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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墨寒的声音再次响起的那刻，他匆忙按下了挂断键。
一切归于死寂。
冰冷的药水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冷意贯穿心脏，沈伊晴瞳孔失神。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听到的那一刻他还是好绝望。
沈伊晴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眼角湿润的液体浸染了被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伊晴还是没有睡着，他听着时钟的滴答声，数着世界尽头的时间。
突然，病房门被拉开。
沈伊晴光听脚步声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萧墨寒，下意识的闭眼装睡，不知是想要逃避些什么。
萧墨寒站在床边，一直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良久，他才开口：“我准备走了。”
沈伊晴呼吸一滞，慢慢睁开眼，对上萧墨寒淡漠的双眼。
他嗓子发干：“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萧墨寒说着，又给出一个理由，“我爸妈不喜欢致祈，我也不想让他受委屈。”
一句话，轻易逼出了沈伊晴一直隐忍的眼泪。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康致祈，
心中的那道关押着情绪的阀门倏然崩塌，情绪像倾泻而出的洪水滚滚而出。
见状，萧墨寒也怔忪了下，反应过来便拿过纸巾替他擦泪。
沈伊晴感受着他的温柔，心里更加酸涩。
他努力克制着哽咽的声音问：“不能不走吗？”
萧墨寒默了一瞬，摇头拒绝：“抱歉。”
“怀舒，不管怎么样我都拿你当弟弟，以后我不在，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沈伊晴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门关，再也压不下泪意，哭到全身颤抖……
过了几天，病情稳定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办理了手续出院回家。
刚进客厅，就发现一直在国外工作的父母不知何时回来了。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的飞机。”
钟母拉着沈伊晴在身边坐好，温声通知：“我和你爸决定了，三天后你跟我们一起出国。”

第6章 

“什么？”沈伊晴一时间蒙了。
钟母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解释道：“总让萧墨寒照顾你也不好，我和你爸在国外联系了医生，说不准能根治你的病。”
“妈，这些年我看了那么多医生，都说治不好，就算去了国外也一样。再说我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不会麻烦韫之……”
沈伊晴找遍各种理由想要留在国内。
他不敢想如果萧墨寒走了，自己也走了，那还有谁能替他们守着这间房，守着两人的回忆。然而说到最后，钟父只给出一句：“这件事没得商量。”
沈伊晴张了张嘴，连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有些崩盘。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终究是没忍住质问：“你们凭什么在把我扔在国内不闻不问那么久之后，还能这么颐指气使的决定我的生活？！”
这话一出，钟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沈伊晴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清楚爸妈爱自己，一直忙于工作也是为了能挣钱治好自己的病。
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没有怪过他们。
可想到他们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想法，直接定下了出国的事，他怎么都无法坦然接受。
沈伊晴垂眸避开母亲的注视，扔下一句：“总之，我不会出国。”
就回了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沈伊晴借着月光翻看相册，里面有父母和他的合照。
再往后，则是和萧墨寒的合照。
照片上，两个人还穿着校服，一个单薄羸弱，一个高大帅气，站在一起根本不像同年级生。
沈伊晴的指尖从少年的脸颊上划过，心动带着暗恋的苦涩传入血脉中。
想到医院里，萧墨寒那句“不管怎样我都拿你当弟弟”，他抬手将合照紧捂在心口。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
萧墨寒的声音在外响起：“怀舒，开门。”
一瞬间，沈伊晴以为自己幻听。
他匆匆下床一把拉开门，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和照片上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些成熟。

他身子一僵，下楼梯的脚步差点踩空。
萧墨寒先一步将人扶住。
被握住的手臂传来他的温度，沈伊晴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机械的站直身子，麻木回答：“记得。”
萧墨寒点了点头，带着人上了车。
饭店里。
一看到沈伊晴，牧父牧母就露出开心的笑容。
“怀舒，快过来，和阿姨坐。”牧母拉着沈伊晴在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关切着他的身体。
沈伊晴乖巧的回答着，气氛轻松。
直到牧母话头一转：“两个孩子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就算不结婚，订婚也可以。怀舒，你觉得怎么样？”
被提及名字，沈伊晴忍不住颤了一下身子。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萧墨寒的目光。
那双黝黑的瞳孔里收敛了所有情绪，像是一潭冰泉，让人不敢直视。
沈伊晴知道他在等自己的拒绝，可是事在弦发，他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那个口。
一旦说出来，他和他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沈伊晴感觉自己的手在抖，嘴在抖，心在抖。
这时，只听萧墨寒喊了一声：“沈伊晴。”
沈伊晴眼睫一抖，随后闭紧了眼：“我不想结婚。”

