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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只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激起半分波澜。
就好像她早知道今天会和他见面。
没有回避，没有怔楞，程芊芊理整家獨費付的神情平静得像是无风吹过的水面。
厉淮琛呼吸一滞，想抬起的脚倏地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
这一眼的对视似乎维持了好几分钟，可事实上也就只有几秒。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质问她。
但厉淮琛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程芊芊已经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那冷漠的眼神……仿佛他们从不相识！
厉淮琛心头狠狠一刺。
耳边倏地传来助理的声音：“厉律，要开庭了。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厉淮琛扯回思绪，眉心拧了拧，“准备吧。”
半小时后。
审判长：“本次案件判决如下……故原告人控诉不成立，被告人无罪。”
旁听的助理瞠目结舌——
厉淮琛竟然输了？！
不，值得惊讶的也不是这件事。
而是这场官司里，厉淮琛很明显不在状态。
他从前分明上了法庭就心无旁骛，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助理还没想明白，就看见自家大律师追着对方律师跑出了法庭。
一桩离婚案而已……厉律应该不至于恼羞成怒找人理论吧？
法庭外，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突然响起凌厉的一声。
“程芊芊！”
闻声，女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色冷淡。
又是那种平静淡凉还夹带着几分厌恶的眼神！
厉淮琛看得怒从心起。
他深深皱起眉，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扯到身前：“这三年你去哪了？！”
程芊芊毫无畏惧地回看着他，而后用力地挣开他的手，嗓音发凉：“这和你有关系吗，厉先生？”
厉先生。
一句疏离的称呼，像是将两人之间过往所有的感情全都划掉。
厉淮琛浑身一怔，眸色越发冷沉：“怎么和我没关系？程芊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是夫妻！”
“你以为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消失就算离婚了？！”
程芊芊眉心微蹙，眸底情绪复杂难辨。
她还没开口，身后忽然传来道低沉男声：“小暖。”
两人同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
他走到程芊芊身边，十分自然而熟稔地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而后对厉淮琛礼貌一笑。
“这位就是厉律师吧，果然是年轻有为。”
厉淮琛却根本没心思去想他这句话是真的夸赞还是反讽。
他脸色骤然阴厉，语气森寒：“程芊芊，他是谁？”
话落，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和剑拔弩张。
厉淮琛眼底划过一抹不可置信，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程芊芊，我们还没离婚！”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理整家獨費付回来的。”程芊芊语气淡然，“虽然我不明白三年前你为什么不签离婚协议书，但对于我来说，从离开那一刻开始，我和你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果不是要办离婚手续，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厉淮琛瞳孔陡然紧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脏倏地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生生撕裂开，又踩在脚下碾碎。
“你三年前要和我离婚，就是为了他？”他语气冰冷，黑眸中似乎闪着血腥的光芒，“程芊芊，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签字的。”
程芊芊眉心紧蹙：“厉淮琛，先背叛这段婚姻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不签字没关系，我们法庭上见。夫妻双方没有感情且分居两年以上，这很好判，我相信我会赢的——就像今天一样。”
说完，程芊芊再没看厉淮琛一眼，转身抬步便走。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像一把刀狠狠刺痛耳膜。
厉淮琛紧紧盯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胸腔不断起伏。
他先背叛了这段婚姻？
他什么时候背叛了？！
还没回过神，厉淮琛的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谢骆竟还没走。
他朝厉淮琛淡淡一笑，可那笑意分明没有抵达眼底：“厉律，我理解像您这种行业顶尖存在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骄傲。但不属于自己的人或东西，就没必要紧握着不放了吧？”
厉淮琛脸色瞬冷：“你是在教我做事情吗？”
“不敢，只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谢骆笑笑，“我还要和小暖一起去吃晚饭，就不打扰厉律了。”
