处别墅里。
许瑾在收拾桌子，看着傅廷川手机亮起，鬼使神差的拿了起来。
待看到来信人的名字，眼里闪过抹嫉妒，随后就按了删除，刚放回原地，若无其事地下楼去了。
傅廷川从浴室出来，看着屋外越来越大的雨，心里突兀的生出几分烦闷。
许瑾正巧端着汤上来，看着他沉思的背影，将汤放在桌上走上前：“树臣，怎么站在这里？”
傅廷川收回视线：“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来的格外早。”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曲嫣。
她现在在干什么？
许瑾见他有些心不在焉，轻轻的晃了晃他的手：“树臣，我给做了汤，再不喝就凉了，先把汤喝了吧？”
傅廷川回神，顺着她到桌前坐下，却在看着碗里的葱花时，眼神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好像特别容易想起曲嫣。
曲嫣知道他不爱吃葱花，所以碗里从来都看不到葱花的身影。
“树臣？”见傅廷川看着汤发呆，许瑾疑惑的问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已经洗漱了，你喝吧。”
傅廷川语气淡淡。
许瑾脸色一变，转眼又是一副伤心的表情：“是不是不合胃口？”
她顺势坐进他的怀里，双臂攀上他的脖颈，手顺着胸膛往下：“那你喜欢什么，我下次做你喜欢吃的。”
话音刚落，手就被捉住。
“不必，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傅廷川知道许瑾要做什么，可他此时毫无兴致，“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瑾暗自咬牙，面上却做出一副乖巧模样：“好。”
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窗外雨声淅沥不停。
傅廷川打开书桌抽屉，看着里面放着的协议和银行卡，眼神晦暗不明。
那天从华兰叶庭离开，他再没回去过，带出来的也只有这两样东西。
曲嫣对自己的感情，他是在宴会那天才后知后觉。
本来是打算等结束之后再找她聊这件事，却没想到之后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曲嫣，傅廷川心头没来由的发闷。
整整一夜，疏忽而过。
直到第一缕晨晖洒进房里，傅廷川才做下决定，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算给曲嫣打去电话。
不想铃声却先一步响起。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傅廷川愣了一下才接通电话:“曲嫣？”
然而对面响起的却是一道陌生男声：“您好，我是清风街道派出所的民警，请问你是曲嫣的亲属吗？”
傅廷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是。”
接下来，听筒里传出的话如雷轰鸣，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只听电话那头说：“很抱歉通知您，曲嫣女士因骨癌恶化已于昨晚八点去世，麻烦您来处理一下她的后事。”
窗外风呼啸着，春风刺骨，随着没关紧的窗缝吹进来。
傅廷川觉得遍体生寒，心里更加升起了不敢置信。
不过才半个月，曲嫣怎么会……
傅廷川心跳骤然一停，想起曲嫣那天的欲言又止和自己毫不在意的表现，再想到后来曲嫣逐渐苍白的脸色，原来一切早已预兆……
可他做了什么？
傅廷川只觉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她没有骗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生平第一次，不顾形象的朝外跑去。
车子穿过七弯八拐的小巷，终于在一栋围满人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警戒线和人群，傅廷川心中的那丝侥幸终于破灭。
民警走上前：“请问你是傅廷川先生吗？”
傅廷川艰难道：“是。”
民警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进去看看吧。”
越过人群走到门前，看着暗无光亮的房子，傅廷川呼吸一窒，几乎不敢再看。
他不敢想象曲嫣离开之后，是怎样生活的。
见他久驻门前，民警摇头，随后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这是死者的遗物，温先生还是尽早为叶小姐办理后事吧。”
说罢将围观得到人群遣散，也开车走了。
傅廷川在门外站了会，最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曲嫣，傅廷川只觉心中一阵刺痛，他想叫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过往和她相处的那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绪在此刻突然变得清晰。
想起她惊喜的、暗淡的眼神，想起自己总是留给她背影，对她冷漠至极。
可她从无怨言，无论多晚，只要他回到家时，灯总是亮着。
傅廷川颓然跪倒床边，想去牵她的手，又自嘲的停在半路。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他只知道当他发现自己的变化时，觉得十分荒谬。
明明他们只是协议结婚，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他找了许瑾这么久，又怎么会爱上别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自己，用更冷漠的态度对她。
他竖起高高的屏障将她摒弃在外，对她不闻不问，可她却对他一如既往的好。
好的让他看到许瑾回来的时候，都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他想，不应该是这样的，按照事情的发展，许瑾回来之后他们的协议就该结束了。
可他偏偏犹豫了。
他不断的问自己，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心里的答案始终偏向她，于是他选择了回避。
他刻意表现的和许瑾很亲密，可曲嫣难受时他也难受，偏偏他又见不得曲嫣的无动于衷。
终于曲嫣无法忍受的离开了，他以为事情回到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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