第7章 

两个孩子都不愿意，双方父母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也再没提这件事。
一直到饭局结束，沈伊晴和萧墨寒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萧墨寒被牧母命令送沈伊晴回家。
沈伊晴再三拒绝无果后，只能顺从。
按照惯例坐上他的副驾驶，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车里有一股很浓郁的男士香水味，和那天在康致祈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以前，萧墨寒知道他对异味敏感，从不让其他人坐副驾驶，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的味道。
但如今他遇见了康致祈，也收回了对自己的特殊。
沈伊晴呼吸有些困难，他按下车窗，任由冷风灌入车内，将属于别人的气息吹散。
“今天麻烦你了。”萧墨寒突然开口。
沈伊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破开了一个小口。
他转头看向萧墨寒，车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勒着分明的轮廓。
恍惚间，沈伊晴听到自己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确定。”萧墨寒微微蹙眉，“我爸妈对致祈的态度你也知道，希望今天之后他们能想通。”
闻言，沈伊晴眼神黯了黯，心底蔓延而来黄连般的涩苦。
“你很爱康致祈吗？”
萧墨寒一愣，随即点头：“他给我的人生增添了很多色彩，遇见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活的那么自由，那么热烈。”
沈伊晴立刻明了，自己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他，萧墨寒几乎没有私交。
他就像一条锁链，将萧墨寒锁在了一片空间里。
而现在，康致祈强势的砍断了锁链，带给了萧墨寒应得的自由。
他本身也是个怀揣着梦想的人，为了他选择了医学，从此止步不前，已经足够了。
沈伊晴侧头去看萧墨寒的面容，眼神描着他的鼻梁和薄唇。
许久后，他沙哑开口：“答应我一件事吧。”
萧墨寒疑惑挑眉：“什么？”
沈伊晴强撑起一抹笑：“你结婚的时候不要邀请我，我不会去。”
萧墨寒脸色微变：“为什么？”
沈伊晴却不再说话，逼自己放手，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沈伊晴没有勇气亲眼看着他在神圣的婚礼殿堂，和别人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看着窗外的夜景，眼中只有反射的灯光。
这样的他，让萧墨寒有点陌生，想要问清楚的话在唇畔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咽下。
“随你。”
闻言，沈伊晴呼吸顿了顿，随后轻轻“嗯”了声。
他头靠着车门，视线随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闪烁。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钟家大门口。
沈伊晴率先打开安全带，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萧墨寒透过降下的车窗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这个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男孩，要从此消失了！
这个可能令他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将人叫住：“沈伊晴。”
闻声，沈伊晴慢慢转身回望。
萧墨寒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早点休息。”
沈伊晴点点头，旋即继续往前走，推门进了家。
……
因为沈伊晴不愿意离开，钟父钟母出国的事也暂时搁置。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再没见过萧墨寒。
如果不是隔壁别墅他的房间晚上还会亮灯，他都以为萧墨寒已经离开了这里。
直至这天，牧母突然找上门来：“怀舒，你知道韫之去哪儿了吗？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也不接我的电话，你能替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吗？”
沈伊晴以为萧墨寒也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下一秒就接通了。
“怎么了？”萧墨寒声音低沉。
“我听说你很久没回家了，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给出答案：“致祈出车祸了，我在第一医院照顾他。”
坐在沈伊晴身旁的牧母听闻，直接起身冲了出去。
沈伊晴有些不放心，匆匆告知了牧母过去的事，便挂断了电话追了上去。
可他身子弱，根本追不上牧母。
等抵达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吵起来了。
“我和你说明白了！我绝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个人永远都别想进牧家！”牧母大声吼着，走廊里全是她的声音，“你要是想让他进门，除非我死！”
扔下这话，牧母气冲冲的离去。
沈伊晴站在病房门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萧墨寒抬头看来，冰冷的眼神好像利刺扎在了沈伊晴的心上。

第8章 

沈伊晴呼吸一滞：“韫之……”
“你故意的。”萧墨寒的语气那么笃定。
沈伊晴慌了一瞬，想要解释：“不是……”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萧墨寒诘声质问：“沈伊晴，分开我和致祈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让人生厌。”
萧墨寒……讨厌他！
沈伊晴如遭雷击。
病房内，萧墨寒回身轻轻搂住了康致祈，温声许下承诺：“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二人对视间，眼中只有彼此。
沈伊晴看得越真切，心越痛如刀绞。
他再也看不下去，麻木转身，一步也不敢停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早钟的暖风吹不暖手脚。
沈伊晴走在路边，连时间都忘却了，直到他觉得眼前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发了烧。
他颤着手拿出手机，通讯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A韫之”。
沈伊晴看着这个名字许久，然后慢慢往下滑……
“怀舒？”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伊晴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牧庭易：“牧大哥。”
牧庭易见他脸色不好，神情凝重：“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沈伊晴却按住了他的手：“不，不去医院！”
他怕回去再遇到萧墨寒，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再强装无事。
“回家，庭易哥，我想回家！”
说完这句话时，沈伊晴呼吸都费力了不少。
牧庭易感受着他紧抓着自己胳膊不断用力的手，最终还是随了他的愿。
“好，我带你回家。”
听到这个答案，沈伊晴卸了力，任由他将自己扶上车。
车子一路朝钟家驶去。
因为难受，沈伊晴缩在副驾驶小小一团，尤为单薄。
牧庭易看着，再想到萧墨寒最近做的那些事，犹豫了几次还是开口：“怀舒，韫之他……”
“牧大哥。”沈伊晴打断了他后续的话，“我有些累，想睡了。麻烦你到家的时候，叫我一声。”
闻言，牧庭易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上，牧庭易的车都开的很稳。
沈伊晴却还是没能睡着，他死死咬着牙，将浑身上下那股发烧引起的酸痛感都咽回肚子里。
直到下车，回到卧室。
沈伊晴吃了退烧药，就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以为这样就能扛过去，却没想到后半夜，却烧的更严重了。
沈伊晴仿佛置身一个火笼里，四面八方的火舌朝他汹涌而来。
更难受的，是胸口肺里的痒痛感，他趴在床畔，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咳着。
血，一汩一汩从唇边涌出，滴落在地板上，洇湿一摊更为深重的红。
沈伊晴下意识想要去擦干净，可除了染红指尖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疼痛席卷着昏胀来时，他抬手去摸手机。
可手指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沈伊晴想要去捡，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去——
浑噩间，他只看到卧室门被人推开，最后印进眼里的，是父母焦急的面容……
沈伊晴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
再醒来，他等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第9章 