言罢，他也跟着离开，向程芊芊追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但厉淮琛仍站在原地，冷峭的眉宇仿佛结了层冰霜。
一直在拐角等着的助理这时才敢出来。
他走近，正要开口，却见厉淮琛神情冷漠，眼底布满血丝，不由得一怔。
虽然他还没跟厉淮琛多久，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厉律。
说难过吧，算不上，更不是绝望，可他身上笼罩下来的那层阴沉黯然，让助理都有些颓丧。

他不禁放轻语气：“厉律，我们……现在走吗？”

厉淮琛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送我回家。”
华庭小区。
推开门，扑面而来满室的孤冷与寂寥。
厉淮琛看着这个他和程芊芊住了四年、后来又只剩下自己的房子，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他以前从没觉得这个家有多温馨，直到程芊芊的离开，他开始日渐一日的想念。
人真是奇怪，拥有的时候不知宝贵，失去才想珍惜。
可已经失去的东西，连找都找不回来，又要怎么珍惜？
是夜。
厉淮琛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边满是空了的酒罐。
手机倏地振动。
他睁开朦胧的眼去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厉律，程律师的号码找到了。”
后面紧跟着一串数字。
厉淮琛没回复他，直接拨出了电话。
耳边很快就传来女人疏淡的声音：“你好，我是程芊芊。”
厉淮琛呼吸一滞，声音涩哑。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几秒。
厉淮琛的心也在这安静中一点点被悬吊在了半空中。
不知过去多久，程芊芊终于开口。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语气带着几分讥讽的喊他：“厉淮琛，这话你应该问自己吧？”
厉淮琛骤然捏紧了手，嗓子里像扎了根拔不出来的刺，疼得连气都咽不下。
“我不知道……我没有背叛过这段婚姻。”
程芊芊的笑变成了冷笑：“厉淮琛，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敢做不敢认的人。还是说你现在和夏穗玩完了，所以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厉淮琛从不知道言语也可以这么刺人。
更没想到，他和她有一天会变成这幅模样。
“芊芊。”他深深埋下头，嗓音苍白，“我和夏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别和我说你跟她没事。”
程芊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俩都做过的事我都记得，但我现在没兴趣一条一条列出来，你也不要再联系我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当然，如果你想谈离婚，我欢迎。”
厉淮琛紧紧盯着黑暗中家具的模糊轮廓，眼睛里却只有空洞：“你……就非要和我离婚吗？”
程芊芊还没回答，听筒里先传来了谢骆的声音：“小暖，我洗了些你喜欢的葡萄，要吃点吗？”
厉淮琛听到程芊芊回答：“先放桌上吧，我等下吃。”
那语气，和跟他说话时截然不同。
曾几何时，她对自己也是这么的温柔，看向他的眼神里永远都有爱意。
可这样的她哪去了？
是了，这样的程芊芊，是被厉淮琛自己弄丢的。
心脏瞬时一阵绞痛。
但与此同时，厉淮琛又听到程芊芊恢复了刚才的冷淡语气，说：“是，我非要和你离婚不可。”
话音刚落，不等他再说话，通话便被她挂断。
冰冷的机械嘟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屏幕也逐渐熄灭暗下。
然而厉淮琛却置若罔闻，终究还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话低喃出来。
“可我不想离婚……芊芊，我真的不想。”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厉淮琛的手上有什么泛过寒光，定睛看去，是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突然就把戒指摘了下来，而后狠狠掷出去。
凭什么？！
这三年他费劲心思地找她，没有一天不担心害怕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每每有人向他表现出一点倾慕的意思，他就会将戒指展示给对方看，告诉对方自己已婚。
可她呢？她回来，就是为了要和他离婚，彻底割断所有联系！
甚至连他的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就给他判了死刑！
凭什么？！
厉淮琛咬紧了牙，双眸赤红得像一只崩溃的猛兽。
但当他再次望向右手时，看见上面空空如也，他的心倏地就觉得空落落的。
仿佛被掏了个干净，茫茫然一片虚无。
厉淮琛倏地起身，目光在地上慌乱地扫过。
戒指呢，他的戒指呢？
他找了很久，才终于在沙发底的角落看见那枚静静躺着的银戒。
如重获至宝一般，厉淮琛踉跄地走过去捡起，而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回了手指，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松下。
他不会和程芊芊离婚的。
因为宿醉，厉淮琛第二天下午才到律所。
不料，程芊芊竟坐在会客厅。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上面赫然五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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