手术时间定在了明天早上9点。
病房里，气氛沉重。
沈伊晴一身蓝白条病号服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钟家牧家两家人都在，唯独少了萧墨寒。
牧庭易清楚的瞧见沈伊晴刚刚寻觅落空后的黯然视线，心疼不已：“怀舒，韫之就在楼下病房，我现在就去把他带过来。”
说着，他就往外走。
沈伊晴却阻止了他：“算了吧。”
他清楚，他在照顾康致祈。
“可你……”牧庭易还想要再说，但对上沈伊晴死寂的眼神后，突然失声。
沈伊晴却好像不觉，自顾自的说：“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没必要这个时候还去打扰。”
他话说的疏离，病房里其他人听着，却有些眼热。
都是成年人，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沈伊晴对萧墨寒的喜欢，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这些年明里暗里想要促成他们两个。
却没想到……
牧母叹了口气：“怀舒不想见就不见，等手术成功了，阿姨再给你介绍其他更好的人！”
沈伊晴点了点头。
但在场的人都清楚，手术成功，只是没有任何证明的假设。
这晚，两家人陪了沈伊晴很久，才被他劝说着离开。
随着门关，病房恢复了寂静。
只有簌簌的风声从敞开的窗飘进来。
“韫之就在楼下病房，我现在就去把他带过来。”
牧庭易的话突然回响在耳畔。
风动，幡动，亦或心动。
此刻，沈伊晴突然好像再看一看他，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心随意起，他拔掉吊针，扶着墙，一步一步朝着康致祈的病房而去。
离开止痛药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刻入骨髓的疼。
沈伊晴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歇好久。
不知道是第几次拒绝护士的帮忙，他终于来到了康致祈的病房外。
透过门窗，沈伊晴清晰的瞧见萧墨寒脸上的温柔笑意。
曾几何时，自己也得到过。
失神间。
他的视线与康致祈对上。
对视间，后者平淡收回目光，问向萧墨寒：“你之前不是说要出国吗？现在还去吗？”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萧墨寒愣了下，随即摇头：“本就没打算出去，这么说是为了不再照顾沈伊晴，想多空出点时间来。”
他的语气那么坦然，又理所应当。
却如一记旱雷，将病房外沈伊晴的世界彻底击碎，分崩离析。
他木讷转身，顺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原本在白灯照耀下清晰的前路，却好像蒙上了一团又一团的雾，怎么都看不真切。
踉跄间，他只觉得脚下一个磕绊，膝盖磕在地上，疼痛带来一瞬间的清醒。
紧接着，就是挣不脱的昏沉。
恍惚间，沈伊晴好像听到了护士的叫喊：“你没事吧？能听清我说话吗？”
他张嘴试图回应，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病房内。
萧墨寒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皱眉起身：“我去看看，你先休息。”
康致祈想到刚刚看到身穿病服的沈伊晴，抓住了他手：“外面有护士在，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萧墨寒有一瞬间的为难，莫名的，他总觉的自己该出去。
最后，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很快回来。”
紧接着，便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第10章 

走廊里一片安静，仿佛刚刚的喧嚣吵闹只是一场错觉。
“刚刚那男生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听说是昨天送来医院的，明天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下来手术台。”
……
耳边其他病人家属的对话接连响着，萧墨寒慢慢收回视线，看着瓷砖上那摊被工作人员慢慢拖干净的血迹，无端有些心悸。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沈伊晴。
这些日子没联系，也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想着，萧墨寒掏出手机给沈伊晴打去了电话，然而始终无法接通。
他皱了皱眉，还想重拨时，病房内传来康致祈的呼喊：“韫之！”
萧墨寒便收起了手机，走了进去。
手术室里。
沈伊晴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周身如针刺的疼在麻药的作用下，慢慢消减。
渐渐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头顶散发着白光的手术灯，晃的人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除了医护人员的抢救声，什么都听不到。
沈伊晴就这么躺着，目光落到对面墙上的计时表上，随着指针的摆动，他只觉得越来越累……
老人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这辈子经历的人和事都会在脑海里过一遍，就像走马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